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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陆知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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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弃,买卖,霸凌,猥亵,网暴,诋毁,百口莫辩。
只一样,就足以毁了一个人的一生,更何况这些生锈斑驳的厄运接踵而至的棒打在一个人身上。
身处阴暗逼仄角落的人,大概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了,那便是不断的自我消耗,最后精神崩溃。
幸运的是,还没等陆知舸把自己卷得外焦里嫩,他就死于横祸——车祸。
陆知舸死后才知道到了下面那人鬼妖魔共存的地方有多可怕,相比之下命运带来的苦难其实可以捱过去的。
生前那无数次的夜里失眠,浑身冰冷到战栗,甚至吃东西后神经性的呕吐,和冥界这些三只眼睛两张嘴的怪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陆知舸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冥界呆了好多年,没人管他,不去轮回,不去地狱,也不喝孟婆汤,和阴曹地府的大小魂魄都混个脸熟,见面都能打个招呼。
直到有一天,当冥界那位多管闲事的小鬼找到正在和一个刚被执行死刑的杀人犯打扑克的陆知舸,郑重的通知的他说,“你可以重生了”。
陆知舸两个A刚甩出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得外焦里嫩,他大为震惊的看向前来通知的‘办事员’,满脸的拒绝:
“我可以选择不去吗?”
这人间,他受够了。
上辈子的他一直谨小慎微,克己认真,不敢花钱,不敢潇洒,甚至,连喜欢的人都不敢表白。总之,就一个字:窝囊。
上辈子他把自己活的太紧绷,太过努力的想证明自己了,这对周围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负担。寿终正寝的那天,他努力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然而眼下的情况有些事与愿违,这个冥府办事员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而是通知他结果:
他是第38888888位重生者,请重启人生。
陆知舸吓得直摇头,然并卵,他焦躁的夺过孟婆汤,不管别人怎么劝他,执意拒绝重生,正仰头准备干了这碗再来一碗的时候,手中的碗被‘啪’的一下打翻在地,陆知舸莫名其妙的看向办事员,不解:
“虽然但是,为什么啊?”
办事员明显不耐烦了,仓促的解释道:
“难道你想一直这样不人不鬼的在阴间晃荡吗?人间有人唤你回去都唤疯了。”
“那就让他唤去啊,反正咱们在下面也听不见。”
“他太有钱了,烧了太多的纸钱纸车纸房子,我这里已经放不下了,你快滚回人间,别给我添乱了。”
‘办事员’说完,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向重生入口。
陆知舸一边忍受着五脏六腑被颠倒的绞痛,一边思绪乱飞:‘如果能再世为人,我可不想再努力了,随tmd便吧,老子要恋爱,老子要花钱,老子要向天再问五百年!’
一阵绚丽夺目的幻境,随后又如坠入深海般的漆黑死寂。
陆知舸的魂魄在通往人间的混沌时,耳边一直回响着一个男人嘶哑又绝望的喊声:
‘陆知舸!你回来!求你了,哪怕回来看我一眼!’
‘陆知舸!你回来吧!十一年了,算我求你了。’
一遍又一遍。
‘谁在喊我?’
陆知舸一阵懊恼,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想不起这个人,他要倒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知舸才恢复意识,他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赤身-裸-体的站在医院的顶楼,一只腿已经迈出医院的顶层护栏网,明显是准备给下面拿着手机拍照的人来一段真人高空抛物的违规示范。
陆知舸先是恍惚了一下,当他看向阴霾的天际时,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了。他立刻定了定神,四处张望,企图搞懂他现在裸-着全身的目的是什么。
只听下面有一位热心大妈拿着喇叭对着他喊:
“不要冲动!想一想你的家人,你的宠物,再不济,你总有还没吃到的东西吧。想想这些!生命多美好啊!”
陆知舸听后,恍然大悟,心想:
‘我这是要跳楼?!刚重生就要去死?我疯了吗?’
‘不跳,不跳,跳下去死不了的话,可太遭罪了,老子不想再感受一遍那种灼烧的滋味了。更何况,这个护栏的高度和我下面那两个球,就,就很巧妙的重合在一起,尤其是在双腿打开的这种情况下,摩擦感更为明显。
简而言之就是,蛋疼!’
陆知舸正准备抽回腿,就感觉得到下面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一阵阵的抱怨声音从喇叭里传了过来:
“快跳啊,什么,腿伸回去了?靠,真无聊,还以为逮到现场自杀,能赚一波热度呢!这sb是变态吧,没事闲的光·着身子站在楼顶上吹风,这不是耍流氓吗?快报警给这精神病抓起来吧,这算不算危害社会治安了!”
“谁说不是,在这演戏刷存在感呢吗?这三九严寒天,让我们陪他在这挨冻,这不是利用我们同情心呢吗?”
“对啊,我们这么担心他,他却想利用我们给他自己炒作。我们录的这个视频发到网上火了的话,受益人就是他!”
“这么阴险?这肯定是有团队的,这些都是剧本,不信咱们回去坐等热门,明天肯定还有后续,说自己抑郁啥的。”
听到这话,众人哄然大笑:
“剧情你都想好了,让人家专业团队怎么赚钱了。自杀抑郁都不能赚流量了,现在自媒体已经这么卷了吗。”
声音不大,被寒风一吹就散了,可偏偏此时无风无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砸在陆知舸耳朵里,砸得耳膜生疼。
宛如前世,一切照旧。
只是这时的陆知舸不再有情绪波动了,只是心里冷冷的骂道:
‘一群傻x。’
他朝下面一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长的年轻的,都举着手机,挡住了大半张脸,但仿佛可以清晰的看到手机后面,那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他们裂开嘴角,露出一排排略微发黄的牙齿,齿缝间都挤出同一句话:
“快跳啊……”
相较于楼下不咸不淡的嘲讽,楼顶赶过去劝阻自杀的医生们说话简直就是机关枪,恨不得一口气将平生所学的鸡汤全部往陆知舸的耳朵里灌。
‘哦,不,自己现在不是陆知舸了。’
在医生们像是开药方一样迷惑的话语中,他勉强解读出了几个信息:
自己现在叫陈愿,26岁,是一名教师,不知道做了啥有损师德的事情,被逐出教育界,亲人得知他失业的消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双双住院。妻子在拿走他的房子后办理了离婚,最终陈愿情绪失控,重度抑郁,被送进了医院。
在几次治疗无果的情况下,他在2888年12月25号这一天选择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衣料。
多亏医生强大的概括力和惊人的语速,让陆知舸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大致了解到这个身体的生平。
寥寥几句话就能概括的痛苦,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这后面令人绝望的无助。
就在陆知舸分神想那些没头没脑的东西时,一双有力的手死死的攥住他的小臂,猛的一拉,将他一把拽下了台阶。
毫无防备的拉扯让陆知舸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到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消毒液的味道,因为陆知舸的脸几乎是贴在那人领口处,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又混着冰冷的消毒水的味道悄无声息的往鼻子里钻。
只听一个老头喊道:
“费医生!干的漂亮!”
然后就看众人像是中了彩票一样,有的相互拥抱欢呼雀跃,有的拿出纸巾默默擦泪,有的四肢舒展手舞足蹈。
陆知舸愣愣的看着这些白大褂,觉得他们单纯的可爱。
可在旁人看来,陆知舸现在是身上不着寸缕的趴在费医生怀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
两个小护士对视一眼,很默契的小跑到陆知舸身边,将沉醉在费医生怀里的病人拉?拽?不,掏了出来。然后一边一个,驾着他的胳膊,拖回病房。
“等,等一下。我要和大家解释一下。”
护士声音很甜美,但语气不容置喙:
“解释什么啊?解释你为啥要光·着身子站在楼上?”
“对啊。”
“等你穿好了再说吧,你再这样光溜溜的晃悠,被别的患者看到,他们该有样学样了?”
陆知舸大惊,心道:
‘我这是重生在什么医院里里,这里的病人都这么会举一反三的吗?’
继而又说道:
“那我总要和刚刚救我的医生说谢谢吧。”
两个护士听此,拖拽陆知舸的力气更大了。
“别这么大力气,拽的怪疼的。怎么了?我不能和刚刚那个医生道谢吗?”
护士沉默了片刻,然后其中一个语重心长的劝道:
“陈先生,我第32次劝你一句:不要再想着费医生了,你俩没可能!这么多年,费医生的追求者能排到法国,其中不乏有像你这样对他有着诡异执着之人,无一例外,都没结果。人生总是有得不到东西,别太执着于不属于你的东西。”
另一个护士附和道:
“医院这个地方最容易让人看明白,幸运不是想要有的你没有,而是不该有的你没有,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费医生那边,你就别想了,他心里住着人呢。”
“哈?”
陆知舸一脸懵。
‘她在说什么?我喜欢费医生?不不不,这个身体喜欢费医生??等一下,我好像猜到了这个陈愿做了什么有辱师德的事情了。
刺激啊,教书育人,斯文儒雅,父母也都是老师,生长在这种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家庭里,内心居然这么狂野,喜欢男人,并且喜欢医生!禁·欲啊!挑战啊!制·服·诱·惑啊!他陈愿是个狠人!’
夕阳西下,四下安静。
一番折腾后,陆知舸终于被塞回病床上,直到此刻平静下来,他才找回自己的三魂七魄,认认真真的接受了自己再世为人的事实。
他看向窗外,一样的人流不息,车水马龙,可此时他内心却恍如隔世,不知想起了什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近乎呢喃的自言自语着:
“费医生…真巧,也姓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