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小小干粮》白糖酱

42、桃花妖跪求

　　海寨主找司徒炘帮忙这一步棋走得不算好。司徒家的介入的确起到一定的恐吓作用，却也让散修们坚信海寨主那有好东西，更不愿离开。

　　修者的数量上去后，便也惊动了一些小门小派。
　　人云亦云，相信的人越来越多，待在此处的修者就更多了。

　　妖居住的地方多修者是一件实打实的坏事。修者来此如同进了猎场，将妖打杀，把妖的尸体装进储物袋里，卖给那商铺，再由炼丹师、炼器师做成商品，变为法器。

　　幸得这些修者实力不强，海妖们虽有损伤，但还是能依仗数量和对海域的了解获得优势，亦或是躲进深海之中，躲过追杀。

　　然而蓝萤雪冰莲的气息泄露，惊动了更高一层的修者。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被一下打破。

　　不少中型家族纷纷派人前来打探消息，只为寻找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天材地宝。
　　从前无修者愿意踏足的海域，如今成了修者口中的捞金池。

　　蓝干粮埋的那些假气息的确有一定作用。那些不俗的家族和门派手里都有寻宝的办法，他们被假的气息迷惑，在海域各处寻找宝藏。

　　这期间，海寨主岛上的生活倒还过得去，毕竟有司徒家的人在场。
　　但大家都知道这种平静不会维持太久。

　　海寨主是一只可以在拍卖行当压轴的妖。再加上海寨主多年来对四周的掠夺，他手中的财宝可想而知。
　　这在修者眼里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啃上一口。

　　蓝沉文冒险去劝了海寨主一次，给海寨主分析利弊。然而海寨主依旧不愿意离开。

　　在搜寻假天材地宝气息时，修者们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采集了不少药草，捕杀了不少海鱼，还抢了不少曾经被海妖打捞起来的物品。
　　蓝沉文的小破岛没什么可拿的，蓝萤雪冰莲又被藏得很紧，影响倒不大。

　　当这片海域的财宝都被捞得差不多时，海寨主等来的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发难。

　　以秦家为首的十几个门派家族借海妖残暴食人的名义，齐齐讨伐海寨主。
　　这些修者列出了长达三十条有关海寨主的罪状，将海寨主定为恶贯满盈的妖修，并要求海寨主以死谢罪。修者们还象征性地给出了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海寨主还不认罪自裁，修者们就会出手处决海寨主。

　　蓝干粮得知事情的发展时，愣怔了好长一段时间。

　　海寨主的确圈养着凡人奴仆，也吃过人。
　　但大多时候，海寨主只是将凡人当成劳力来使唤，食用的大多是鸡鸭鹅猪鱼等动物。门派家族里也有养那药奴的，其残忍程度和海寨主不相上下。

　　海寨主的确强抢路过修者，还杀了一些修者。
　　但海寨主并非蛮横不讲理的妖，只要修者愿意说几句好听的，将海寨主哄得高兴，多让出一点利益，海寨主也会将人放走。

　　海寨主贪财好色，却也性格好爽，让不少海妖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至于流离失所。

　　蓝干粮认识海寨主多年。他肯定海寨主不是一个值得称颂的好妖，但也绝对没到十恶不赦，需要这么多门派集体讨伐的程度。

　　蓝干粮是魔修，他无法完全站在修者的利益立场看待这件事。

　　他想帮海寨主争取一二，却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毕竟那些事情都是海寨主做过的

　　那些修者也并非锄强扶弱，为民除害。他们不过是看上了海寨主的妖身，才寻了一个由头让海寨主不得不死。那些人的出发点也并非正义。

　　只有经历过，蓝干粮才理解蓝沉文的行为举止。
　　假若海寨主是蓝沉文这样的灵修，修者至少不会如此轻松就找到杀妖的借口。

　　直到这一刻，蓝干粮才发现真正聪明的是蓝沉文。

　　同样是妖，杀海寨主不过是找个借口的事情。
　　可想打杀蓝沉文，得先掂量掂量灵修背后的天道。

　　天道才是这修者大陆里最好的靠山。
　　当修者拉帮结派，妖修圈地自守时，唯有天道不会恐惧那密密集集的修者，成为妖修的守护符。

　　*

　　在修者围剿海寨主的前一天。天还没亮，桃花妖匆匆来到蓝沉文的海岛。

　　“蓝老大，求您救救寨主吧。”桃花妖泪如雨下，扑在石头前方，以头抢地，“这海域只有蓝老大您能帮他了。求您救救他吧。”

　　蓝沉文瞟了桃花妖一眼，连脑袋都没转，随即目光又回到海面上。

　　蓝干粮走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旭日东升，大海橘红，粼粼波光在这一刻呈现金色。蓝沉文盘坐在石头上垂钓，仿若身处火舌之上。而桃花妖趴伏着，暗玫红的衣服似血似火，将她吞噬。

　　桃花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蓝干粮。她眼眶通红，双眼带着微肿，怕是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哭了。

　　蓝干粮说：“桃花姐。”
　　离开风月场所后，桃花妖就让其他人称呼她为桃花姐，换个称呼假装自己得到了新生。

　　桃花妖哭丧着脸，恳求道：“干粮，求你帮我说一说。求求你帮我劝一劝。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只要蓝老大愿意出手，就是要了我的命，我都愿意给。”

　　面对娇弱女子梨花带雨般的哭求，蓝干粮竟心生厌烦。

　　他承认海寨主这事情有蓝萤雪冰莲在推波助澜。但就算没有蓝萤雪冰莲，海寨主的命也保不住。
　　从海底秘境的事情被传播，到如今海寨主被围剿，过了至少四年时间。他们劝过多少次海寨主，出谋划策过多少次，海寨主有听吗？

　　落到今日这一步，只能怪海寨主自己不愿离开。

　　蓝沉文的修为也就比海寨主高出那么一点，无法凭一己之力与成百上千名修者对上。
　　连坐拥几百手下的海寨主都救不了自己，蓝沉文这么一个光棍流浪汉能做些什么？

　　蓝沉文的灵修身份的确好用。如果蓝沉文愿意出面，说不定真能保下海寨主的性命。
　　但蓝沉文凭什么出手？

　　一旦被那些鬣狗般的修者知道了蓝沉文的特殊，蓝沉文就会被盯上。修者怕天道，可魔修不怕。到那时候，蓝沉文的性命又有谁来救？

　　桃花妖只顾着海寨主，却是要将他的蓝沉文推入火海里。蓝干粮感到气愤。

　　桃花妖跪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能让蓝沉文松口，只好放弃离开。

　　蓝干粮一边觉得桃花妖不够诚心，另一边又觉得早点回去多见一面总比在这浪费时间要好。

　　蓝干粮不喜欢这种割裂的情绪，心脏像被两股力量来回拉扯。他还会情不自禁地思考自己能在这件事里做些什么。

　　或许这就是蓝沉文口中的因果。
　　如果他不曾认识桃花妖，不认识海寨主，今天他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海寨主的死亡。而不是在这里盘算海寨主罪有应得，却又希望能从残酷的现实里找到一线生机。

　　因果可真讨厌。

　　心难以平静，蓝干粮干脆坐到了蓝沉文身旁钓鱼。

　　蓝沉文将喝了半壶的酒递到蓝干粮面前，蓝干粮接过就干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出，滑落湿了衣领。觉得这样还不够，蓝干粮抬头又喝了一口。直到壶里的酒都被喝完，他才将酒壶还给蓝沉文。

　　蓝沉文晃晃空了的酒壶，笑道：“想去救他？”
　　蓝干粮摇头，“不想沾因果。”

　　蓝干粮的确不想去。
　　为了救一只妖，要他和十几个家族，几百名修者对上。若是倒霉点，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这事划不来。
　　海寨主和他的关系还没到那程度。

　　“那你还纠结什么呢？”蓝沉文从储物袋里拿了一壶满的酒，不过这次没给蓝干粮，而是自己喝的。

　　“我怕。”蓝干粮缓慢吐气，“哪天在拍卖会遇上他。”
　　或许是一具尸体，或许是被做成法器的样子。

　　“要是不认识他就好了。”蓝干粮盯着水面上的浮漂。浮漂在海面沉浮，随着海浪有节奏地晃动，不能自由。

　　“其实你可以去的。”蓝沉文指尖无意识地在酒壶壶身上摩挲，“你可以不参与进去，用法器把他魂魄收走。”
　　修者要的只是海寨主的妖身。但留住了灵魂，还可以重塑身体，或是当个鬼修。

　　“你有法器？”蓝干粮抬头。
　　这方法是他没想到的，但他也没有能够收集魂魄的法器。

　　蓝沉文看了蓝干粮一眼，拿出了一串念珠。念珠散发着微弱的金光，显然是佛修的法器。

　　蓝干粮有点害怕，他在书中得知不少有关佛修法器的内容，其中一点就是佛修法器的金光能灼烧魔修。然而当他指尖碰触念珠，并未有预想的灼烧感。
　　他大着胆子拿过蓝沉文手里的念珠，始终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蓝干粮迟疑抬头，看向蓝沉文。

　　“你没做过恶，算是天道对你的一丝关怀吧。”蓝沉文淡然地说。其实也有一分他的影响，不过蓝沉文不会把这种事说给蓝干粮听。

　　蓝干粮神色微松，正想说他现在就去找桃花妖时，脑海突地想起司空轻那徒弟给他算过的卦。
　　司空轻的徒弟说他接下来将有一劫，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人多。
　　这海域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海寨主的海岛了。

　　蓝干粮心跳加速。
　　看着手里的念珠，不知该不该去。

　　他突然觉得算命这事挺操蛋的。要是他不知道，他二话不说就过去了。可他现在知道了，还不得不走这一趟，算命就成了平白增添他烦恼的事。

　　五指缓慢收拢，将念珠收拢在掌心之中，仿佛握住了命运的枷锁。蓝干粮认真看向蓝沉文，“等我回来。”

　　放不下的才会成为劫。
　　反过来想，他有这一劫，就是他放不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