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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物品之七 ...

  •   两天后的早上六点半,还不足四十八小时。警察在外面走进来,用钥匙开了锁,离俞温很远,来人说:“俞温。你可以出去了。”

      俞温脸上有些憔悴,眸下有些乌青,只有身上的外套能让俞温感到几许暖意。闻言下意识的问:“几点了?”

      “六点半。”警察催促:“快出来吧。”

      俞温自然知道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但既然警察让走,自己没有不走的理由。

      到了门外,那个年纪较大的警察倚在办公桌前等着。他面上有深意,俞温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顿了步子,看着他。

      果然,那个警察立直了身体,对俞温说:“见过你两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不知道也是好事。”俞温回答。

      “希望以后不用再见面,你是个好孩子。”警察自顾自的说:“我叫老余。”

      “俞?”俞温顿了一瞬,反问道。

      警察一笑,说:“多余的余。”

      “我为什么能提前出来?”这是俞温最想问的。

      “宋煦宜有重度抑郁。”

      话一出口,俞温瞬时愣在原地。脑海里浮现出宋煦宜堕楼前的神色,灰暗空洞,悄无生息。

      好像是的。

      俞温没再回答,端着满腹心绪,只想快点出门见到周宴,和他一起回家。

      出门前,俞温抬眸看了墙上的钟,六点四十八分。

      那场雨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只知道俞温出来的那一刻,天是晴的。俞温在门口定了一会儿,公安局门口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俞温不自觉的掐着身上的外套,看着远处清扫马路的阿姨,有些愣神。

      周宴呢?

      是回去换洗了?还是去买早餐了?

      俞温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等得腿酸了,也会扭扭脚踝,时而来来回回的在门口踱步。可一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清扫完准备离开的阿姨,还是没有周宴的身影。

      外面的马路渐渐开始人来人往,车来车行。正要自己回家,便有小车在马路外绕进来,俞温打量着车牌号码。是周家夫妇的车。

      俞温眉目舒展开来,露出些笑意。车子在身前停下,俞温一直盯着后座,可后座空无一人,只有娇兰在副驾上开门下来。

      娇兰拧着眉头,脸色苍白憔悴,没有一点往日的精神。俞温心中总有些不安,看着娇兰不禁问道:“阿姨,周宴呢?”

      话问出口,回答俞温的却是一片沉默。娇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凝着柳眉,直到国坚也从车上下来,只沉声道:“先上车吧。”

      车子一路行驶在回青璃巷的路上,车速快而急。周家夫妇坐在前面,国坚开着车,娇兰则看着窗外默然一片,没有往日里和气融融的氛围。

      俞温不敢问。只是抬手将身上的外套拢了又拢,想让自己有些实感。

      那种抽离感像堤坝泄洪一样浮上胸口,俞温避无可避。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周家门前。娇兰先下了车,国坚随后,俞温跟在最后面,三人一路沉默进了屋。

      娇兰木然的换鞋、连外套也忘了脱。俞温忍不住打量着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周宴的影子,周家安静的可怕,似乎只有三人的鼻息,徘徊在这个房子里。

      “阿姨……”

      俞温出声却还没问出口,娇兰的眸眶迅速红了一圈,还没等俞温反应过来,娇兰把茶几上的一张几近看不见的便利贴递给俞温。

      ——勿忧勿寻。

      落款——周宴。

      “这是他早上回家,留下的便条。”娇兰复述。

      俞温一个字一个字的刻进眸中,反复咀嚼千遍。四肢五骸的那种抽离感又袭击全身,拎着便利贴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严重。

      俞温费力的喘着,那天在楼顶自己抚过周宴面孔的画面、在公安局门前深深看他的画面,一一泉涌般闪过,只觉身体有一阵电流窜过,痛得不能自已。

      娇兰看的生怕,忙不迭站起来拉过俞温。俞温浑身泄力,失神的坐在沙发上,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字条,眉目通红,皆是不解。

      是他不信自己吗?可是他明明说过要等自己出来的。

      俞温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只能任由身体里的痛感肆意的蔓延。

      娇兰慌乱道:“也可能是他胡闹,想出去走走。我会让人在老家留意的,他去不了什么地方。”

      俞温喘息着,侧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娇兰,眸中的泪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别的。

      不可能的。这个理由,娇兰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何况是俞温。在早上看到这张字条时,早已经打电话问过了所有可以问的人。

      可无人知晓。没有人会相信周宴会在这个时候“出去走走”。

      俞温失力靠在沙发背上,空洞的目色里连泪水也干涸,像是灵魂离体,拧眉笑看着远处装饰柜上的合照看着。

      剩余的、几近匮乏的泪珠顺着眸角落下一颗,滴在手中那张字条上,黑色的字体慢慢晕染开来。

      娇兰也慌了神,抱着俞温哭起来。俞温任由娇兰抱着,失神的盯着那张合照,中规中矩却异常合适。

      国坚在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便看见娇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上前来接过娇兰。

      他安慰道:“哭什么?他自己要走的。”

      娇兰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呢?因为娇兰知道,周宴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事情的轻重,他知道在这个时候突然出走对这个家、对他和俞温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放弃了体考,意味着他选择离开俞温身边。

      如果周宴是个冲动的人,等他想清楚了一定会回来。

      但周宴不是。

      显然周家父母和俞温对周宴深知不过,所以知道,周宴不只是使性子出走。

      娇兰抹了把泪,听国坚继续说:“明天咱们回老家一趟,看看有没有消息,但是不能告诉老爷子,怕他受不了。”

      “那小温呢?”娇兰问。

      “小温要和我们回去吗?”国坚也问俞温。

      俞温晃神想了很久,还是摇头道:“我在这里等他。”

      国坚也点头同意:“你不要着急,我们有消息会告诉你。学校那边我建议你先不要去了,先休息一阵子,调整好状态再去。”

      俞温乖戾的点头,眸中平静。

      而周宴老家这边,周家父母正在老爷子家用过了午饭,准备要回鹤宁市。

      “你们常回来看看。”周宴老夫人送到门口,嘱咐道。

      “我们会的。”娇兰扭头应付道,尽可能不让两个老人看出破绽。

      一翻嘱咐推搡后,娇兰和国坚才上了车回鹤宁。显而易见,他们在老家也没能找到周宴。国坚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揉捏着眉宇,倦色不去。

      娇兰也是一脸苍白,看着窗外闪过的路景,一片沉默。

      车上一片沉默,周家老宅却不然。虽不至于沉默,却也没了方才的喧闹热络。

      老夫人走进前厅,老爷子正坐在摇椅上,捏着手里的佛珠。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们夫妻?”老夫人在茶几上沏了茶,递给老将军。

      老爷子将念珠套进手腕,顺势接过妻子的茶,捏起盖子拂去了茶沫,尝了一口。老夫人的茶艺向来是顶尖的,可今天这茶,老爷子品不出味道来。

      他复又搁下手里的茶,沉吟了一会儿,想起那天周宴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那天上午十点。

      周宴自己一个人突然回到老宅,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便闯到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一生见过大风大浪不少,见周宴这副模样,也没吱声。只是沉眸看着来人,老爷子老了,眸孔沧桑浑浊,内里却依旧清平不已。

      周宴立在老爷子面前,垂头握拳,也不说话。老爷子也不着急,只是等着,却在看到周宴抬起头来满目通红的样子一惊。

      他很憔悴,眸下乌青一片,新长出的胡渣挂在下颌,毛衣也有些凌乱。

      “你去坐牢了?”老爷子十分惊诧,没见过周宴这个样子。

      周宴仍旧没说话,老爷子的性子也急了起来,在部队里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等周宴的这十分钟里,早没了脾性。

      “说话!”老爷子拄着拐杖用力拄着地面:“不说话滚出去!”

      “爷爷。”周宴终于开口:“我想进部队。”

      老爷子眉头一拧,缓缓坐在沙发上。爷孙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老爷子才发问:“为什么是现在?”

      “想。”周宴只回答一个字。

      老爷子盯着周宴通红的眸子,坚定的不像话。

      “你要是不给我个理由,我不能帮你。”老爷子自然知道周宴有别的缘由。

      谁也没料到,周宴竟朝着老爷子跪了下去。膝盖骨和地面冰凉的大理石一撞,发出沉闷的声音,周宴却没有神色,像是感知不到痛意。

      “跪什么?!”老爷子见了大怒:“男子汉大丈夫!起来!”

      周宴不惧怕,只是坚持跪在那里,恰逢老夫人进来,听见老将军盛满怒意的声音,又见孙子跪在地上,提着心便连忙上前来。

      老夫人想把孙子扶起来,忍不住抱怨:“你这么凶干嘛?这不是你的兵,是你的孙子。”

      “不许扶!”老爷子又开口:“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跪下。”

      老夫人也不敢再扶,只能陪着站在一边。周宴抬起头,对上爷爷宽宏而有威严的眸子,里面藏不住和儿时一样的慈祥。

      周宴忽然鼻尖泛色,眸眶迅速溢满了水珠,老将军什么时候见过周宴长大后落泪的样子,这下才是真的吓得不轻,动了动身子,看着周宴。

      “告诉爷爷,爷爷才能帮你。”老爷子终究忍不住心软。

      “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告诉爷爷。”

      周宴突然趴在爷爷的腿上,抱着爷爷的腰,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委屈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爷爷打小便教过的道理。周宴很听话,打记事起,便没怎么真的哭过,像现在这样,埋在爷爷腿上哭得抽泣的时候,是第一次。

      老爷子轻轻抚着周宴的头,才发现,周宴是真的长大了。

      体育训练一针针封闭打进去的时候没哼过声,车祸伤了韧带咬牙恢复训练时没有抱怨过,训练摔得皮肉外翻也还是吊儿郎当谈笑风生。

      这些老爷子都见过,却没见过周宴为什么事情能哭成这样。

      过了很久很久,周宴才慢慢平复过来。还是埋头不动,嚅嗫着说话,只有爷爷能听清。

      他说:“爷爷,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很喜欢。我希望那个女孩子平安。”

      老爷子没有回话,继续安静听着,听着周宴把整件事情复述一遍。

      末了,老爷子才有了回应:“爷爷知道了。可是那个女孩子,真的把人推去了?”

      周宴霎时抬起头来,坚定的望向爷爷,坚定道:“不会的。一定不会。”

      “那你还怕什么?”

      “那个视频我看到了,我相信俞温,可别的人看了不会信,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女孩子叫俞温?”爷爷问。

      “对,叫俞温。”周宴重复了一遍。

      “你起来吧。”老爷子松口:“爷爷帮你,但是如果那个女孩子真的干了不好的事情……”

      老爷子没有说下去,周宴都明白。

      回想到这里,老爷子又啜了口茶,回答妻子的问题:“答应过孩子的事情,说了不会说,便不会说,总归他在部队里,不会有什么事。”

      “小宴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他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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