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水中鹿角

5、夜的温度

　　班长拿着二模的成绩单，死死盯着，直到响起上课的铃声，在众人还未在座位上坐定，他那带有不可思议的声音穿透整个室：“我的天，活久见活久见，居然并列第一，分数还一模一样。”

　　下面小声议论，其中一个肯定是苏钰，那另一个呢？
　　大家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人名来。

　　“那个人是云真”突然有人开口说。

　　底下炸开了锅，讨论声音越来越大。

　　反而这时最淡定的事两位当事人。

　　“分数一模一样，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靳方如同审判者盯着两个人。
　　一会又碎碎念道：“不对不对，我一直和阿钰一起，”他抓了抓头上的碎发，“小云真，本事挺大，你俩不是一般的有缘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知鹿春考的怎么样”，云真小声嘀咕着。
　　“放心吧，她学习在她班里前几名。”苏钰答道。
　　“那她怎么在最后一个考场。”
　　“上次考试她急性阑尾炎，第一科都没考完。”
　　“……”
　　“那你怎么这么清楚”。云真问完后觉得自己有些急迫，问的多了。
　　“上次我们在一个考场。”他的嘴角噙着笑，耐心的一句句回答。
　　“哦。”

　　周五上午班主任把云真叫去，他下午有点事，让云真去初一五班布置英语作业（班主任还兼英语老师，布置太早怕学生在学校寥寥草草写完），到下午最后一节课时，云真去了初一教学楼，路上的学弟学妹纷纷注视着，挪不开眼，虽然只比他们大两三岁，可云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脱了稚气。

　　云真对身旁的惊呼感叹声没有过多地回应，只是在回廊转弯处，她停下了步伐，栏杆处的身影抬起头，显然看见了她，他说了一句什么，抽泣的小学妹瞬间乌云转晴，笑了起来 ，蹦跶蹦跶回了教室。

　　初一五班。

　　云真重新迈开了步子，少年用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少年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妈朋友家的孩子，这次考试没考好，让我来看看”。

　　“看出来了。”少女淡淡的笑着，嫣红的嘴唇像天边的晚霞。
　　“嗯？”
　　“虽然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可你举手投足间尽显的都是哥哥对闹小脾气的妹妹的无奈举动，再说，你应该不会喜欢嗲嗲的小姑娘。”

　　苏钰看云真怀里抱着的教材便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了，毕竟以前这些事都是他来做，班主任其实没什么事，他只是不想爬五楼。

　　他眸子如海底一样深不见底：“你倒是慧眼如炬。”

　　他希望此时她能模糊不清，不那么明白，好让他能看出一丝破绽。

　　上课的铃声响起，这些学弟学妹们风风火火的往各自的教室里跑，狭小的走廊一下容不了那么多人，云真被撞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一双手拉住她将倒的身子，揽住她，将她护在身前，男生校服上没有汗臭味，有着不住什么牌子的洗衣粉，清香扑鼻。

　　这一刻似有一头小鹿住了进来，砰砰作响。
　　直到人群散去，云真不敢直视他，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去。

　　如果她现在抬头，会发现少年的脸上早已一塌糊涂。

　　处于青春期少年本就不禁撩拨，他望着手心还未消失余温，低声一笑。

　　在云真第三次去监狱，云升终于答应了见她。

　　云真看向对面瘦的脱相的男人，强忍的泪水还是掉了下来，坚强像是形同虚设。

　　彼时意气风发的云升此时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胡渣满脸，头发也乱糟糟的，他可是最爱干净的。

　　云真看见他拿起电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不知道怎样开口。

　　“你还好吗？爸。”云真率先问道。
　　“挺好的。”停了一下，又开口“你妈她...”
　　“走了。”云升像是松了口气。“到底是我欠她的，真真，你别怪她。”

　　怎么能不怪，她不像云升，到这种处境还想着那一走了之女人，他总是爱她胜过爱自己。

　　站在监狱的大门前，云真脑海里回荡着云升最后一句话。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监狱以后就别来了。”

　　似乎这些年，她从没感受过亲情是何滋味，也无法体会到同学讨论父母时抱怨却又娇嗔的场景。

　　他们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他们如此自私又可怜。

　　她渐渐疏离人群，不愿与人交心，从前是怕得不到，现在是怕失去。

　　小县城一如往日，小贩们的叫喊声如这五月的天气，起伏不定，云真想起第一次到这，那时她满心绝望，心如坚石，无一丝缝隙，后来，有了奶奶，有了朋友，也慢慢好起来了。

　　明明刚刚还晴空万里，短短一瞬已乌云密布，密密麻麻的雨滴散落下来，路人都慌慌张张的找地方躲雨，似乎谁都没想到天气预报上的晴天会突然下起了雨。

　　云真边跑边寻找躲雨的地方，她前一亮，前面有家书店。

　　书店并不大，但看着开了有些年头了，可能是雨天的缘故，店里并没有什么人。老板看着年级不大，背对着门口，手里握着一本书，看的很入迷，连云真走进去都没发觉。

　　“请问我能在这躲会雨吗？”云真轻声开口，怕惊扰了老板。

　　老板听见云真的声音，转过身，带着一副眼镜，眼中含着笑意，“当然可以。”

　　面前的人正是苏钰。

　　云真有些惊讶“所以这是你家的店吗？”

　　苏钰起身，将眼镜摘下，眼镜似乎有些不适应，揉了揉眼，道：“我小叔叔的，今天有些事情，我给他看一会。”

　　他本推辞不想来，幸好是来了。

　　“头发有些湿，这没有毛巾，先用这个擦擦吧。”随后他递给她一袋抽纸。
　　“你怎么跑到这附近了？这可没什么好玩的，不远有个监狱，女孩子都不愿往这边跑。”

　　云真擦头的手僵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就抽筋了，整个胳膊举在头顶，上不上去，放不下来。

　　正当她想用另一只手去强制拿下来时，一双手先她而去，将胳膊轻轻拿下来，或许是注意力转移，她觉得不是那么疼了。

　　两只手轻轻在她前臂上揉捏，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皮肤上，触手微凉，云真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自己来吧。”
　　那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我妈告诉我，抽筋只要轻轻按几分钟就缓解了。”
　　“我妈从没说过这些。”云真低着头喃喃地说。
　　少年轻笑“笨蛋，这是常识。”

　　可自己知道和别人告诉不是一个概念。

　　许是被这突入其来的雨给冻着了，云真吸了吸鼻子。反驳道：“我才不笨，我学习很好的。”

　　苏钰失笑“我知道，大学霸。”

　　被学霸称赞的感觉真不错，云真满意的笑了笑。

　　少年看着带着笑容的容颜，失了神。

　　“其实，你可以试着敞开心扉，我总觉得，你虽然表面上与我们相处的很融洽，可有时候又觉得你心里把我们拒在千里之外。”

　　云真一言不发。

　　“我…我们都很珍惜你这个朋友的。”
　　云真抬起头，看向窗外，眸子亮的像星星。
　　“给我点时间。”

　　给我点时间，让我说服内心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