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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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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宁第二天睡醒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半。
她的生物钟很准时,作息也很规律,就算是第二天不需要去学校,最晚八点也会自然醒。
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也不用去学校,她睡醒后,习惯性打开手机备忘录,发现明天就要去Unicorn参加终面了。
虽然HR那天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道过恭喜,但毕竟是终面,林幼宁还是有些紧张。
洗漱完之后,她习惯性地把窗帘拉开,在窗前站了一会儿。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站了没多久,就收到了季从云道早安的微信。
回复完之后,林幼宁转身往厨房走。
这个房间里的厨房很小,只有一个灶台,并且没有通风口,不太适合做中餐。因为油烟味太大了,会飘得整个房间都是,包括她的床单和枕头上。
林幼宁随便扎了个马尾,把冰箱里的吐司和牛奶拿出来,草草加热了一下,也不在意牛奶还是半冷的,慢吞吞地吃完之后,她套了件针织衫,出门丢垃圾。
刚打开大门,她就看到自己门口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纸袋,上面还写着她的房门号,看上去很像是快递或者外卖之类的东西。
她仔细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最近没有网购,等把垃圾丢完回来,犹豫很久,还是把这个纸袋拿起来,进了门。
想着可能是程小安寄来的,林幼宁把纸袋放在餐桌上,动作很小心地拆开了。
里面竟然是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一碗黑乎乎的糊掉了的薏米粥,两个焦黑色的煎鸡蛋,还有一杯热牛奶。
林幼宁看着这些摆在桌上的餐盒,还没疑惑多久,眼角余光就瞥到纸袋最底部的,原本被餐盒盖住了的一张粉色便利贴。
她拿起来,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却很熟悉的中文——
我钟意你。
是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写过中文的,很生疏的字迹。
林幼宁捏着这张便利贴看了很久,最后有些机械性地抬手,把这张薄薄的纸片撕得粉碎,然后连同餐盒一起放回纸袋,又出门丢了一次垃圾。
原来连很会做饭这件事也是骗她的。
她想。
林幼宁以为钟意会给她送早餐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她记挂着Unicorn的终面,起得比平时还要早。
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套很正式的黑色西装套裙,又穿了双三公分左右的高跟鞋,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没什么问题,才拿包出门。
刚迈出一步,就看到门口那个熟悉的纸袋。
袋子上没再写她的房门号,而是很幼稚地画了一颗爱心。
她稍微打开冒着热气的纸袋看了一眼,还是早餐。
区别是这次变成了三明治和薯条,虽然隔着餐盒也能看出来卖相不佳。
林幼宁没再犹豫,把纸袋拿起来,一步步下了楼梯,然后丢进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终面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面试官是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白人女性,林幼宁曾经在当地报纸上见到过她的照片,知道她是儿童及青少年心理疾病领域里的一位很知名的心理医生,手上也有很多非常具有参考价值的成功治愈病例。
令她感到受宠若惊的是,这位面试官一点架子都没有,跟她说话也和风细雨的,给出的薪资待遇比她预想中还要优渥很多。
林幼宁接受了这份offer,于是终面很顺利的结束了。
进电梯之前,面试官握着她的手,笑着欢迎她加入Unicorn,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在做梦的感觉。
之前虽然面试过很多次,也拿到了不少offer,但她一直都是犹犹豫豫的,哪个都下不了决心,但又怕不选一个的话,接下来也不会再有更好的offer出现。
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来自Unicorn的offer。
隔天一早,林幼宁刚睡醒就接到了程小安的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自从开始找工作之后,她俩都忙得焦头烂额,很少有时间见面。
等林幼宁收拾妥当,拿了个挎包出门的时候,又在门外看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冒着热气的纸袋。
这是第三天了。
等她处理完那份早餐,抵达约好的那家餐厅的时候,发现程小安已经到了。
快步走过去,她刚拉开椅子坐下,就听到程小安兴奋的声音:“幼幼,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
林幼宁立刻问:“你找到工作啦?”
“啊?不是,工作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我说的好消息是——秦越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被谁提起,但是只要一听到,林幼宁还是会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某种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她云淡风轻地问:“不知道,他爸妈不是都在美国定居了吗?为什么回国?”
“据说是他爸前段时间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在美国混不下去,所以拖家带口地回国避难了。”
程小安说完,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落井下石,“这就叫恶有恶报。”
林幼宁没有接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的程小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暂且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放到一边,她笑了笑:“怎么啦?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程小安闻言,没再扭捏:“幼幼,我决定去另外一家纹身店工作了。”
她愣了愣:“什么意思?”
程小安叹了口气:“我离开心理学实在太久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而且我本身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所以前几天投简历的时候换了个方向,很快就找到纹身师这份工作了。”
她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可是,不会觉得……有点可惜吗?”
“没什么可惜的。”程小安冲着她笑了笑,还是那副张扬不羁的模样,“你知道我的,只要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就不会后悔。”
林幼宁犹豫片刻,还是咬咬唇问:“如果是做纹身师的话,那……不考虑回伏城的店里继续工作吗?”
程小安摇摇头,意兴阑珊道:“不一样的。”
她便不再问了:“好,那我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回到家里之后,林幼宁还在想刚刚程小安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很羡慕程小安,羡慕她……有能力承担自己所有决定带来的后果,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如果换做是程小安的话,分手了就是分手了,也不会像她这样,至今走不出来吧。
接下来一连七天,林幼宁每天早上都能在门口发现那个熟悉的蓝色纸袋。
早餐的花样很多,中式西式交替着,有时候是三明治,有时候是面,有时候是粥……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卖相的确一天比一天要好,至于味道怎么样,林幼宁没尝过。
而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个纸袋里都附着一张便利贴,和一句相同的话。
每次看到那句话都会让她想起一些非常糟糕的回忆,所以她每次都撕得很用力。
虽然撕碎之后也并没有觉得好一些。
时间久了,每次丢掉这些早餐的时候,林幼宁都会产生一些浪费粮食的负罪感,等到第十四天的清晨,这种负罪感累积到了顶点,她终于忍不住,从手机联络人的列表里找出钟意的手机号码,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发过去一条短信——
【不要再给我送早餐了。】
发完这条短信之后她就把手机放下,去调试电脑摄像头和麦克风,准备待会儿的Zoom会议。
等到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林幼宁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发完短信的三分钟之后,钟意就回复了,及时得简直像片刻不离地守在手机旁边等她的消息一样。
【钟意:很难吃吗?】
【钟意:对不起,我以前没做过,我会好好学的。】
林幼宁盯着这句“我以前没做过”,努力忍住了想要质问他的冲动,然后回复:【跟好不好吃没关系,你做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
她以为自己回答得够冷淡了,钟意却丝毫不生气的样子,很快就回了一句没关系。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林幼宁抿了抿唇,继续打字:
【做这些无聊的事有意思吗?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不会因此原谅你。】
【钟意:那就不原谅吧。】
【钟意: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林幼宁很想再对他说几句难听的话,但是会议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她没办法,只能暂时把手机丢到一边。
大会开完之后,她又跟小组组员单独开了个小会,讨论presentation的具体安排。
因为有Sabra在,具体到每人是否应该纯脱稿的每个细节都要抠得清清楚楚,比跟教授开会还要累。
等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又陪着Sabra改了几张PPT,换了几张插图,林幼宁才终于被允许退出Zoom。
刚刚说话说得太多,她现在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冰水,没喝几口,就听到手机震动了两下。
林幼宁想都没想,伸手去拿,结果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钟意:Miss u】
隔了几秒——
【钟意:原来没有被拉黑:)】
在脑海里激烈斗争了半天,林幼宁最终决定让一步:【如果你能够做到以后不再给我送早餐,不再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不再来找我的话,我可以不拉黑你。】
这次她等了很久,等到快没了耐心,才终于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
【钟意:我做不到。】
几乎就在短信发出来的一瞬间,林幼宁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她很干脆地挂断了这通电话,再次把这个电话号码加入黑名单。
下午四点左右,季从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同事多买了几张电影票,问她去不去看。
林幼宁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站在半身镜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于自己现在跟季从云的关系感到很迷茫。
明明各方面都是最合适的,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可是她依然下不了决心。
在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前提下答应和他交往的话,也太卑劣了。
林幼宁叹了口气,暂且放下心事,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拿了个包,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这家电影院离她租住的房子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距离,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钟意。
林幼宁很喜欢看电影,她的手机缓存列表里有很多部电影,也曾经约过钟意一起看电影。
当时钟意找了什么理由拒绝她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结果都是拒绝了她。
不过现在想想,像电影院那种密闭空间,钟意大概是不敢去吧。
甚至连怕黑都不是真的。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等她走到电影院门口的时候,季从云已经取好票了,见到她过来,很自然地上前几步,牵住了她的手。
周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林幼宁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路走进去。
检票之前,季从云瞥到一旁的售卖处,转过头来:“要不要买点吃的?”
她其实并不想吃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季从云松开了她的手,排队去买爆米花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电影是一部很无聊的动作喜剧片,林幼宁不太感兴趣,但还是打起精神认真看完了。
结束之后,季从云看着她昏昏欲睡的表情,笑着说:“是不太好看,下次我们换一部吧。”
下次?
林幼宁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犹豫了很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季从云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什么。
回去的路上,林幼宁有些忐忑,在听完了车载音响里播放的第三首歌之后,她深呼吸了一下,而后下定决定:“季先生——”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季从云笑了笑,很温和地打断了她:“爆米花这么好吃吗?电影散场了都不舍得丢。”
“……嗯,很好吃。”
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又没了,林幼宁抿抿唇,有些泄气地跟着转移了话题。
路上不堵,不过五六分钟的车程,季从云就把她送到了楼下。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送自己回家,林幼宁解安全带的时候,季从云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林幼宁知道,季从云是在等自己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她知道,但是没有开口,如往常一样跟他道别,然后抱着那桶没吃完的爆米花下了车。
这个小区里没有电梯,楼道里也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连地上的影子都照不出来。
林幼宁一手抱着爆米花,另一只手艰难地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低着头很小心地踩上了阶梯。
好在三楼很快就到了,她拐进走廊,前面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走廊里静悄悄的,林幼宁把手电筒关了,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慢吞吞地往前走。
然后在距离房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天花板上只有一盏摇摇晃晃的陈旧吊灯,昏黄色的灯光斜斜倾泻下来,照亮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钟意盘腿坐在她房门口,不知道是从哪捡了一颗小石子,懒洋洋地握在手里,正一笔一划在地上写字,眉眼被浅浅的光照亮,漆黑的眼睫毛根根分明,有种很孩子气的天真。
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天真。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专注,钟意微微侧过头,看清是她之后,立刻站了起来,一边用鞋尖去抹地上的笔迹,一边很自然地跟她打了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