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小小干粮》白糖酱

9、答案藏在问题里

　　插在香炉里的竖香无火自燃，白色轻烟袅袅升起。木香味萦绕室内。

　　蓝干粮不知具体规则，隐约意识到这突然点燃的竖香是他可以和瞎子聊天的时间。
　　“我灵根不好，但我不想入魔。”蓝干粮说话不带半点弯弯绕绕。

　　“过来，把脉。”瞎子示意蓝干粮走近。
　　蓝干粮大步走到瞎子面前，朝瞎子伸手。

　　瞎子双眼被蒙住，两指却能准确落于蓝干粮的脉搏上。随着把脉，瞎子眉头微微皱起。把脉时间越长，眉头越皱越深。
　　“得罪了。”声音落下，瞎子在两指基础上又增加了拇指，顺着经脉丈量，一寸寸往上。
　　瞎子的指腹每一次与他身体接触，蓝干粮都能感受到有力量打进经脉里。经脉像被筷子夹着刮地抽疼，可蓝干粮不想打断瞎子的动作，只能眉头紧皱，咬牙硬撑。

　　三指经过锁骨后往下腹去，直至丹田处。丹田仿佛受到了大力搅动，剧烈的疼痛自腹部爆炸并蔓延四肢百骸，蓝干粮终是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听到声音，瞎子猛然收手。他不能视物，这才觉察到面前的少年一直在强忍。
　　蓝干粮不想狼狈摔倒在地上，踉跄后退，直到摸到圆桌才缓缓坐下。他大口大口喘息，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大滴汗珠，仿佛刚从水里捞出似的狼狈。

　　既然少年强忍，瞎子也就装作不知。
　　瞎子三指摩挲，过了片刻，才以平静的声音说：“你先天不佳，后天又遭受了一些苦难，灵根几近于无。想以灵根修行，难如登天。”

　　少年那本就不怎么好的灵根像是被人后天废过。鉴于少年的年龄，应是药物造成的，摄入量较轻才逃过一劫。
　　失去灵根等同凡人，是不能入魔的。
　　否则那凡人不甘寿命短暂，一个个都想方设法入魔去了。

　　“没有灵丹灵药吗？”蓝干粮问。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迟迟不抉择是希望还有一线生机。

　　“有。”渺小的希望刚萌生，就被瞎子亲手扑灭，“但你等得起吗？找得到吗？灵物降生伴有天地异象，你抢得到吗？”
　　接连三个问题如同三支利箭扎进蓝干粮的心里。

　　这是蓝干粮早就想过的答案。他听说天底下有不少灵丹妙药能改善资质，可想得到那些东西比入魔还难。蓝沉文尚且得不到，他却还想奢望。
　　哪怕运气极好地在打捞沉船物资时捡到灵药。但灵药能被妖族使用，最终只会落入蓝沉文的腹中，到不了他这破烂筛子般的身体里。
　　蓝沉文对他有救命之恩，蓝干粮并不愿与蓝沉文争抢资源。

　　“世界万物千奇百怪，我不能说不存在增强灵根之物，可少年你是个心善之人。”瞎子声音清澈，直击灵魂，“你愿意剥夺高阶灵植的性命，只为滋养你的灵根吗？”
　　能有逆天之能的灵植可拟化成人，乃是天生妖修。少年与妖族亲近，杀死那样的灵植与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没有区别。

　　“哪怕有幸得到，在你渡劫成仙时，你如何面对道心质问？”
　　倒不如干干脆脆入魔，提前承认自己是个坏人。魔修不一定要杀人，可以使用魔气修炼，至少能做到问心无愧。

　　蓝干粮大脑嗡的一声，脸色煞白，喉咙涌上甘甜，竟硬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选择入魔，可以不杀人只用魔气修炼，代价是无法回到修者里。哪怕他未来找到亲生父母，也不能再与父母一同生活。
　　不入魔，哪怕运气极好地被他寻到了灵植，那他也得先服下改善体质的灵植——就是杀死一个妖修，才能获得修炼的机会。

　　“没办法了吗？”蓝干粮哑着嗓子问。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瞎子目不能视，可嗅觉听觉都比常人敏锐。他没想到蓝干粮一个半大孩子竟然悲痛得吐血。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少年聪慧又能隐忍，是成大事的料子，可惜运气差了。

　　他叹息一声，知道寻常话语无法开解面前的少年。
　　瞎子开口：“我本是名门正派嫡传弟子，落至花柳之地为你解答难题，是我愿意的吗？是我无路可走，又不得不走。”
　　“世上谁不知道修魔是条不归路，过街老鼠，众矢之的。可不修魔，只有一条死路。”

　　瞎子并非胡说八道。旁人都只顾及眼前利益，想着先把面前这一关跨过去再说。可有些心魔是个死循环，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选择做一个道貌岸然的修者，亦或是做个光明磊落的魔修。这选择题就像个笑话。
　　蓝干粮哼笑，心中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用手帕擦拭唇上血迹，蓝干粮站起身，他本想转身离开，但看到桌上才燃了三分之二的竖香，又坐了下来。

　　“还有问题？”瞎子问。他认为少年已经把想问的都问完了。

　　蓝干粮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要问的，只能说：“时间还没结束。我先想想。”
　　言下之意就是，钱都花了，得熬到时间结束才离开。

　　瞎子不由笑起来，“有趣。有趣。”
　　“有趣什么？”蓝干粮抬眼看向瞎子，他觉得这不像好话。

　　“你性格倔强，为人执着，只认死理，过刚易折。不需窥探天机，我都能断定你这种性格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瞎子话锋一转，“但这样的你，却斤斤计较这一小节香的时间，说明你遇到了一个能改变你性格的特殊存在。”

　　蓝干粮意识到这个改变他的特殊存在就是蓝沉文。
　　他不由得问：“是好事吗？”

　　“答案藏在你问题里了。”瞎子伸手，“时间到，请。”

　　正如瞎子所说那般，竖香正好燃尽。

　　蓝干粮推门离开。他思考着瞎子的那些话，连桃花妖走在身前带路都没有察觉，下意识地跟着桃花香气走。
　　桃花妖不是第一次带人，知道每一个出来的人都多多少少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开口打扰。

　　不过走了十来步，蓝干粮就领会到了瞎子所说的话，不由得失笑。
　　他问蓝沉文改变他的性格“是好事吗？”，而不是问有没有坏处，说明他潜意识认为蓝沉文改变他是一件好事。
　　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寻求对方的认同，希望对方夸赞蓝沉文。

　　蓝沉文的确又损又讨厌，还老是占他便宜，可到底救了他的命。他也该对蓝沉文好一点。

　　内心的感慨在看到蓝沉文时尽数消失。

　　“回来啦？”蓝沉文随意看了蓝干粮一眼，视线就落至怀里的女子身上。
　　“蓝老大，尝尝这个，可好吃了。”穿着粉衣的娇媚女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往蓝沉文嘴里送。
　　“好，我尝尝。”蓝沉文笑着将花生米吃进嘴里。
　　另一名身穿蓝衣服的女子不甘示弱，举起酒杯，“蓝老大，来喝杯酒，这可是我们这最有名的雪梅酿，保管蓝老大你喜欢。”

　　“你得用嘴喂我才行。”蓝沉文笑容蔫坏蔫坏的。
　　“蓝老大你好讨厌，不和你玩了。”女子嘴上娇嗔，可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看着蓝沉文，恨不得将蓝沉文扒干净。
　　“敢不和我玩，那我可得罚你了。”蓝沉文作势要往女子脸上亲，被女子娇笑躲开了。

　　蓝干粮凝视眼前左拥右抱，玩得不亦乐乎的蓝沉文，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

　　眼见蓝沉文就快要亲到那名女子，蓝干粮看不下去了。
　　他走到蓝沉文面前，道：“我想回去了。”
　　“着急什么。难得出来一趟，多玩几天再走。”蓝沉文下巴微微抬起，一副我就赖着不走，看你能怎么着的耍赖模样。

　　蓝干粮其实也挺留恋这个有很多美食的海岛，只是那两名靠在蓝沉文怀里的女子看着实在碍眼。
　　“我累了，我想休息。”蓝干粮说。

　　“小桃姐，给他开个客房。”蓝沉文放开两名女子，准备掏钱。
　　“我有事和你说。”蓝干粮瞧见蓝沉文那满脸不想去的样子，冷着一张脸补充道，“蓝沉文，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蓝沉文皱眉迟疑。
　　他大概猜到蓝干粮想说什么，可他不想过多干涉他人的命运。

　　“求你了。”蓝干粮低头示弱。
　　他不想这种时候还因为看到蓝沉文左拥右抱而难受。

　　蓝沉文姿势稍微端正了一些，摸了摸脖子，道：“那你叫一声爹来听听。”

　　两名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女子听闻，忍不住捂嘴偷笑。她们都知道蓝沉文的恶劣性格。

　　蓝干粮面上挂不住，他三两步走上前，直接把蓝沉文拽起来，“我就不叫，你跟我走。”
　　“哎，我的衣服，别拽。”嘴上说着别拽，可蓝沉文还是站起来了。

　　桃花妖看出蓝沉文的想法，朝蓝干粮招呼道：“住后院吧。后院环境好，人少，清幽安静，适合谈事情。”
　　以蓝干粮的修为不可能拽动蓝沉文，除非蓝沉文只是装个样子，本就愿意被蓝干粮拽着走。

　　蓝干粮不想留在这烟花之地，可他对环境一点都不熟悉。恰好桃花妖话里强调了后院人少，他干脆承了桃花妖的好意，拽着蓝沉文去后院。

　　两名女子瞧见越走越远的蓝沉文，笑弯了眼睛。
　　“蓝老大那样子好像被媳妇掐着耳朵带回家哦。”
　　“我也觉得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