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古今记纪》池清水也青

29、漂泊于尘世之中

　　璀璨似星河的眼眸似乎在哪儿见过，但这儿的更纯粹晶莹，像是直接容纳了整片星辰大海般，自然而然地流转、演变，独立于尘世之外，又漂泊于尘世之中。
　　太过通透，也太过孤寂。
　　客人第一次主动避开了与主人的对视，他唇角带着轻佻玩味的笑，一点都不郑重，跟玩儿似的，“真过分啊，明明都知道了我的名字的。”
　　主人回首，园中的青竹在微风中窸窸窣窣的响着，违背时令的景色很是好看，“我没有名字。”
　　“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就确定我是人类，也不是人类。”
　　主人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与她无关的过去，“我没有人类应该拥有的躯体，也没有人类应该拥有的欲望，但‘我是人类’这个念头却根植在本能的认知中。”
　　院中的风景在以瞬息百年的速度变迁着，秋荷枯败数百次后，池水化作了肥沃的土地被连绵的竹海占据，而他们依旧坐在走廊边，只是背后的房屋已经衰败坍塌，厚厚的灰尘为它披上了安眠的纱布。
　　“我经历了人类必需的成长，只是是在她的怀里。”她又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慢慢地咀嚼、吞咽，再缓缓地开口说，“那是由心至身的成长，让我得以降生，以人类的身份。”
　　“只是……”
　　她看着指尖的包子，又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吞咽后，转口说到了其他，“等我长大的时候，我已经忘掉了最开始的自己，却也记得最开始的自己也跟现在一般，孤身一人，看世界变迁。”
　　“我有点累了。”
　　星河渐远，客人总觉得面前的人又换了一个，她似乎很惊讶他的出现，双手捧着手里的包子，眼神飘忽了一瞬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低头含住一口包子，小嘴小幅度地活动着，仓鼠似的啃完了只剩下一半的包子。
　　“好、好久不见……”
　　人前可爱人后嚣张的小奶猫突然就幽怨了，努力装作淡定地看向客人，学着像大猫一样成熟又自在地与客人打招呼，只是她喵着嗓子打招呼，幽怨与委屈却早就通过会说话的眼睛讲了出来，可客人就装作没听懂地靠近了些。
　　原本一臂长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小猫咪炸了，嗖得一下跳到地面上，紧张到浑身颤抖着后退。
　　只是这种畏惧并没有持续多久，颤抖的少女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冷淡地回眸看着他，眸光清冷如月，淡雅的气息悠悠地弥散在空气中，林间似乎有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她仰着头去看林间片隅的天空，一身便于战斗的服饰只衬得她马上就会随风而去似的。
　　而她也的确直接去了。
　　客人看着她好奇地伸手去抓飘落到她眼前的竹叶，好奇地捻了下后咬了一口，吧唧吧唧试了下味道，接着就呸呸呸地全部吐了出去。
　　奇怪的味道似乎突破她的舌尖，冲上了她的脑袋，她苦着脸委屈地四处张望，看见客人后就眼前一亮地跑了过来。
　　成熟健康的体态与稚嫩纯粹的眼神矛盾非常，但在她实在太干净了，不谙世事的稚嫩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愚蠢，所以她靠近他时就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在获得默许后才亲昵地靠近，委屈地说着嘴巴里面苦苦的。
　　小奶猫喵呜喵呜的，伸出软软的肉垫踩着奶撒娇，张着小嘴给饲主看粉白的舌头，委屈巴巴地想要看着饲主求安慰，水洗过的星河只叫人恨不得让她一边可怜地哭出声，一边无助地依偎自己。
　　鹿威突然落了地，清脆的一声响惊动了可怜的小奶猫，她整个人依偎在安全的怀抱里，本能地拉着客人的衣襟，见他并不生气就开心地蹭了蹭，笑眯眯的眼睛里满是愉悦，不过没一会她就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看看是哪里出了声，又害怕自己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就躲在客人怀里，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去看周围的环境。
　　一声脆响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小奶猫抱着他的手臂就在四处打量着，好奇心满满却乖巧地待在他身边，发觉他在看时就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客人。
　　客人眨眨眼，没找到能在耳边发出响动的那个竹筒，低头去看兀自开心的小奶猫，只见她高兴得似乎无形的尾巴都在悠然地晃动着，接着香喷喷的食物味道掺着奇异的甜香气味，他被勾得肚子咕咕叫，“一起吃包子？”
　　*
　　一觉醒来，木莲总觉得有点难过，像是自己一直藏着的悲伤被翻了出来，想摊开了晾晒在太阳下，可却在晾晒的中途下了雨，将本就湿润的东西浇了个透心凉。
　　叹了口气，窗外是密布的乌云，密集的雨水将娇艳的花都打落了许多，风拉扯着暗红的窗帘，将一身的寒气尽数灌给了室内。
　　穿着打扮后，木莲想要看会书，可屋外的雨越发大了，拿着书也看不进去，干脆放下手里的书，拢着披风走到了阳台边，看着屋外黑云压城，她忍不住抱着自己的手臂，皱着眉头搓揉了下带着细微针扎感的手臂，抿着唇等着雨停。
　　另一边，亚瑟与凯正在休息，他们身边莫名其妙睡了一整天的梅林正莫名其妙地揉着肚子，时不时一个饱嗝让他们怀疑这家伙又跑去什么地方偷吃去了。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地冲刷着大地，三人躲在猎人布置过的山洞里，跳跃的火光连洞口的雨幕都无法照亮。
　　“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凯不讨厌雨水，却讨厌这种连前路都看不清的暴雨，“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就开始，到现在别说停了，能不再大点就谢天谢地！”
　　哪怕是昏暗的山洞内，青年的金发也闪耀着如同晨曦般的光辉，亚瑟腿上放着长剑，金黄的剑刃随着火光流动着锋利的光影，对着义兄的牢骚，无奈一笑，“只希望这场雨不会影响今年的收成。”
　　“这么大的雨哎！”凯看了眼洞口外的雨幕，“也就那个神奇的家伙才想被雨水溅出一身泥。”
　　神奇的家伙坐在洞口边，伸手接了一手雨水，浓郁到让人悲伤的魔力与那梦境的主人是一样的气息。
　　奇怪的梦境，奇怪的主人，哪怕是以梦为专长的梦魇，在她的梦境里也会受到未可知的影响，不可伤害、不可破坏。
　　而梦境里的东西，梅林摸了摸口袋里散发着甜腻香气的野果，只觉得那个梦境真的十分诱人，就是吃完就记不住内容什么的，特别伤人脑子。
　　不过，梦境之物能够拿到现实的话，那个地方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呢？
　　还是说那个地方本身是真实存在的，——处于梦境与现实之间，或者说是被藏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突显的灵光让法师沉思，出神地看着大雨冲刷着山野，其中蕴含着的玛纳浓度高到让人怀疑是有人在释放大范围魔法，可雨水中的玛纳并未受到牵引与控制，自由无序的状态更像是自然降下的雨。
　　可他不会看错里面那个莫名熟悉的气息。
　　亚瑟看着难得安静的老师，有些担忧，转头却看见凯拿着剑开始就着篝火烤肉。
　　“先吃饱了再说。”
　　*
　　似乎是呼应外界的天空，梦境里也在下着雨，只是比起外面想要毁天灭地的激昂，这儿的雨温柔得连衣服都无法沾湿。
　　梦境的主人坐在大厅温着酒，淡淡的瓜果香，甜丝丝的，却比不过那眼中的温柔，见客人来了，她先是笑，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酒壶，示意客人坐到她的对面。
　　“你似乎很喜欢喝酒唉，”客人愉快地坐在她的对面，好奇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甜丝丝的，都没有酒味的酒——难道今天是为了欢迎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主人在客人入座后就为他斟了一碟酒，“我喜欢用酒碗喝，但日本的清酒果然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
　　“日本？那个什么由天皇统治的小岛？”
　　主人瞥了眼客人紫色的眼眸，由衷地称赞说，“千里眼有时候挺好用。”
　　听到赞赏，客人却不怎么开心，喝了口酒水，控诉地盯着主人瞧，“你骗我，这地方根本不像那个弹丸小地。”
　　“因为这儿是我的家啊，”主人很无辜，呡了口酒，“你是除了我以外，第一个到这儿的，”斟酌了下语言，“家伙，跟我一样，长生不老的半人，不过我的状况要复杂些，不老不死、不受伤害，只是现在的‘我’大概喝醉了，有点放飞自我。”
　　“现在的‘你，二度失忆’？”
　　客人学着主人剥了个水煮花生吃，发觉味道不错后就有些停不下来，“潜意识？”
　　“算，也不算，”主人应该是已经之前就喝了会儿，脸上泛着浅淡的红，“我是没能彻底舍弃的过去，也是没能彻底融合的现在，就像醉了酒后醒来忘记的那段时间一样，不能说自己不记得就不承认那段时间。”
　　“我大概是‘真’与‘假’，‘表’与‘里’之间的过度。”她姿态豪迈地喝了口酒，随后皱着眉头，很不爽利地放下了酒碟，“她不希望你记得我们，所以你的记忆会被模糊，而她根本不记得我们的存在。”
　　“不过这些都是我。”
　　她突然笑了笑，身体后仰由双手撑着重心，迷蒙的视线聚焦在木制的天花板上，用一种听不懂却非常优美的语言说着一段意义不明的话。
　　客人一口就喝完了酒碟中清淡的甜味酒水，吧唧吧唧嘴后，皱着眉头嫌弃地推开了面前的小桌，“不好喝。”
　　“嗯，的确。”
　　她放开双手，直接后仰，眼前的画面一闪后换作了凉风习习的小亭，汉白玉石铺就的地基上铺着一层毛绒绒的地毯，地毯边摆着各色的瓜果与饮品，另一边则放着保暖用的绒毯，而她倒进了柔软的玩偶靠背里。
　　猝不及防的客人盘腿坐在凉亭的长椅上，重心不稳的他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好笑的样子让她颇为愉快地翻了个身，侧卧在地毯上笑眯眯地看着客人。
　　“按理说，你应该对梦境的变化应该非常敏感的啊。”
　　她伸手从玩偶堆里摸出一个长条玩偶抱在怀里，自己埋着脑袋，只露出一双盛着星河的眼睛，“你跟记载的不一样。”
　　“不过我都没有设置区间值，所以不一样也很正常吧……”
　　主人身上带着一层抹不开的孤寂，絮絮叨叨的，像是很开心能有与自己沟通的朋友，“嗯……反正你也不会记得的吧。”
　　她认真地看了眼客人后，埋头在玩偶里深呼吸，随后就被呛到一直打喷嚏，但她还是没有放开怀里的玩偶，只一手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这个世界还是蛮好玩的，只是可惜她看不见，我都很喜欢这里，就是有些人太麻烦了，如果强制剔除掉那一部分BUG就好了的，但是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七三总认为世界就是要遵循它本身的轨迹发展才是好的，可是很麻烦唉，蛀虫那么多的，不修剪的话，会坏掉的吧。”
　　“但是我都不听，在七三、离开我们后，我就就杀死了所有的我。”
　　她的词汇开始混乱，但似乎又没有出错，“遇见七三的幸运与不幸，都不必让更多的我来体会。”
　　“七三希望我能好好地活下去，带着人类最后的……可我不想。”
　　她又一次埋头在玩偶中，长条的玩偶只有一个小抱枕大小，看不出可爱或温馨的设计，只有温暖的容貌肆意地乱翘着。
　　“我本来不想的……”
　　“人类真实麻烦，为什么非要讲究什么礼尚往来？”
　　“如果对方对我付出那么多，我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也太过分了吧——我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努力去善待每一个相遇的人，但人性、果然最难猜了。”
　　主人怨念地蹭了蹭怀里的玩偶，憋着嘴皱眉，“神明也难猜……所以去了人间，遇见了好多好多，只是不懂，不懂有些人为什么为了钱、权、色、利去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也不懂有些人为什么为了喜、怒、哀、乐去做些难以理解的事……不懂，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