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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杀妻 ...

  •   妻说肉价又涨,水电费超支,厕所里水管滴滴答答漏水,楼上的老头儿怎么还不死,蹬蹬的木屐子夜里扰眠,又说女儿十二三岁已交了小男朋友,电话打到家里来,全然不知羞。
      妻一头枯黄躁动的发,三斤重的草鱼在砧板上跳动,妻一刀下去,身首异处,乖乖不动了。
      我低头择菜。

      妻提着刀怒火冲冲,“我当初鬼附身哪,听不住爸妈劝,一心嫁了你,过了十三年窝囊日子,连条鱼都不会杀,我是教猪油蒙了心。”

      又说她闺蜜,“不过面上风光,男人出去花,过两年人老色衰,必然下位,看她又来找我哭。”
      又是一刀下去,鱼肚外翻,肠子流了一地。

      妻看我一眼,拨开枯草似的刘海,“她就是这个性格,讨厌,每每分手便来找我哭,当我是什么,真是讨厌。”
      妻说的是细红,我见过几次,细红老爱将双唇涂得血红,艳艳仿佛一张血盆大口。

      细红总是张口就问,“陈先生又哪里发财啦?”
      或是,“陈先生是好男人,不像我家死鬼,终日不落家,问他总是忙忙忙,也不知是真是假。”
      接着是,“说他在外头玩女人吧,他死不认。”
      末了一定说,“陈先生你知道的啦,现在生意不好做,忙忙碌碌挣点钱,也不容易,我做妻子的,也不能太管着。”
      妻在一旁冷笑。
      我只得点头,天知道我不过中学老师,一副金丝眼镜十数年不换,端着课本学圣人说道,学生们统统荷尔蒙沸腾,镇日里吵吵嚷嚷,一句话不相合就拔出刀来,砍砍砍,家长日日来学校哭诉,骂的都是老师,仿佛我们最没有人性。
      镇日里吵吵嚷嚷,到哪都不得安宁。

      菜里有虫,我提脚将它踩死。
      妻急的跳脚,“作死呀,又把地板弄脏!”
      我去取拖把,妻又说,“择完了再弄啦,三十好几还是拎不清啊。“
      我便继续择菜了。

      七点已过,女儿音希仍是未归,我在客厅桌上布菜,听见妻在厨房里骂,“一定是跟哪个不要脸的混混玩去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开放,我十二三岁时见了男生还要红脸的。”
      她拿了筷子出来,湿淋淋的一双手往油渍渍的围裙上揩。
      “你也从来不说说她,万一真让人骗了怎么办?整日就知道看书,看看看,书都要翻烂啦,还是一分钱没捞着,不过老学究,骗来中学老师当当,还是连女儿都管不着,你当心现世报啊!”

      女儿凶巴巴急冲冲敌过她母亲当年,我哪里管得了。

      只好招呼她坐下吃饭,妻解了围裙丢在一边,又取了大碗每份菜都给女儿留上一份。
      八九点。碗洗过了,女儿才回来。
      喊我一声,我没应。
      黑丝袜,短裙,刘海厚实得看不见眼睛,倒是一张嘴,红艳艳吓人,如她细红阿姨。
      哦,我忘了,她同她细红阿姨亲近,投缘得很。

      大音希声。
      早知不该给她取名音希——太大反差,教人从天堂直落地狱。

      又听见妻与女儿在厨房里吵起嘴来,只好再将电视音量调大些。
      未几,女儿碰地一声甩门而去。
      妻从厨房里冲出来,湿淋淋的洗碗布甩在我身上,“你养出的什么女儿!不要脸,不要脸!”

      十点,妻又着急,一一打过电话问询,原来女儿跑到细红家投宿,适才放心,还好不是去酒店开房,或是哪个混混家留宿,礼义廉耻还有一些。

      转眼,妻又在床上长吁短叹,一定是细红暗地里教坏女儿,细红从来都是那样的女人,伤风败俗的事情做过不少,从前还抢过妻对象,现下更是改嫁了的。
      妻素来看低二婚女人,她说我是离不得婚的,离婚了女人要掉价,要不得要不得。
      三四十岁,如注水的肉,松垮垮教人害怕。

      没有兴致,一丝一毫也无。

      第二日细红打电话来,说女儿已怀孕三四月,要我们做个决断。
      当然是打。
      孩子留,如何留?
      留下也要送人的。
      我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女儿做完人流手术回来,一张干瘪的脸蜡黄蜡黄,一如她母亲。

      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喜糖盒子满满都是烟灰,屋子里沉闷如死,教人窒息,一阵酸水上来,我竟冲入厕所呕吐,刮肠搜肚,胆水都要吐出来。

      妻说要将女儿送去乡下,女儿顶着虚弱身体在屋里大吵大嚷,五十六平的房子,吵吵嚷嚷,到哪都不得安宁。

      女儿终究是被送走,妻又哭哭啼啼。

      妻开始呕吐,她抓着我,尖利的指甲陷入我手臂,一双眼,圆噔噔对着我,泥浆似的拌住我,吸走我。
      妻说,“我怀孕了,咱们再生个儿子吧。”

      我大抵惊恐,瞠目结舌。
      妻顾不上教训,闷头又是一阵吐。

      我惊恐万分,那猴子似的,红彤彤的生物,自出生起,便蚕食着我的生命,不要,不要,女儿已是头痛,我应付不来,我不过想好好渡此余生,为何总不给我安宁。

      妻在厨房里,肚子皮球似的吹大。
      女儿藏在那圆肚皮里咯咯地笑,爸爸爸爸,她大喊。
      女儿肚皮里还有一个,一团血肉模糊的婴孩,又喊,外公外公。

      温水煮青蛙,水温渐渐热了,我感觉到,死亡将近。

      一手抄刀挥下去,妻惊恐的面容浮现眼前。
      满脸的血,满身满地。

      妻说孩子三四月,同女儿的一般大。
      我想看看,看看,是男是女。

      一刀下去,皮肉翻滚。
      找不到,触手皆是粘粘糊糊的一团又一团。
      我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学生不敬重,领导看不起,我什么都没有,没有。
      连一团肉都寻不出来。

      妻的眼睛通红,双眼铜陵一般。

      又听见他她说,肉价又涨,水电费超支,厕所里水管滴滴答答漏水,楼上的老头儿怎么还不死,蹬蹬的木屐子夜里扰眠,又说女儿十二三岁已交了小男朋友,电话打到家里来,全然不知羞。

      妻的心在跳,扑通扑通。
      真不忍心,抄起刀来切下,一片一片,沾着酒来吃,软软糯糯,人的心,一股子腥味,腥得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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