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童话倒带 ...
-
二十六年前的《源氏物语》。
疗养院里待久了，自然有捱日子的心得。
左右闲来无事，索性翻开从隔壁勒索来的《源氏物语》，给儿子念念床边故事。
至于为何一个日本神经病会将书籍保存得如此完好，那是题外话。
在这儿，许多事都无需介怀。
“我今生一事无成，只待来世了。只此一女儿，但愿她将来能出人头地。倘若我身先死，她又发迹无缘，倒不如投身入海，与我共期来世。”
——这是说养在深闺的须磨明石。
“女孩的相貌十分乖巧，一股清秀之气流露眉间，粉额白嫩，短发俊美。”
——紫姬的初登场。
区区第五章，已现红白玫瑰的千古难题。
呵笑之余，陡然兴起捉弄小男生的心情。“纪神。”
“……姑姑？”微微抬眸，半梦半醒的童音里多少带了一丝游离倦怠。
像尊水晶般的古董娃娃。而且多么顺从乖巧。
爱怜的顺顺男孩子的墨玉秀发，却继续问：“书上说的两个女孩儿怎么样？”
这种状态正好。脑袋糊涂，因此决计没有余力撒谎。
“很漂亮。”简单而直接的答案。毫不犹豫。
满意的弯弯眉眼，“嗯。你喜欢哪一个？”再接再厉。
“……”声音停顿。眉心微皱。
不愧是流芳百世的两难选择。
克丽斯丁眯起笑眼。“好好想想。只能选一个喔。”
眉心纠结得更厉害了。竟然没有折损那张完美无暇的脸。
“……可是我…………”为难。为难。为难。为难。为难。为难。为难。
望着儿子写满踌躇的小脸，做母亲的人轻轻长长叹口气。
该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吗？“……想什么就说吧。”
真是的。原以为纪神比较像自己来着。
“谢谢姑姑～”尾音上扬，男孩子刹那间绽开笑颜。
单纯。干净。清晰。而又透澈。实在明亮得没有丝毫阴霭。
美如奇迹。“都喜欢。所以谁也不想选。”
“……为什么？”要说不吃惊那是假话。所以发问也就变得有些艰难。
一片沉寂。良久良久，儿子侧身坐起，然后静静垂眸。
“因为选了，她们就会像姑姑。即使幸福，也不快乐。”
长眼会看，有耳能听，剩下的不过是自我判断。
每逢月末星期三，克丽斯丁姑姑总会仔仔细细梳妆打扮。
描眉画唇，眼神闪耀，格外鲜明生动。仿佛皮革玛利翁的塑像终于变成了真人。
那一天姑姑是活生生的。即使不再从容优雅淡然微笑。
而后回来的时候，眨眼睛的次数会变得意外的多。
里面泪光盈盈。他看得见。“……我讨厌，那种事。”
惊讶。错愕。然后克丽斯丁以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情弯下身搂住儿子。
“纪神……你就像，纪神呢。”既不是亚克西斯的翻版，也决非她的简单延续。
对方顺从的没做任何挣扎。
“姑姑……？”只是耳边传来的稚嫩童音有一点怀疑，有一点无措。
“呵呵呵……。”笑一笑，将怀中的小小身子搂得更紧了。
思索片刻，还是将毒药般的言语裹以温柔的糖衣。
“……傻孩子。无论幸福与不幸福，人生都是那样绝望的轮回呀。”
十二年前的《蔷薇姬》。
那是一次很平凡的书店巧遇。
虽然很可能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意料之外。
站在店内信手翻阅，忽然就被人叫了名字。
直觉的抬起头，纪神介绍来并委托看顾的少女笑盈盈的站在跟前。
——“非嫣。她是慕容非嫣。”
再看一遍那温柔婉约的东方女孩儿。暗叹人如其名。
总觉得在哪里曾经见过她。但他还没有笨到真的去问。
这年头，如此搭讪都会被笑老套。何况那般遥远模糊的记忆自己也不敢肯定。
烦恼的抓抓头发，多少有些拿不定主意：“非嫣……慕容小姐……？”
“德克夏先生看过这本书吗？”印刷精美的童话绘本就此递到眼前。
攻其不备。完全猝不及防。“呃……”
“……我看不懂中文。”一眼扫去，立即遭受了沉重打击。
对方依旧笑眼迷离。只是看在眼里非常不是滋味，何况还弥漫着一种叫狡猾的味道。
“嗯，我知道。纪神跟我强调过～”
对呀对呀对呀对呀她可是『那位朋友』介绍过来的！
怪自己警惕性太低。“……”
“这个童话故事叫做《蔷薇姬》。”开始幼教普及。
一眼过去，侦探固有的怀疑癖性立时发作，“……明明就有四个大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非常古老的国度。国王最骄傲的就是他有一个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儿，蔷薇姬。因此特别派了座下最英勇的骑士贴身保护她。”奈何对方硬是听而不闻。
于是不服气的继续指出疑点，“还有这根本不像遥远的东方故事。”
“很快地，公主与骑士彼此相爱。”依旧无视。
果然不愧是纪神介绍过来的！“非嫣……我是说慕容小姐…………”
“但公主从来是王子的。知道这回事的国王暴跳如雷。他想方设法要拆散这对恋人。骑士被带到两扇门前选择。一扇的背后是凶猛的野兽。一扇的背后则通往自由。要么成为盘中餐，要么再也见不着自己的蔷薇姬。”无论选择什么，都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嘴角抽搐，“……”
“骑士站在门前艰难地想著，这时蔷薇姬悄悄地指了指左边的那扇门。他笑了，因为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想办法救他。他最後给了恋人一个飞吻，抬头挺胸向右边的门走去。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死，也不能不爱他的公主。”故事讲到这里，话音稍顿。
而领威刑警正式宣告忍无可忍，“这故事决不是叫《蔷薇姬》……”
越听越耳熟，分明就是那个罗马公主的翻版！
“噢。那么说的话，……德克夏先生觉得它应该叫什么？”好无辜的疑问。
嘴角再度抽筋。那种故事，他能记得内容就很了不起，哪还会管叫做什么名字！
于是对面的如花美眷笑得胜券在握，“所以，它叫《蔷薇姬》喔～”
八年前的《公主与骑士》。
“……骑士头也不回走进去，门缓缓地在他身後关上。他没带任何武器，想来必死无疑。可是等了又等，野兽始终没有出现。他忽然明白了，这其实才是那扇通往自由的门。”
非嫣。叙述者依然是那个慕容非嫣。虽然如今人称德克夏夫人。
偏着脸。侧过身。笑意盈盈。仍旧温柔婉约的看向当时的少年刑警。
所不同者今回的听众几近咬牙切齿，“……非嫣！”
“啊，对了。差点忘记说。这个故事叫《骑士与公主》。好像……，最早是罗马人开始讲的。所以它不是《蔷薇姬》喔。那么，我们就此别过。谢谢你，德克夏先生。”
然后纵身跳入下方等待许久的游轮。头也不回。
现在。
墨玉色的秀发，猫儿一般的翡翠眼眸，完美无暇的脸庞。
——圣埃里佩克夫的《小王子》。
当然，这只是伯爵府大管家的个人观点。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
“你听过那个故事吧？《蔷薇姬》。”金发黑眸的刑警罕见的脾气暴躁。
对面的人眯起用意不明的笑眼，“……我还想说难得招待你喝茶。”
“你一定听过。”完全确定的判断。
耸肩。摊手。笑得心不在焉。“没那回事。”
“我跟非嫣从来不聊这种话题。”唇角微扬，弯出漂亮而优雅的弧度。
阴郁，讥讽，和无谓。丝毫不见诚恳。
偏偏他却可以望见事实。“你……可恶！”
对方淡淡微笑。然后眼角渐渐爬满轻蔑与漠然。“不过，我可以帮你把故事编下去。”
“……要听吗？”下一秒，又化作朋友般的同情。
无限烦恼的抓了抓头发。然后用力点头。
“骑士走进了右边的门里。门外的公主焦急地要跟著冲进去，却被侍卫死死拦住。她哭喊着一心寻死。但是邻国王子提醒她想起两人的结婚誓约。”
——『你有活着的义务。你答应过我成为合格的王妃。』
——『不！我答应你是为了保住他的命。现在他已经死去，承诺也将作废。』
——『亲爱的公主，你的骑士活着，而且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翡翠色的猫儿眼眯得细细长长。似梦非梦。
“所以，现在，蔷薇姬必须履行她的诺言不是吗？我亲爱的领威。”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童话倒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