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降生于浮世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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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的妖怪有着如流云般蓬松的洁白长毛，气势恢宏地赶来时，这犬妖的毛发就如同天上奔涌的云海一般，一看就很顺手。
不过见多识广，撸过狐狸抱过猫仔的木莲对于成年的狗是不会产生任何想要摸一摸的想法的，所以她也只是单纯地称赞了下白犬对皮包的保养措施不错后，就低下头去看那瞬间开阔的平原。
周遭的山川都不高，人类主要聚集的地方在西南方向的山川之后的河流两岸，零散的聚集地附近有少量开垦的农田，马路修建得四通八达，挂着饭店、住宿的人家不少，还有铁匠铺之类的专业店面，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除妖师之类的人服务。
此刻街上的人不少，只是大部分都是做阴阳师、僧侣与巫女之类的除妖人士打扮，普通人也有，但大多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或者拦着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一群人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热闹。
作为没点眼力就看不见的热闹之一，木莲一身墨紫色十二单，层层叠叠的衣服将她的身段遮了个七七八八，但露在外面的脸蛋白皙柔嫩，很明显是妖怪们眼里“皮嫩肉鲜胆子小”的贵族美味典范。
可她刚才仰着头看着妖气昂然的大妖怪时，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瞻仰，精致的眉眼平和而骄傲，哪怕看着比自己大了数万倍的妖，唇角也带着笑，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孑然一身地站在或警戒、或敌对、或畏惧的人群前，悠然自得。
跟随在白犬身后的妖怪窸窸窣窣地聚成了团，各式各样的模样仿佛也印证了“妖生百态”这个词，好看的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不好看的看一眼都是伤害。
无形的妖气里裹挟着时隐时现的虫，怪也有不少，却大多隐藏在山林间，簇拥在瘴气里。
平和的风卷着枝叶发出簌簌声响，为首二者的安静让彼此的麾下也不知不觉间收敛了高涨的情绪，于是此刻就剩下了独属于自然的声音，顽皮的风离了树梢，摸了木莲的发丝，又扯了白犬的长毛，时不时还撞上其他的生物，东撩一下，西拨一下，宛若一个读不懂空气的事儿精。
最后，性子明显更加粗犷的小妖怪忍不住好奇，小声地发问，“她是谁？”
“不知道哎，”同行的小妖怪躲在朋友身后，细长的脖子与绚丽的羽毛看起来又像蛇又像鸟，尖锐的嗓音也学着同伴压低了不少，但语气却很肯定，“她真好看！”
“可她没有毛，”一身毛茸茸的妖怪接着说话，“虽然黑漆漆的毛发也不错，但如果长满全身就更好——”
“长鳞片才好吧，她的鳞片肯定跟她的眼睛一样，闪闪发亮的——”
接着颜值审美不太统一的妖怪们就忘了议论他人时该小点声的原则，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让耳力好的人瞬间黑了脸，其中以常年狩猎妖魔的番主为最，“呸！你们这些妖怪懂不懂什么叫好——咳，不准冒犯亲王大人！”
感官远比普通人更敏锐的木莲早就把妖怪们以长毛好看说、长鳞闪亮说为首的论点听了个一清二楚，唇角的笑容有些无奈，但还是对争论她这样子就挺好看的小妖怪露出了个善意的笑。
小妖怪拥有着类人的形象，只是耳朵与四肢都有类似于鸟类的痕迹，性格有些害羞，在她看过去时直接脑袋冒烟，随后把自己团成了个球，砰得一下躲进了白犬弥散的妖气里。
一直很安静的白犬化作了人形，高大健壮的模样很是帅气，扛在肩头的绒尾更是一看就知道是好货色，不过腰间气息冲突又融洽的三把刀剑却让一直安静护卫的阴阳师多了丝慎重，只是还未上前，那妖瞳就让这个资历颇丰的阴阳师大人呆滞在了原地。
木莲无奈，而白犬很明显并不在意他认为的蝼蚁，警告了阴阳师一眼后就直接落在了木莲身前，发现这人类女子的身量比起大多数人类女性都要高一些，身上的味道倒是清清爽爽，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芙蓉香气。
以他知道的消息来看，这人恐怕……
“在下犬大将，西国的王，斗牙丸。”
白犬普普通通地介绍了自己，只是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在场的妖怪都愣了，“您要回茨城看看吗，荣姬？”
茨城与神奈川的距离并不远，而木莲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在武藏国的边界山脉，距离小百合的茨城……
“我会去看看的，”木莲看了眼东北方向，入眼是浓绿的山川，而不是她熟悉的平原，“你直接叫我木莲吧，荣姬不过是个代号。”
一群妖怪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眼神往木莲身上飘，但当事人的木莲还没有生气，她身后的人们就有点愤愤不平了。
“荣姬大人，要为您准备车架吗？”
番主出声询问，眼神却一直警惕地盯着大妖怪，他的右手扶着腰间的刀柄，浑身的气息沉稳如磐石，一看就知道，他不希望人跟妖混杂在一起。
木莲记得这个番主貌似姓武藏来着，她回头看了眼神色有点不安的男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必。”
转头看了眼莫名其妙挺高兴的犬大将，开口送客说，“抱歉，我还需收拾一下行装，之后会主动拜访的。”
“嗯？”脑袋很明显走神了的犬大将眨眨眼，想起了她说了什么后哈哈一笑，“不用不用，只是在下希望荣姬大人能够……嗯，早点去茨城看看。”
说着话，犬大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嘟囔了一句，“不过您现在去也没什么用，——这次多有叨扰，下次我会携家眷主动拜访。”
“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妖怪们似乎是抱着好奇心而来，带着八卦心而走，徒留全场懵逼的木莲站在原地，听着身边人花式赞美满脸迷茫。
当晚，木莲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的，番主的领地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而且常年对抗妖魔的代价让他家人丁有点稀缺，年纪不过十七的番主看起来五大三粗不说，身体状况也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
“哈哈哈，让大人担心了，”番主武藏三郎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神奈川附近的人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因为平日里跟妖魔接触的比较多，再加上妖怪又喜欢在山林里打架，所以再怎么也避免不了接触妖气，身体自然而然就……”
“虽然身体被妖气污染了是会影响寿命，但比起其他地方的人，我们也更强壮不是，”武藏三郎看着火堆里亮红灰败的柴薪，还带着些稚嫩的面容沉稳如磐石，掩藏在衣衫遮挡下的伤痕是属于战士的荣耀，“强壮了才能把妖魔赶出城镇。”
番主带来的武士年龄最大的也是青壮年，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二三，坐在同伴身边吃吃喝喝，一群人压着声音说笑着，时不时还动动手掰手腕，输了的就离开火堆出去跑圈，赢了的就坐下来找下一个。
年龄最小的那个似乎天生神力，掰手腕就没输过的他却恶狠狠地瞪着对手，气鼓鼓地扒拉着火堆，少年气的他似乎说了什么，同伴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却在半途想起还有尊贵的姬君在附近，瞬间安静下来还忍不住回头悄悄看木莲这边。
木莲大方挥手回应，接着就见那些少年们跟见了鬼似的回头，挺直了腰板端坐着，让跑圈回来的同伴一头雾水。
被见的“鬼”武藏有些尴尬，在木莲的打量中视线飘忽，“让您见笑了……”
“没有呀，”木莲摇头，看着不远处忍不住打量自己的武士们，歪头笑了笑后就转头对着武藏问起了这些年的收成之类的基本信息，一问一答后她皱着眉头坐在铺着软毯的小凳上，思索片刻后对身后的武士下令说，“把这儿的信息告诉天皇，再带一句话给本田菊，就说，不懂就向王先生问问，别整天坐着。”
武士领命后就带着十几个人手准备出发去了，武藏有点懵，时不时地看一眼木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京种的确说着神奈川这边有些小问题，但我没想到，这小问题还被美化了不少。”木莲将手中捧着的暖手炉放到了一边，“我没想到天皇将遣唐使废除时会连着脑子一起废了，贪婪而愚昧。”
人力无法到达，但能人巧匠也不仅仅限于妖怪之中，天皇只知道看着贵族的脸色，听着贵族的汇报，说着贵族的指示，不知道真正去学习自己该学的东西就算了，还妄想着自己不该有的东西……
木莲想起以前老天皇给她看的信息跟出发前交给她的资料，再一次觉得还不如让这代天皇赶紧下位，让位给法皇算了。
至少她俩那同一个爹还有点治国的野心。
心里一直被天皇正统精神给霍霍着的武藏乖乖闭嘴，低着脑袋就像是啥都没听见似的，跟四周护卫的人一样当个安静的摆设。
“也不知道本田菊能不能聪明一点。”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黑夜的凉意，木莲看着漫天的繁星，转移了话题：“我看你的番地是在山区里，水利方便但不太适合种植，人口数量也不多，来往的人差不多还是除妖师之类的，这样不太方便发展……不如，把城池换个位置吧，名字就如原来一样，——武藏国？”
武藏三郎呆愣地答复了个嗯，但随后却严肃着反问，“你，您知道重建一个城池需要什么吗？”
“按照海那边的说法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木莲满意地看着缓慢燃烧的篝火，“我以为你会直接同意，——就像所有下发的证召一样。”
不杀气腾腾就显得十分憨厚的男人只嘿嘿一笑，有些无辜地挠着下颌骨，“这不一样嘛……”
他还很年轻，“那一位的命令只需要一个态度，但是您的命令，”武藏三郎认真地看着木莲的眼睛，转而言之，“如果是茨城的荣姬大人，那么我们肯定二话不说就开始搬。”
“您这是不相信神谕吗？”
一直安静拢着篝火的年轻巫女轻飘飘地扣下了一顶帽子，警告的眼神让武藏只露出了无辜又冤枉的苦脸，“巫女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呢，神明的旨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回头看向笑容随和的木莲，试探性地小声抱怨，“谁知道传递的人有没有问题呢？”
巫女想要反驳这人对自己职业道德的致意，但木莲只抬手示意她别说话，她放下手里捏着的玉坠，赞扬说：“聪明。”
“以后武藏国的事宜继续由你管理，”木莲无视了巫女惊讶的神色，“不论如何，对事物抱有独立客观的视角总是好的，尤其是自己作为决策者的时候，——想多一些虽然麻烦，但非常必要。”
武藏嘿嘿一笑，“您这次会突然离开吗？”
听懂了木莲的意思，武藏三郎更关注的却是源自茨城的古老传说，再加上之前各种各样的谣言，他现在是在相信荣姬的同时又带着些质疑，“您会一直以荣姬的身份，引导并守护着这片土地吗？”
一位城主的认真让木莲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的眼睛，她有些奇怪这种说法，认真地想了下，刚想说话，武藏就继续说，“在传说中，您的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变故，——最为久远的传说不一定真实，但就近而言的，酒吞童子、生成姬与罗生大人都是……”
武藏并没有一句话说完，他褐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篝火的光，“您的确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但是荣姬似乎从未落到地面。”
不论是哪一个，她的出现都与奇迹、妖魔相关联，自古时候的建造、耕种、鱼获，到茨城的改革、战争与失踪，荣姬的行为的确是偏爱着人类的表现，但每个故事的结局却是她离开的地方会诞生出强大的妖怪。
“我不能拿我的国民来赌您的决断，”武藏歉意又坚决地拒绝道，“抱歉，请宽恕我对您的不信任……”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降生于浮世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