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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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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段景堂醒过来时,见旁边的付锦澜还在睡梦之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因为昨夜自己的话影响心情。昨天是大哥的祭日,他心中本就压抑,喝了太多的酒,话便说得有些重了,两人之间相处本就没什么沟通,这回只怕更是有了隔阂了。
和付锦澜的婚事,最初是当朝皇后——付家大小姐付锦淑的提议。段景堂虽然对这个皇嫂一向敬重,却也在皇兄和皇嫂找他商议的当天就直接拒绝了。虽说他早已有准备,府中正妻应该是温婉、识大体的大家闺秀,可他段景堂向来自视甚高,皇嫂那位养在深闺的妹妹自己即使未曾见过,可也早在六年前就听说是莫家相中的儿媳人选了,如今莫野戍边在外,自己怎么可能去凑这个热闹?
可是原本坚决反对的段景堂,却在付锦淑说完两个理由之后沉默了下来。
面对皇嫂带着请求意味的托付,和皇兄在自己面前少有的郑重,段景堂最终还是点了头。
段景堂看着这个小自己九岁的妻子恬静安然的睡颜,思绪不由得飘到了半年前他们成亲的当晚,也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一个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弟弟平亲王,一个是付家二小姐、当朝皇后最为疼宠的妹妹,段景堂和付锦澜的亲事轰动了整个朝廷,礼部尚书亲自操持督办,婚仪盛大而隆重。
一连十天的流水席,成亲当晚段景堂仍然被满堂宾客拦着不停的灌酒,最后实在没办法,他佯装醉倒之后被人直接抬进了洞房。新郎倌都醉的人事不知了,洞房自然是闹不成的,尚未尽欢的宾客们被小喜子请出去继续饮酒作乐,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了装睡的段景堂和仍旧盖着盖头静静坐着的付锦澜。
段景堂略略睁开眼,看着背对着自己仍然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心中不免一哂,却仍是没有起身,倒想看她能维持这端正的坐姿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段景堂突然听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下意识的想抬手揉一揉自己尚有饱涨感的肚子,手还没动,才蓦然醒悟——是自己那位新娘子肚子饿了。
段景堂一心想看付锦澜接下来的举动,可付锦澜却让他失望至极——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付锦澜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连一个动作都不曾有过!段景堂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虽然接受了皇嫂所说的理由,也答应了皇嫂在她甘愿之前不会碰她,可是他哪里知道,娶进来的会是这样一个木桩?
正在段景堂想起身的时候,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段景堂本来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紧,付锦澜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
宁湘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看着仍盖着盖头静静坐着的付锦澜,叫道:“小姐?”付锦澜听到是宁湘的声音,一把将盖头拽了下来,抬眼看过去,有些惊喜的低声叫道:“宁湘?你怎么来了?”
宁湘笑了笑:“奴婢见王爷是直接被抬进来的,才敢偷偷过来看一眼小姐。”付锦澜揉了揉肚子,眼巴巴的看着宁湘:“好饿。”宁湘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噗哧一声,忙捂住嘴有些担忧的看向段景堂:“王爷他……”
“没关系,睡死了。”付锦澜轻快语调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让装睡的段景堂呼吸一滞,差点直接坐起来。他努力将呼吸调整均匀,对付锦澜的认识自此上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宁湘扶着付锦澜坐到桌前,将桌上的点心拿给她,看她自顾自吃得十分香甜,心里莫名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小姐,以后在王爷面前可不能这样。”付锦澜边吃边点了点头,接过宁湘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将桂花糕咽干净之后才笑道:“我已经名声在外了,你不用担心的。”
“奴婢怎么能不担心?王爷的西跨院里,可是还住着三房侍妾呢!若真动什么心思,名声能帮的了小姐么?”宁湘不无担心的叹道。“别再说了。”付锦澜敛起笑意,面上顿时平静无波,目光虽依旧澄明,却因为沉静的面容显得愈加深邃起来。
宁湘一愣,付锦澜已经重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样,只要我维持刚刚的表情说话,你再在一旁帮着我,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宁湘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还要说什么,这时门外又有声音低声叫道:“宁湘姐。”床上的王爷翻了个身,宁湘忙把声音又压低了些,说道:“奴婢要走了,小姐待会儿吃饱些之后就歇息吧。”
宁湘出去之后,付锦澜又吃了几块桂花糕、喝了一杯茶,觉得终于吃饱了,这才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摘凤冠时,后面勾到了头发,稍微用了点儿力,发根扯着疼的厉害。正在努力和凤冠做斗争的付锦澜,突然听见身后的床上一个忍着笑的笑声说道:“用我帮忙么?”
付锦澜猛地回过头去,手上毫无意识的一用力,缠住凤冠的一小缕头发硬生生被她扯了下来,头皮处一阵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将凤冠放到一旁,揉着头上扯疼了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痛感减轻了些,才低头看看手上的几根头发,又抬头看看段景堂明显带着调侃神色的眉眼,起身走了过去坐到床边:“你没睡。”
段景堂点了点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却不知道此时付锦澜心里的为难——面对这位夫君,她并不知道彼此之间有什么话说。沉默良久,付锦澜才闷声说道:“我叫付锦澜。”
为什么她的话那么幼稚,却能维持住这种一本正经的表情?段景堂忍笑忍的十分辛苦,最后实在快忍不住了,才轻咳了几声,掩饰道:“我叫段景堂。”
睡梦中的付锦澜几句轻声的呓语打断了段景堂的回忆,段景堂看看她,无奈的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付锦澜被宁湘和青竹叫醒之后,已是是天光大亮,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问宁湘:“什么时辰了?”宁湘看着她明显没睡饱的样子,虽然有心想要让她多睡一会儿,可是想到外面等着的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催道:“小姐快些吧,世子的新先生已经等小姐很久了。”
“到了?!”付锦澜一惊,顿时睡意全无,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换衣服,一边问道,“王爷呢?”
青竹笑道:“王爷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晚上的拜师宴一定会赶回来。”
付锦澜在两人伺候之下梳洗完毕之后,便出了门。快到正厅的时候,付锦澜突然想起来:“前两个先生都没有摆过什么拜师宴,怎么这一次不一样了?”宁湘笑道:“小姐猜这次王爷为世子请来的先生是谁?”
“京城里鸿儒之众,数不胜数,我怎么能猜到。”付锦澜摇了摇头,青竹嘴快,忙着揭晓了谜底:“是沈笑渊沈公子!”
“沈笑渊?”付锦澜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了皱,“名字倒有些熟悉。”
宁湘笑道:“是兵部沈尚书家的大公子,前些日子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沈大公子无心功名,小姐想想,沈尚书的火爆脾气又怎么容得了这种离经叛道的儿子?听说前几日被逐出了府。没想到竟被王爷请来做了世子的先生!”
付锦澜想起昨夜段景堂的话,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说要在府里住下来。”
青竹和宁湘扶着付锦澜走进正厅,厅中一个正在品茶的青衣男子站了起来,付锦澜看着眼前冲自己微微颔首的男子,他应该是和段景堂年龄相仿的,嘴边笑意清浅,和自己表面的成熟深沉不同,他的笑颜温和沉静,安静的站在那里,便有着说不清的清雅俊逸。
付锦澜走过去,淡淡笑道:“沈先生,久等了。”
沈笑渊眼前淡定从容的付锦澜,倒是和外界传闻中平亲王妃的样子完全相符的。这就是莫野用心呵护这么多年的人了么?沈笑渊看着面前在莫野的书信中一直出现的女子,嘴角的笑意越发柔和起来:莫野,但愿我能不负你所托。
段景堂如约去了吏部柳侍郎府上,将前几日便订下的事商议完之后,想着晚上沈笑渊的拜师宴,起身告辞。柳飞云盛情挽留未果,只得送他出门。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便从拐角跑出来,段景堂一时不防,和她撞了个满怀。
柳飞云上前拉开那个丫头,扬手便是一巴掌:“没规矩的东西,这里也是能乱跑的?!滚!”
段景堂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而那丫头挨了打之后不仅没有依言退下去,反而用力推了柳飞云一把:“你以为若不是我娘病了,我愿意到这里来?!我还嫌脏了我的脚呢!”说着,她扬起还带着巴掌印子的脸,手往柳飞云面前一伸,“你夫人不肯给我娘找大夫,你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给我娘买药!”
段景堂见她穿的是下人的衫子,态度却如此骄横,本来有些疑惑,听她这么一说,心下顿时雪亮。柳飞云则因为段景堂在旁,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王爷,老夫管教无方,让王爷见笑了……”说着,转身朝一旁庶出的女儿怒道,“贵客面前不得放肆!还不滚回去?!”柳飞云见她恍若未闻一般,更是恼怒:“你先回去,过会儿我命管家去请大夫!”
“我不信你!”她声音清亮,“你现在就把银子给我!”
柳飞云刚要发作,段景堂已经纸扇一合,淡淡说道:“柳大人,病来如山倒,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才是。”柳飞云看着段景堂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羞愧不堪,叫了一声管家,却没有人应,段景堂的目光让他犹如芒刺在背,告了罪匆匆转身亲自去找人。
段景堂看着面前蜜色肌肤的女孩子,笑道:“回去吧,有大夫给你娘瞧病了。”
“谢谢。”她盯着段景堂半晌,粲然一笑,脸上焕发出的神采让段景堂有些怔忡,直到她跑远了,段景堂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迈步朝大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