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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物品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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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宁市连着几天阴雨绵绵,大朵乌沉的云覆盖在蓝天之下,天气总是沉闷不已。郄北市却截然不同,周宴几人特训的这周,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着大地。
那天是特训的最后一天,周宴和沈词正跑完五公里,趴在栏杆上喘气。蒋司南抛过来两支水,周宴抬手正正接住,拧开来灌了几口。
“下午有时间,能在郄北市走走。”蒋司南扭头问沈词和周宴:“去不去?”
“去什么?”沈词满脸抗拒:“浑身酸的站都站不稳了。”
蒋司南想想也是,打算下午休息一下收拾一下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回家。周宴在一旁灌完一支水,把水瓶扔进垃圾桶里。
“我得出去一趟。”周宴说。
“去干嘛?”沈词不理解:“我看这是特训还让你来劲儿了是吧,平时八百天不出去一次,每次特训完上赶着要出去。”
周宴听了沈词的话也是笑出声来,能看出来特训没有让周宴烦躁,反倒让他愈发起劲。
“说起来也是。”蒋司南狐疑道:“你最近练得也忒狠了,比之前还狠。”
蒋司南说的不夸张。周宴以前确实也很认真对待训练,可这种认真到后面,渐渐成为一种狠劲,总把自己往死里练。不止对训练,对文化科也是。
别人都不知道缘由,只有周宴知道。
但旁人问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中午别的体育生都三三两两的往食堂走去。只有周宴还呆在宿舍里,他在背包里摸出那张银行卡,揣进裤兜里,往集训地外面走去。
郄北市是出名的翡翠之城,成色透亮水灵,碧绿似湖水。周宴在一家店门前驻足,抬眸往里面看去,店面陈设简单老旧,屋内的摆设稍显随意,四面墙已经看不太出原来的颜色。
唯一能看得出这家店的厉害之处,便是挂在门口的一块金丝楠木制的牌匾,上面印着几个鎏金大字——温居阁。
温居阁历史悠久,民国时期便已经开在了这里。温居阁的第一任掌柜陈深,也算是当时的传奇人物。
民国坊间传闻,陈深生来一对巧手,可以把翡翠打磨雕刻得栩栩如生,却又不损翡翠本身,依旧能保持翡翠的晶莹透绿,是当时贵族家女子最为青睐的一位翡翠工匠。
陈深年纪愈长后,又把精湛的翡翠技艺流传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现在温居阁里,戴着老花镜,打磨着手中翡翠的人,便是陈家的第三代传承人陈启年。
周宴走进店里,陈启年还在埋头雕刻着手中的一颗翡翠,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店来。周宴也没有上前打扰,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直至外面的天色渐黯,周宴的腿也已经有些麻木,陈启年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正准备拿起水杯来,抬眸便见了在一旁盯着自己的周宴。
“哟。”陈启年十分惊诧:“小伙子,你这是?”
周宴这才动动腿,稍瘸着走动两步。他在陈启年面前站定,看着老人刚才细心雕刻的一颗翡翠。那颗水绿的翡翠像是一颗豌豆,有一条条的纹理,浮雕一般刻在上面,咋一眼看过去,像是晒干了的果子。
“陈爷爷,您这雕的是什么?”周宴问。
陈启年一笑,指尖捻起那颗剔透的翡翠,翡翠透过外面的光,纯粹透亮的深绿色,里面没有一点杂质。
“这是梧桐子,是梧桐树结的果子,可以用来作药材。”陈启年娓娓道来:“梧桐树因为常见,所以普通,结的果子虽然多,但大多人,都不认识。”
周宴点头,莫名想起了小公路旁的梧桐树。正在愣神之间,陈启年又问了一遍:“你来这里,来干什么呀?”
陈启年其实觉得奇怪,平日里店里的生意,大多是客人拿了翡翠来,说明自己想要的样式,再拜托老人家去雕刻打磨。生意不忙的时候,也会把自己保存的翡翠拿出来,雕刻成自己想要的样式,或卖或存。
比如现在的这一对梧桐子,陈启年正要把他们制成一对耳环,也几近完工了。
“陈爷爷,虽然很冒昧。”周宴声音有些沉,但没有难堪,他很坦然的发问:“您这里,最便宜的翡翠制品,是什么?”
陈启年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盯着周宴年轻而干净的脸看了半晌,才问:“你要买给谁?”
周宴嘴角泛出几分不自觉的笑意,眸中漆黑而不乏光,他直白的看着陈启年久经世事而通透风霜的眸子。
他说:“给我喜欢的女孩子。”
“叫什么名字?”陈启年突然发问,却不显冒昧。
“叫俞温。”
周宴轻声说出口,语气温柔清淡,只不过是叫出俞温的名字,陈启年看向周宴时,分明能在他干净恣意的眸光中,看到一片无尽淡然的温热与赤诚。
陈启年没说话,饱经风霜的眸子有些许浑浊,他看向门外的天色,灰蓝灰蓝的,月亮挂在斜侧的一旁,像一把镰刀。
他终于开口了,看向一旁的梧桐子,沉声道:“你把这个拿回去吧。”
“陈爷爷?”周宴有些惊讶。
“回去吧。”陈启年扶着椅子慢慢起身:“温居阁呐,少有人来,但凡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自他们那个年代开始,便喜欢翡翠。”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钻石宝玉,我还没见过谁像你一样,要送翡翠的。”陈启年将那一对耳环搁进一个红色的包里:“不过我看中你的也不是这点。”
周宴没吱声,只是一直看着陈启年,想讨一个答案。
“我是很久没有看见过谁的眸里,有过你这样坦然的坚定。我忍不住要相信你的,难得、难得……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眸中都还会有这样的坚定。”
周宴还是沉默,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接过陈启年递给自己的那个红色的包,又在兜里摸出那张卡。
“陈爷爷,可能这里不足以买下您的翡翠,可这里是我存的全部资金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还给您的,一定。”周宴把提前写上了密码的纸条,连同那张卡搁在了桌上。
陈启年看着那张卡,不置可否,良久,才笑出声来问:“你没有问家里人要吗?”
周宴摇摇头:“这两千块,是我自己存的。”
他实在买不起很贵的戒指玉石,可这两千块,是周宴的全部所剩。所以周宴很坦然,没有任何的难堪和不自在。
陈启年笑着点头,拍拍周宴宽阔挺拔的肩膀:“我信你。天黑了,回去吧。我也要收摊了。”
郄北市到了夜里有些冷,周宴把耳环搁在外套的口袋里,用手捂着,一路往集训地走。周宴握着手里的翡翠,指腹间忍不住隔着布料揉捏着,清晰的触到上面的纹理。
他唇角有些笑意,稍稍仰头看着漆黑天际上闪着的一颗颗星子,想到鹤宁市的俞温。俞温现在在干什么呢?在复习习题,还是坐在小阳台上荡秋千?
他似乎已经能想象到,俞温看到这对翡翠耳环时的神情。周宴想得有些沉迷,没有注意到后方车灯闪烁的光,在一阵急促喇叭声传来后,周宴只来得及听见那声划破夜空的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