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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向死而生 ...


  •   香檀本无意入镜,偏生在放好盘子准备离开时,被花朝叫住,要帮忙取外套。

      香檀看了眼天空的太阳,迟疑了几秒钟,便马上妥协去取了薄薄的毛衣开衫。

      香檀将外套轻轻搭在了花朝的身上,花朝也驾轻就熟地收拢了边缘,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地迅速完成。

      许云开蹲在许钧生的一旁偷偷瞥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感慨,要是自己没记错,这应该是21世纪,老妈给老爸披衣服都没有这般熟练。

      许钧生倒是司空见惯,也没在意哥哥大惊小怪的表情,专注着花朝的视线,突然有些失落,闷声问道:“朝朝,你还要在那边待多久啊……”

      花朝微微收敛了笑意,带着血玉镯的右手摸了两下下巴,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应该快了吧,我应该初七可以动身。”

      初六是崔叔的寿辰,等的就是这天。

      许钧生听到答案后,心中推算了时间,今天是初一,那初七不就是下周五?

      恰好第二天就是周末,岂不是天赐良机?

      暗戳戳地压下心中的惊喜,忍住就要翘起的嘴角,依然有些神情暗淡的模样。

      “那……你会不会路过京市啊……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啦……”

      花朝被许钧生逗得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也不怪花朝忍不住,实在是这个借口被许钧生提得让花朝的耳朵都快生出了茧子。

      她已经收到了许钧生各种形式上的暗示,时不时就要提一下,惟恐花朝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但看到许钧生被自己笑红的脸,也不忍编个什么借口逗逗他:“会去看你的,你那天有事吗?”

      许钧生很想说没事,但也怪自己平时汇报的太详细,撒谎的话暴露的风险很大。

      “那天周五,正常来说是有课啦,但你要是过来的话——”

      还不等许钧生说完,花朝就接过话:“不用,你们学校外人可以进吗?”

      许钧生有些为难,学校除了寒暑假外,其余的时间都需要预约才可以进校的。“朝朝,我请假的话,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花朝略做考量,心知应该是不太方便,也没再为难许钧生。“没事,不用请假的。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到京市呢。”

      “那你定好时间就告诉我,到时候我去接你。”许钧生总是想要花朝来京市见到的而第一个人是自己。

      “好。”其实不用麻烦你的。花朝没有说出后半句打击许钧生的积极性。

      试想花朝几乎全年都在外游玩,哪里有鬼差,哪里就有落脚点,身边更是有香檀的陪伴,什么时候出行变得如此繁琐了?

      不过,花朝是不会打击许钧生的积极性的。

      像这般被人热烈的迎接的场景,对花朝来说真是少之又少,新鲜程度不言而喻。

      两人又交谈了几分钟,看到花朝有些乏累,许钧生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通话。

      身旁偷窥的许云开看到视频挂断,才走上前来肩膀撞了下许钧生,调侃中略带一丝不沾边的自豪:“可以啊,臭弟弟!原来不是对女生没兴趣,是对普通女生没兴趣啊~”

      许钧生与花朝通话之后,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面对哥哥的打趣,顺着哥哥的话接道:“没错,我只对仙女感兴趣~”

      说罢,两兄弟冁然而笑。

      *

      花朝关掉视频,手指揉了揉微微钝痛的眉心。

      的确是因为醉酒的原因,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就算看到能让自己心生欢喜的人,也不能抵消宿醉带来的疲惫。

      一天又一天,无限的生命充斥着更加无限的空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在世间行走,没有几块浮木可以搭乘,也没有哪个堤岸可以停靠。

      花朝站起身,虚弱与无力接踵而至。

      不明显的冷汗浸润了发丝,表达着身体强烈的不满。

      花朝尽量无视这种不适,她不想生活刚刚有了盼头,却被无情地判决死刑。

      她慢吞吞地走到面西的窗边,做出了在北禁山每日起床必备的动作,熟练地推开了木窗。

      浓烈的阳光直晃晃地照个直面,放肆的风吹散了花朝的发髻。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珍重的发簪。两根玉簪被稳稳地握在手心里,随即轻轻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往事不可追忆,可往事也不会消散。

      已然见到了玉簪的主人,可还不是还给他的时候。

      花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簪上的纹路,眼睛直视着晃眼的太阳,仿佛有了片刻失明,世界唯有风声。

      香檀来找花朝,就看到了花朝立在窗边如有实质的忧郁,沐浴在强烈的阳光里,几近吞噬了这个小小的人影。

      虽然香檀不再属于活人,可也不妨碍香檀某些准到惊人的直觉。

      花朝身上多了一丝生气。

      向死而生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悲壮,可这就是花朝漫长而普通的一生。

      恩怨是非都包含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论是怨恨的种子,还是希望的种子,都埋在岁月的黄沙里,憋死了不见天日的花芽。

      花朝在香檀的眼里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不仅仅是因为花朝救了现在的自己,也不止是因为朝夕相处,而是脱离了与自己有关的因素,仍然独一无二。

      大部分时候,花朝都像个普通人一样,每天都是面带笑意,会撒娇会耍赖,像个家里长不大的小女儿,温暖着身边每个人的心。

      花朝不怎么隐藏自己的心思,看起来十分洒脱。

      但洒脱的人是不会困在一个情感的枷锁里的。

      看得开,自然放得下,放不下,就会假装洒脱,实则深陷其中。证据不难求,花朝的生活里比比皆是。

      可也有小部分的时候,花朝会偶尔失格。

      一类是有人触了霉头,引得花朝忆起往事;另一类是与小仙君直接有关的事。

      在香檀的眼中,花朝既有神的慈悲怜悯,也有人的七情六欲,更有鬼的暴戾恣睢。

      三者融为一体,并不冲突。

      香檀没与花朝讲过,她知道花朝本人并不认同,甚至对神反感。

      如果说香檀自己是因为死前所受种种,犹如附骨之疽,在死亡的那一刻达到峰值,量变引发质变,滔天的强烈怨恨和痛意催熟了自己的蜕变,是正常现象。

      那花朝一个普通人,又是什么支撑着她走过千年的风霜的呢?

      香檀想不明白。

      哪怕是因为花海的万万怨灵,可本质上,与花朝也并无关系。

      帮忙解决诡事,也是几位官老爷怕花朝无聊才搞出来的名声,好坏参半,但全凭花朝本心而为。

      况且几个官老爷都对花朝疼爱得很,几乎不会让花朝手中沾染罪恶。

      可花朝看不过眼,就会自己动手,但尽量不会给他们惹麻烦。

      做错了事,会道歉、会反思、也会难过。

      怎么看,都是个人间的普通孩子。

      可哪个普通孩子,身上缠满了因果线,冤孽的红与功德的金里三层外三层将花朝紧紧缠绕,像个茧,又像个理不好的线梭子。

      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可见活的久长,哪里是什么好事。

      但现在的花朝周身散发着一丝浅淡的生气,像是深埋在心底的希望在破土冒芽。

      虽然这一点还不能与全身浓厚的暮气抗衡,可是,有希望就会有希望啊。

      香檀望着花朝的背影出神,猛然心惊,花朝看太阳的时间太长了!

      连忙扣了两声门,急匆匆地走到花朝身旁,扶住花朝的胳膊往自己身上靠拢。才将将开口说:“崔大人差人来送东西,要你亲自接。”

      花朝有些晕眩,直视太阳这种作死行为实在不太适合现在这个小身板。

      就着香檀的搀扶定了定心神,知道香檀肯定看了自己一会儿,才会这样急着赶过来。

      但花朝不想解释,也知道香檀也不会问的。相比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简直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

      不然香檀一身医术哪里来的?还不是实践出真知。

      虽然平时基本上,都会兢兢业业地扮演好孩子的角色,减少大家对自己的担心。

      但有时候,真的只是想证明自己还活着,也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甚至有些时候在解决诡事时,也不能保持理智。

      但往往事后没人责怪自己,众人眼里只有浓浓的担心。

      花朝安心地靠在香檀的身上缓了缓,待不适的感觉逐渐退却,才说道:“怎么要亲自接?搞得神神秘秘的。”

      香檀闻声答道:“应该是我碰不得的东西。 ”

      花朝听罢缓缓直起身,借着香檀的力,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姐姐,帮我整理下头发吧。”

      两人没浪费什么时间,香檀给花朝绾好发,就齐齐来到正厅。

      看到来使是一名陌生的鬼差,便象征性地寒暄起来。

      奈何这鬼差不知是有要事在身还是来时被人特意叮嘱过,将长条木匣递到花朝手上,将注意事项细细嘱咐了一遍,便匆匆离去了。

      花朝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处事有度,谦卑有礼,不禁疑惑地看向香檀。

      可是香檀也不曾听说过,更不曾见过,只能对花朝摇了摇头。

      花朝将双手接过的匣子放在桌上,仔细端详这匣子超过了两分钟,实在没看出什么名堂,便放任了自己的胡作非为,手掌成刃,像削冬瓜皮样挥飞了抽拉盖。

      一朵娇艳欲滴的血色彼岸花安适地躺在匣中的锦帛上。

      确实是香檀碰不得的东西,对于死灵亡魂而言,这便是引渡的信物。

      但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却只是红花一朵。

      花朝拿出这朵彼岸花仔细打量起来,是簪花的长度,挑选的花朵大小也正合适。

      花朝用手指轻捻了一下花瓣,确定与鲜花无异,再次放进了匣子中。

      香檀不动声色,捡回了被花朝削飞的盖子,将匣子轻轻扣好。

      花朝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面色略微显现一丝纠结,嘴唇颤了颤,才对香檀道:“只是一朵普通的簪花,也没什么的。”

      香檀哪能不知道花朝在对自己说不要多想,难为小丫头用一天天不爱思考的大脑,为了抚慰自己编瞎话了。

      “挺漂亮的,就是不能帮你簪而已,什么时候出门,簪上我也好看看。”

      花朝自己别扭了一会儿,“那我们明天出去溜达溜达吧,最近都没什么走动,怪无聊的。”

      香檀笑着应“好”,接受了小丫头的一番美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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