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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西出祁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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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帮着导师整理上古神话,记叙昆仑山的,有这么一段:
——海内昆仑之墟,在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方八百里,高万仞。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燃。墟中有增城九重,流精之阙,碧玉之堂,琼华之室,丹樨之房。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瑶树在其北。
事实上,也的确就这么个模样。
如今蜀山武术学校尚处于建设起步阶段,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还没打出知名品牌,远不像后来“小李子、志气高,想学剑仙登云霄”时的闻名遐迩。天青领着我一路向北,多方打听也没人知道几个修仙门派的具体位置,本大仙一来怕他不小心明珠暗投,摸到蓬莱峨眉之类的三流小门派打杂一辈子,二来也唯恐从此见不到夙玉梦璃等一众女神,最终忍耐不住,趁着有一天晚上他喝高了我也有点高了,小小剧透了一下。
老子当时声情并茂的把《山海经•海内西经》里描写昆仑的段落背诵了一遍,连带总结了五分钟的段落大意,见天青眼睛微微亮了,连忙趁热打铁,道:“咱们中原这一片,常有人在西域行商,都说昆仑山上有剑仙,一个个白衣蓝衫,相当了不得。我看咱们就望西去,就算找不着,也开了眼不是。”
天青笑道:“甚好,甚好。传说当年徐市出海寻仙,我本意是想沿着东海一路打听,你既然这么说了,咱们就折向西去罢。”
老子悄悄抹一把汗,暗道好险好险。
越往西北路上就越不太平,遇敌率全线飘红:本地的土匪,外来的流寇,屁股后有人追杀的败兵——眼下五胡十六国也没过去多少年,南朝被北朝欺负,逐渐汉化的北朝被更北边马背上的柔然和秃发拓跋欺负。历史的规律稳固如山,除了将来大一统的几个王朝盛世,只怕这条铁律还得延续个千八百年才肯罢休。
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人拥有本大仙这样的高瞻远瞩,我估计往前推三百年,往后推三百年,总共六百年也米有人可以超过我。天青当然也不会理解本大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悠悠悲哀,时常一拳头过去,大煞风景的捶我个独怆然而涕下。
我和天青走了两个多月,一路刷怪练级,边打边升,抡完拳头上脚踹,上完脚踹用刀砍,没事老子还抽空偷偷摸摸放几个高级仙术cos天灾人祸,攒攒熟练度啥的——估计这会儿飞蓬我虽依旧未必拍得死他,不过改日景天初出江湖,老子还是很有机会把他摁在地下殴打一顿,借机出口闷气的。
祁连山往西黄沙漫天,戈壁连着戈壁,沙滩连着沙滩。到了晚上气温降得厉害,天青一脚踏地一脚踩着老子,两只手不顾我百般挣扎扭动反抗,硬是从我怀里挖出了一叠馍饼半只烧鸡,跟关外牧民换了几床挡风的毛毯,捡胡杨木点起篝火,陪我围着火堆抱团儿筛糠。
这一片沙漠四外圈儿连着天边,也没有什么遮蔽物,更不存在灯光照明设施,月亮露了个头,不久便沉下去了,夜色四合,无边无际。我们俩人把火拢得挺大,火苗子蹿起一米多高,浓烟卷着通红的火星扶摇直上,把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遮住了一片,除了呛点,倒真有仙云缥缈的错觉。
天青颤巍巍的往火里添了块木柴,粽子状抬头望天,半晌,道:“看样子,咱们方向没错。我听人说西南二十里外有片绿洲,咱们到那儿换上两匹骆驼……顺便老子赔你大饼烧鸡。”
我道:“你方向没错么?”
天青道:“错不了,星斗都有讲究的,你看那颗星,无论什么时候,总也指着正北。”说着伸出根手指头,向北方的天空比了比。
天幕底下数不尽的星子明明灭灭,如同泛着银光的水钻,一疏神,就再也不是原来的布置。老子知道他指的是北极星,无奈早花了眼,北斗七星都没找到,再加上他手指头哆嗦得厉害,更加弄不明白他指的究竟是哪颗。天青笑了一笑,压根儿也没指望我能找见,道:“要没我,你非得饿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不可。将来我儿子要是你这么没用,一落地老子就掐死他。”
我也笑了笑,心想就算世界人民灭亡了,荒山野岭里你那儿子照样扛着野猪活蹦乱跳。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东南有细碎的沙沙脚步声,落地极轻。我最近跟着天青阅历见长,支棱耳朵听了片刻,道:“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练家子,轻功估计比你我都好。”
天青甩了我一眼,道:“那是一个人和一头畜生。——嗯,不是马就是骆驼……是骆驼。”
我嘿嘿笑道:“怎么说我也听出是六只脚不是。”乖乖缩进毯子里不说话了。
脚步声渐近,走到火堆前时,果然是一个男人牵着一匹骆驼。来人也就二十三四岁模样,身材瘦高,裹一领浅灰的毛裘,长发散开披了一身,夜色里漆黑一片,就着暖红的火光,一丝一缕,分外凉滑可看。我被这位仁兄可以给飘柔潘婷海飞丝做广告的头发愣了半天神,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脑后的马尾,满心杯具。
天青一向热络,反应比我快半拍,直了直身子,道:“关外苦寒,快坐下暖和暖和。”踢了我一脚,又道:“把你包袱里的桂花糕和麻糖贡献出来!”
长发男动作优雅的歇了骆驼,敛衣盘膝坐在我俩对面,开口了:“不必。”
他声音低沉,颇为悦耳,火光中一张脸棱角分明,连打下的阴影都是笔挺标直,说不出的俊气逼人,毛皮底下衣领袖口露出边角来,一色的雪白。
……这哪是人,简直就是祸害啊。
本大仙见他眉间神情清冷,一动一静都透着几分锋利,知道这种人最不好惹,忙不迭的挪了挪屁股,争取离他远点。天青却满不在乎,死皮赖脸的和那人搭话,道:“我姓云,那个是我弟弟,叫小庚,江湖人称黑风双煞的便是。兄弟,你哪位?”
老子一边偷偷拿肉干磨牙一边想,最好长发男说我叫黄药师,这世界就彻底圆满鸟。
哪知长发男淡淡道:“将来不会再见,你不必问。”一句话就把天青噎得直瞪眼,满肚子话全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