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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物品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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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朗朗的早读声回环在课室里,俞温翻过下一页,忽然抬眸看向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离高考还有——。
在过去的一周里,听说陈寻奕办了退学手续回了家,宋煦宜因为身体原因请了几天的假,而周宴也迎来了体考的日子。
俞温看向一旁空着的位置,明天是周宴体考的日子,今天便要准备整齐所有的器材,提前一天到邻市统考的学校。
想起早上和周宴到学校操场时,他要去集训室里收拾器材装备,俞温则要上楼早读。要分开时,周宴看操场空旷无人,便伸手拉住俞温,凑上前去。
“不祝我顺利?”他宽厚的身体凑得很近,压迫着俞温。
俞温闻言失笑,抬起眸来,认认真真看着他因为逆光而不清晰的脸,剑眉星目,轮廓硬朗,眸若星河。
“周宴。”俞温说:“祝你顺利,我等你回来。”
周宴闻言,满意的笑出来。他逆着东起的晨光,橙红的光铺洒而来,穿过他宽阔挺拔的身子,在他周身镀成一道金边。
“我走了。”周宴盯着俞温,像是有点不放心。
俞温娇柔的笑着,点点头让他去。
“俞温。”班里有人叫着:“俞温?”
俞温这才回过神来,这会儿早读已经结束,辛冉正站在门口示意自己出去。俞温起身扫了一瞬,课室里趴倒了一片人,收回目光,才朝门口走去。
辛冉看着俞温朝门口走来,忍不住要进去两步,轻声提醒俞温:“是宋煦宜找你。”
俞温眉头一拧,上次的那种沉闷又涌上胸口。抬眸看去,宋煦宜正端正的站在栏杆一侧,目光淡淡的盯着俞温。还是那样的眸色,俞温看不明白,却又十分熟悉。
“有什么事吗?”俞温上前去,隔着一米的距离。
宋煦宜上前一步来,面上有轻淡的笑意:“方便和你谈谈吗?”
俞温愣了一瞬,凝眸想了想,点头答应。宋煦宜也是一笑,可是那样并不寻常的笑意里,夹杂着一阵空洞。
宋煦宜走在前面,俞温跟在后面。宋煦宜终于在六楼的走廊停下,靠着栏杆边,回头看向身后的俞温。
六楼的课室大多空置着,只有一两间用来堆置学校的课桌和杂物,地面因为无人清扫而积满灰尘,老旧的栏杆随着风吹而有稍许难以察觉的松动。
所以这里并不常有人来,安静空旷的厉害。
俞温看向站在栏杆边的宋煦宜,宋煦宜还是那日那件单薄的针织毛衣,只是今天没那么冷,炙热的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温热,暖洋洋的洒落在身上。
今天的风很盛,春风拂来,略过宋煦宜的发梢,在脸周摇曳飞扬,堪堪挡住宋煦宜苍白平静的脸。宋煦宜伸手撩起碎发,随意的绾在耳后,抬眸看向俞温。
宋煦宜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初见时天边的灰蓝在今天换成了橙黄,那光打在宋煦宜脸上,平凡普通的姿色,印象最深刻的,是宋煦宜的洢水秋眸,十分淡然安静。
“你找我……有什么要说的吗?”俞温问。
“你知道陈寻奕退学了吗?”宋煦宜轻声问。
俞温心中一沉,随后回答:“听说了。”
宋煦宜盯着俞温的眸光松开,突然背过身去面着栏杆,轻声呢喃。
“上来之前,我以为我有很多话要说,接过话到嘴边,突然觉得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俞温一愣,看着宋煦宜不正常的肢体动作,有些害怕。
“宋煦宜,你不要靠近栏杆。”俞温想上前去几步。
风愈大,吹得年久失修的栏杆咔咔作响。这样的声音传进俞温耳里,也染上了几分慌张。头顶的一片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随风拂来一朵乌沉的云,沉重的掩住太阳,走廊一下子没了光。
走廊里,阴沉沉的。像是现在的宋煦宜。
俞温突然悟到,宋煦宜眸中那抹神色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绝望、死寂。像是遇到周宴以前的自己。
不过是瞬息之间,宋煦宜站到栏杆下的牙子上,手撑在栏杆上,用力一跃……
俞温几近是同时,冲向栏杆伸手去试图拉住,可只有那件单薄的没有温度的毛衫,在俞温的手掌里停留了一瞬,而后撕裂,随之掉落。
宋煦宜掉落在地的声音像一声闷雷,重重的撞进俞温的耳膜。楼下传来阵阵伴着恐惧与慌乱的嘈杂声、尖叫声,在俞温耳里汇成一阵苍白的嗡鸣。
在那么一刻,俞温忽然有个念头映在脑海。
只那么一瞬间,俞温觉得自己的一生,好像一条易断的浮木,沉进深海,再没有生息。
学生坠楼这样的事情,不过三分钟,传到周宴耳里时,体育老师带着体育生准备登车。
来人气喘吁吁的说完了来龙去脉,体育老师还惊愣在原地,周宴便已然眉骨一沉,不发一语咬牙冲了出去。体育老师这才想起来要拦着周宴,却让两旁的沈词拉住了手臂。
“沈词!”体育老师大吼,一边用力挣开:“放手!他现在去能干什么?!他要毁了自己去搅这淌浑水吗?”
沈词沉眸看向蒋司南,后者意会也伸手拉住体育老师,体育老师终于不动了,深深的埋下头,呢喃说:“毁了、毁了。”
毁了吗?
三人垂眸沉默,上前一步阻拦是情义本能,任由他去是兄弟默契。
拦不住的,大家都知道。
俞温泄力顺着栏杆坐倒在地,攥实的手不禁颤抖着,眸梢处泛着红,清淡的眸中一片死水,空洞黑沉。
“俞温。”周宴在楼梯口大步奔来:“俞温。”
俞温还愣着身,眸眶中集成的氤氲像断了的珠子,在空洞的眸子里泊泊流出,一滴滴落地无声。周宴三两步上前来,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俞温颤抖不止的身上。
他下颌搁在俞温发顶,宽厚的臂膀拥着俞温,十分用力。
俞温这才有了实感,慢慢回过神来。抬起手,攥住他的手,指骨因为不通血而泛白,像拉住求生的浮木,困苦挣扎。
“我没有。”俞温轻声道。
周宴猩红着眸子,一手环着俞温靠在自己怀里的脸,声音很沉:“你不用说,我相信你。”
俞温哭了很久,很安静,没再试图挣扎,也没再解释。突然侧脸看着远处阴沉的天色,眸中渐渐清明,乌黑平静,没有光。
那场雨终究还是没有下出来,学校通知医院来把宋煦宜接走,来了很多公安和特警维护现场秩序,疏散人群。
周宴一直陪着俞温在这里,俞温坐着,周宴半跪着,没人敢上来。警察上来的时候,他们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同学。”警察上前来,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俞温这才僵硬的动了动身子,周宴把俞温扶起来,看着来人。
俞温抬眸着来人,有几分熟悉,却也没在意,只听他说:“有其他同学目击堕楼事件发生时,你也在现场,麻烦你和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俞温无可辩驳,在自己冲出去拉宋煦宜的瞬间,自己的半个身子也在外面,楼下的人当然能看的清清楚楚。
或许也能把“俞温把宋煦宜推下去”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俞温静默着,警察再次催促,周宴在后面上前一步来,半个身子拦在俞温身前,肩平身阔的。
他眉目深沉,一手握住俞温失温的手,说:“我和俞温一起去。”
警察不置可否,只说:“你可以去,但只能在外面等。”
周宴没再作声,拉着俞温的手用力再用力,一冰一温。他抬腿,拉着俞温往楼下走去。
警车在公安局门口停下,前面的两个警察先下车,周宴和俞温随后。
警察一前一后压着俞温要进去,周宴却不能再进。
“俞温。”他伸手拉住俞温,警察也意外的没阻拦,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俞温回头看着他。
俞温永远记得那天的天色,天际乌沉无光,太阳藏在背后,透不出一缕光来。周宴立在自己身后,剑眉星眸的,眉宇间深沉的很,轮廓硬朗坚毅,肩平身阔的立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的眸仁干净得像一潭泉水,漆黑得像深渊,只放得下俞温一个人。
俞温能在他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像那天在楼顶时一样。俞温静静的看着,自眉宇、眼眸、鼻子、嘴唇、下颌、轮廓。
俞温莫名的、不自觉的,有种抽离感。
这是未定的、莫须有的嫌疑。只要调查清楚,自己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可俞温的抽离感来得强烈,甚至连四肢五脏也抽痛起来。
霎时之间,俞温才干涸起来的眸子又冒出氤氲,随着刚才的泪痕落下。
俞温用力的看着他,深深的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里,可警察不愿意再等了。
俞温扭头看着,他说:“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