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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   铃木真希第一次见到迹部景吾是在她6岁生日那天。

      生日派对,漂亮的公主装,King Primary School的入学,这些原本应该发生在那个时间段的事情,因为铃木真希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被迫取消。

      痛痒难耐的水痘,持续不退的高烧,小真希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里迎来了6岁的生日。生日那天天气很好,一扫前几天灰暗的阴霾,天很蓝云很白阳光很灿烂。可是小真希的心情并不好,据说家里来了极其重要的客人,爷爷爸爸妈妈忙着招呼客人,无暇顾她。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和她的泰迪熊。

      重要的客人,难道比她还重要?小小的真希抱着大大的泰迪熊,抿着嘴巴闷闷地想。

      听到楼下的花园里依稀有人声,真希赤脚跑到窗边,隔着玻璃,乌黑的眼珠子好奇地转啊转。花园里正是姹紫嫣红的好风光,杏红,橙黄,粉蓝,纯白,棕栗……各种颜色的花床规划得整齐精美,各自成趣。有两个老人在喝茶谈笑,沧桑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深深皱纹如何也遮掩不了两人心中的喜悦,隐约还可以看得到遗留在时光之外的年轻时的万丈光芒。

      真希从没见过自家爷爷这样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她印象中的爷爷一直是一个慈爱祥和的老绅士,对她宠爱有加却绝不溺爱,说话慢条斯理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另一个老人真希曾经见过几次,他让她叫他迹部爷爷,还夸她可爱懂事。

      真希想回到床上小睡片刻,突然被一个不知何时走来的男孩吸引住了。男孩与她年纪相仿,紫灰色的头发,精致的五官,透彻的目光,挺拔的身姿,从容的脚步,整个人散发着从骨髓到灵魂的高傲。真希一下恍了神,很特别的男孩,与自家堂兄们很不同。铃木家的人一向谦和,温润内敛,习惯将所有的锋芒深藏于心,永远一副三分笑意七分距离的模样。而这个男孩,冷淡的俊容透出的却是生而为王的锐利傲气,和因年纪小而尚未成形的睥睨天下的骄傲。

      “小姐怎么下床了?小心着凉。”送药进来的女佣看她赤脚站在窗前,急忙说道。

      真希不理会,依旧抱着泰迪熊,歪着头看着那男孩。

      女佣走到她旁边,看到了窗外的人,突然指着那男孩转头向她笑道:“小姐,那位小少爷就是您的未婚夫。多俊的孩子啊,和我们小姐正好相配。”

      6岁的真希还不知“未婚夫”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道:“他是谁?”眼睛开始犯困,一骨碌地爬进被窝里,捂得严严实实。

      “迹部家的小少爷,好像叫做……迹部景吾。”女佣把药端到她跟前,小心地测了测温度,喂她喝下。

      药效很快起了作用,真希熟睡,梦中似乎看到了一张高傲英俊的脸。

      真希最后还是没有进入King Primary School。大病初愈,她随父母回到了家乡日本。东京是个好地方,温暖湿润,四季分明,春有樱花秋有红叶,大自然赋予了它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很难再找到第二个地方,如东京一般,给她如此强烈的归属感,如同血肉相连的至亲。

      真希在东京度过了平静的六年,日子平缓而舒适,带着无所事事的慵懒。除去上课,她偶尔心血来潮时会去学学茶道,插插花,练练琴,看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在上课时忙着叫醒熟睡的同桌慈郎。真希没见过比她同桌更嗜睡的人了,随时随地都能入睡,雷打不动。用好友加藤优的话来讲,他已经到了一个境界,一切干扰他睡眠的客观因素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冰帝实行的是直升学制,真希坐在举行开学典礼的礼堂里,身边全是熟悉的面孔。台上依然继续着老校长十年如一套的演讲,她在底下昏昏欲睡。如果睡觉可以传染,她与慈郎同桌六年,大概早已中毒至深。就在眼皮准备合上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名字——迹部景吾。

      真希半眯起双眼,打量着迈着悠闲的步伐走上台阶的人,不觉莞尔。时隔六年,她终于又见到了他,迹部景吾。她忘记了去年买过的衣服,上个月看过的电影,上星期哼过的歌,昨天吃过的菜,却记住了一张只六年前见过一次的脸。迹部景吾,也许他生来就是一个无法抹去的存在,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岁月如何沉淀,他就在那里,站在最高处。

      “从今天开始本大爷就是冰帝的帝王!”

      自信狂妄的声音在礼堂里铿锵地响起,真希睁开清亮的眼睛,终于看清楚了他右眼下的泪痣。传说,泪痣是因为前世死的时候,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落在脸上从而形成的印记,以作三生之后重逢之用。有泪痣的人,一旦遇上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们就会厮守终生,永不分离。迹部景吾,你与谁定下了连转世也抹不掉的印记?

      入学式结束后,整个冰帝几乎无人不识迹部景吾。真希站在教学楼下,抬头看着灿烂夺目的阳光,即使用手遮住双眼,依然可以感受到手背上炽热的温度。从今天开始,冰帝成为了迹部景吾的王国。

      中学三年,真希与迹部景吾几乎全无交集。尽管冰帝上下无人不知,三年A组的迹部财团大少爷迹部景吾华丽优雅,英俊拔萃;三年B组的铃木财团大小姐铃木真希温婉淡雅,皎如秋月。可是,仅此而已。她没有去过网球场看他训练或比赛,没有往他的柜子里塞过情书或巧克力,没有为他做过所谓的爱心便当,更没有向同桌慈郎打听过关于他的事。所有女孩子为他做过的事,她都没有去做。不是不知道他们未婚夫妻的关系,只是不想做那些累人累己的事。迹部景吾会在乎那一纸婚约?相信她,除非世界末日外星人侵略地球。若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铃木家的人内敛低调,平易谦和,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骄傲。

      真希对网球不感兴趣,与网球部有的唯一关联就是同桌了九年的芥川慈郎,后来还加上一个每次遇到她都笑得邪魅慵懒的忍足侑士。

      同校三年,如果说从没遇到过迹部景吾,那是不可能的。真希记得,偶尔的擦身而过,他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香水味,如同妖媚的红玫瑰的芬香。明明有着婚约的两人,明明知道对方的存在,却像两个路人一般,没有多一眼没有少一眼,如此自然地擦身而过。

      床头的首饰盒里有一条精致华贵的项链,吊坠背面刻着几个小小的字:Atobe。三年前父母把她叫到书房,正式与她说了和迹部家族联姻的事,嘴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使她记忆犹新。一向疼爱她的双亲把项链放在她手中,只说道:“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利自己考虑、决定自己的事情。我们只希望你生活得平安快乐,不想把你一生的幸福弄成一个悲剧。你自己好好斟酌,看值不值得。”

      真希庆幸自己有一对开明且深爱她的父母。

      不是没有注意过他的。年级大会上的自信庄重,处理生徒会事情时的游刃有余,伏案策划时的认真专注,挥洒玫瑰花瓣时的潇洒自恋,修长手指打响时的孤傲跋扈,把外套抛上天时的率性张狂……她以为自己不会记得的陌生人的琐碎,在她刻意去忘记的时候,已在她脑中留下了印记。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站在网球场上的他使她震撼。

      冰帝对战青学的那场比赛,她去看了。迹部赢了那个叫手冢国光的少年,她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深深的无奈。纵然背负不义之名也要击败对手么?他的骄傲自然不允许,但他的责任却迫使他不得不这样做。也许,这就是帝王的悲哀,你可以输了骄傲,但不能输了责任与信任。高处不胜寒,你既然站在了那个位置上,就应该明白,所有的事情再也不能只是遵循自己的意愿。

      比赛结束后,迹部举起手冢的手向观众致意。真希看着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不过一秒,他若无其事转过头去。没有火光电石,她却突然有个很荒唐的想法: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上了他。三年前,还是九年前?早已无从得知。

      也许正是因为喜欢,正是因为在意,才不想去接近他,害怕他看到的她不是铃木真希,而是铃木家与迹部家薄薄的一纸婚约。所以才刻意地忽略自己的感情,害怕自己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时愚蠢地拿婚约去要求他,害怕在他面前会丢失了自己的骄傲。

      一位中国女作家曾经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真希终于明白,她也是欢喜的,因为丘比特和她开了个玩笑,把箭射到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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