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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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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总,恭喜你,赌赢了。”
冰冷的针头刺进血管,尖锐的疼痛袭来,渐渐吞没了简木的意识。
皮肤冷热交替,时而像被数九寒天的冰冻,时而又像被丢进滚烫的岩浆,诡异的感觉游走过每一根神经,渐渐麻痹了他的身体,他仿佛做了一个很糟心的梦,梦见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他做完手术,在公寓里闷头睡了一天一夜,裴翊很生气地冲进他公寓,把他从卧室里拉出来,冲他发了一顿火。
——“简木你他妈昨晚跟谁去喝酒了?”
——“你就这么饥渴?一星期三次满足不了你是吧?”
——“你不就是这种人吗?”
对于他的短暂失联,裴翊的第一反应是他出去风流了。毕竟在裴翊以前,他也有过别的伴侣,在裴翊眼里,他一直都是个来者不拒的人,自然也没有资格谈及“深情”。
裴翊同他吵架,字字句句都在讽刺他的凉薄——情人之间为了感情吵架,其实很荒谬,不是吗?
那天晚上,裴翊在床上把他弄得很疼,说了很多羞辱他的话。
那是裴翊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错以为他们是恋人,而不是情人。
其实,他又有什么立场质问他呢?
他还记得那场手术过后,他一度疼得很厉害,鬼门关走一遭,他头一回觉得像这样倨傲地耗着挺没意思的。他想过要和裴翊低头,于是主动发消息给裴翊,但是裴翊却没有来……
他在生他的气。
这次也一样。
他知道,裴翊不会来的。
“简木!简木!”
焦急的声音用力地捶打着梦境的牢笼,试图挤进错乱的记忆里。
是谁……
“简木,醒一醒!”
这个声音……是祁胜?
伴随着一声巨响,强烈的光线刺入,让简木本能地抬手挡了下眼睛。
手臂乏力。
“简木!”祁胜不知道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他带了一帮人,把绑架简木的人全都放倒了,自己三两步走过去把人扶起,在察觉到简木手臂脱力的刹那,毅然决然把他抱了起来。
草。简木在心底骂了一句。
“我说你……”简木哪怕身上没力气,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就非得让我丢这个人啊?”
“你他妈命都快没了还跟我计较这个?!”祁胜狠狠骂了他一句。
祁胜是个脾气很好的人,简木从小跟他一块儿长大,就没见过他发脾气,连分手都分得像同事之间吃散伙饭。
这么高声凶他,反倒把他给说懵了。
“行啊你,长进了……”简木嗤笑一声,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任由他摆布。
“搂我一下。”
“搂不住,没力气。”
“简木……”
“没骗你,真使不上力。要不你把我扛过去?反正你也……”
话没说完,祁胜已经把人放下来,然而下一秒便用力将他扛起!
“草!真不嫌丢人的……”简木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免触动。关键时刻,还是发小靠得住。
“废话我可就不听了。”祁胜拉开车门,硬是将简木塞进了副驾驶座,然后才绕去驾驶座开车。
简木坐在车里,呼吸有些急促。分明车里没有开空调,他的额头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连同衬衣都已经被浸透。
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像是被扩大了十几倍。
“去医院,”祁胜调转方向盘,“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行呗。”反正这会儿他也做不了什么。
简木侧过头,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医院大楼前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裴翊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贺舟肩头,而后顺势搂住贺舟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笑着说话,两人毫无芥蒂地交谈,充满了无尽的亲密。
这也曾是属于他和裴翊之间的亲密。
只可惜这样的亲密从来就不是他的专属。
简木微微眯起来眼睛,觉得今天的阳光很是刺眼。
“别吹风了,容易着凉。”祁胜按下了关闭车窗的按钮。
车窗升起的刹那,简木看见大楼前的裴翊拥贺舟入怀,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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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木回来的第二天,裴翊约了他在咖啡厅见面。
这还是酒会之后,裴翊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祁胜劝他把时间推迟,至少等到医院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后,不想却被简木拒绝了。
“反正都是要见的。”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暧昧游戏。
他想过要和裴翊挑明。放下高傲的自尊心。
高低不过一个结果。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车里看到的那一幕,推开咖啡厅门的刹那,简木预感这大概不会是一场太愉快的见面。
“喝点什么?”他在裴翊对面坐下来,随意翻看菜单,“我今天不方便喝咖……”
“贺舟自杀了。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管。”裴翊开门见山,语气很严肃,难得没有揶揄和嘲讽。
简木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他很疼……很需要我,他也……离不开我。”裴翊嗓音微哑,像是被烫伤了喉咙。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简木却只觉得冷。
他想象过很多次他和裴翊再次面对面坐在一起的画面,却万没想到裴翊是来跟他说这些的。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简木淡定地合上菜单,手指却捏得泛白。
他与贺舟非亲非故。
他们甚至没有过一次交流。
他承认他动怒了,哪怕他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动怒。
是自尊心作祟吗?他不知道。
但他永远无法像贺舟一样做到让自己离不开一个人。
那样太狼狈、太没有自尊了。
可这样的戏码对裴翊来说却分外受用。至少此刻,裴翊因为贺舟的自杀来对他说再见了。
最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人不是他,而是裴翊。
简木的话让裴翊唇边多了一抹复杂的笑:“简木,你还是老样子。你知道么?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如果两个人互相吸引,究竟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
简木的心一寸寸收紧。
听旧情人剖析他们过去种种是个错误,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在想,他是不是应该放下骄傲,试着问裴翊,他们要不要尝试在一起。
他甚至想过,裴翊会像当年他们因为一句玩笑话滚上床单,笑着对他说好……
他真庆幸没有。
“可是和你分开以后,我常常想,如果人能够坦白面对自己的心,不必考虑自尊或是被拒绝,这世上也许会少掉许多遗憾。”
“五年前我们分开,那时我们没有说分手,但事实你很清楚……这些年,你身边,我身边,都已经有了别人。”
“所以你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一点,明明白白地跟我说分手。”简木语气淡淡,近乎到了冷漠的程度,反而让裴翊感觉到了一丝刺痛。
“简木,我也曾想过我们要不要重新在一起。两年前那个晚上,我打了你十二通电话,我以为我们还有机会——”
“如果我说,那天我在接受一场手术,无法接听电话呢?”
裴翊愣了一下。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一刻裴翊心底划过无数的疑问。
简木做是的什么手术,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又为什么再在多年后提起……那次他们吵了一架吧?吵得还很凶,他记得他很失控,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一声声质问无异于在告诉简木:他认真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的愤怒,他的失控,还有他的低头,会让他们各退一步,或许他们可以不必再做情人,他们也可以谈及爱和未来,光明正大地谈一场恋爱。
可简木却只是拿掉他攥紧他衣领的手,态度冷淡得像在嘲讽真心,用行动告诉他,他越界了。
一盆冷水无情浇筑于他的愤怒之上,一并浇灭的,还有他对他的全部热情。
到底是他冲动了。
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这样呢?这个问题曾无数次徘徊在裴翊心底,伴随着彼此高傲的自尊心,沉默地,一遍一遍预设答案。
然而很快的,他便又想到躺在浴缸里全身是血的贺舟……
这个迟到多年的答案,真的重要吗?
“其实手术的第二天,我有回拨过你的电话,但打过去却是空号。后来你的朋友告诉我,那天你和……”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现在说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
裴翊知道,他的心里有了答案。
不重要了。
他没有办法丢掉一个为他自杀的人。
或许那些不知道的曾经很重要,但现在,也已经没有了知道的必要。
“简木,如果让你觉得我也曾经伤害到你,那么我郑重其事地和你说声抱歉。但是简木,我们回不到过去了。就当是我自作多情吧,或许你也从没想过要跟我回到过去。”
简木无言。
一个人如果不想听你解释,那么你对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无异于抛下自尊苦苦哀求。
他是简木,不是一个可耻的笑话。
他不是贺舟,永远也不会歇斯底里地用自杀来挽回一个人。
“是啊,回不到过去了,”简木重复了一遍那句讽刺的话,语调轻松随意,“既然说清楚了,我们以后就不要见了吧。”
不等裴翊开口,他便主动说出了最决绝的话。
就像过去他们总要争个输赢,哪怕不再相见,他也会比裴翊先一步开口。
裴翊肩膀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低声应道:“嗯。”
简木注视了他几秒,突然间问道:“裴翊。如果当年的我没有能力同你做对手,如果那次我输了竞赛,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他不是一个爱做假设的人,却在这短短几秒内问了两次如果。
裴翊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回答:“不会。”
简木突然笑了,心却在滴血:“我想也是。”
你是不会爱我的。
可哪怕我始终没变,你也已经不再爱我了。
裴翊,你从没有这样要求过他。
他哭一次,你便心痛不已,他为你自杀,你便从此死心塌地。
可你却不知道。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因你死过一次了。
“裴翊,这辈子遇上你,算我倒霉。”
一道清脆的声响,咖啡杯落在桌上,简木冷笑着扔下话,起身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