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马购车记》依路佧侬

1、一

　　前一天寒潮来临，徐盈冻了一冻，立竿见影地感冒了。

　　傍晚时分，她独自一人坐在一间装修豪华的客厅里，很有些拘束。

　　男主人是她领了证的未婚夫的上司的上司，两个人到外面试车去了。女主人也不空闲，在旁边的琴房里盯着儿子练钢琴，叮叮咚咚的琴声里，不时地夹杂着几句严厉的呵斥。

　　徐盈抱着自己的手袋，看着面前茶几上雾气腾腾的绿茶，小心地将擦鼻涕的纸巾都塞回自己的手袋里。

　　手袋里除了塞满脏纸巾的小塑料袋，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五万元定金现款。

　　五万元不是个小数目，他们存着结婚的钱。四天前李恺突然提出这个买车计划时，徐盈和他小吵了一架。后来，李恺等徐盈吵累了，把厉害关系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徐盈权衡利弊，就松了口。

　　事情也简单，李恺的上司跳槽了，李恺是最有希望得到提拔的人选之一，正苦于没有路子疏通上面的时候，越级的上司要换车了，于是乎，机会来了。

　　对徐盈他们而言，车子其实也没啥大用，两个人都是公车线上的上下班路线，一部直达，方便得不能再方便了。为什么要买个没啥大用的二手车，徐盈叹气：拍马屁！李恺笑道：女人就是太看重钱了，升上去，加薪加奖金，什么都来了。

　　走的时候，徐盈的手袋轻了好多，简直都没份量了，她的心却没来由地沉了好多，简直要坠落了。男女主人笑容可掬地将她和李恺送到大门外，说：“大家都是朋友，以后常来玩啊！”

　　车子买下来，开销随之而来。光每个月比房租便宜不了多少的养车费就能让徐盈心疼几天―――能买多少新衣服、新鞋子啊！上司那边，到底算是交上朋友了，车款没让他们一次付清，拿车时又付了几万块后，剩下的一半说好可以等到他们的两个存款到期和一些国债抛掉后再付，过户自然也没办。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拍马屁之后，李恺的机会果然来了，出差增多，三天两头往北京的公司总部跑，脸上一天到晚喜洋洋的。上司的上司已经暗示他：升职问题不大。

　　家里都仍给了徐盈。小两口合法同居，上没老，下没小，其实也没啥事情。李恺一出差，徐盈就不开火仓，一天三餐全部在外解决，每天晚上去健身房锻炼，日子过得自在而潇洒。

　　女人一高兴就忍不住要炫耀，练完瑜伽，徐盈一边换衣服，一边把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同事唐迪。

　　唐迪啧啧嘴说：“你老公真会下血本，小心肉包子打狗。要我看，还不如送点别的实惠。他赊帐卖车给你，没准觉得便宜了你们呢！”

　　徐盈一愣，好象是那么回事，可是……

　　周末，李恺还在北京出差，徐盈一个人无聊，经不起几个小姐妹的鼓动，开着车把几个小姐妹带到了郊外的农家乐，吃喝玩乐。

　　去的时候一路顺风，回来的时候，她们在途中上了个洗手间，发动机就不灵光了，开着便“突突突”地响。

　　几个女的，除了徐盈，谁都没买车，一番叽叽喳喳以后，全部没了主意。

　　徐盈那个愁的，汽车维修站的电话她都没带上，告诉远在千里的李恺就是白白地挨骂。

　　天无绝人之路，手机还有一个电话，原车主的。买下车后，李恺上司的上司的老婆打过一个电话来寒喧。徐盈家里没有装电话，所以留的是手机号码。

　　徐盈犹豫。

　　黄泥路边没多少车经过，一个外地的卡车司机停下看了看徐盈的车后，摇头走了：无能为力。

　　升职、车子、钱、回家……一连串的思想斗争以后，徐盈拨通了那个号码。不是女的接的，是男的接的。

　　男人好说话。

　　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载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一路顺风地回到了市区。

　　徐盈最后一个下车，大楼外，男子特意下车为她开门，完全是一副绅士做派。握手告别时，她感到他大拇指在她的手心轻轻地揉了一揉，很是暧昧。她抬头看他，心不禁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拖车、修车，男人一手包办，没有收钱，他说：“这是应该的。车原来就有的问题，我怎么能让你们掏钱。大家都是朋友，以后李恺不在，你一个女孩子嘛，车子有事就直接找我吧。”他给了徐盈一张名片，有手机号、有单位直线的名片。

　　不知为了什么，这件事情，徐盈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李恺。

　　李恺升职了，出差的频率直线上升，他春风得意地对徐盈说：“以后你就开车上班吧，老公对你的小小补偿。”

　　银行加班的那天，天下起了大雨，风强劲地吹着，才出门几步，徐盈的折叠伞就夭折了，她犹豫了一下，把车开了出来。

　　晚上走的时候，徐盈对唐迪说：“我今天开车来的，送你回去。”

　　唐迪笑道：“不错不错，一箭双雕，还是你老公厉害！”

　　雨中开车要比雨中等车舒服多了，在唐迪的一路恭维下，徐盈的心情无比舒畅。

　　好景不长，唐迪下车后，在一个左转弯的路口，徐盈的转弯弧度太大，而后刹车也没踩到底，撞上了旁边车道的一辆汽车，把对方的后车门撞瘪了一块。

　　交通事故，对方是新车，男司机拉着徐盈不让走。徐盈一翻手袋，只有两百多元钱和一堆硬币，对方一看没戏，坚持找警察。

　　夜已经深了，路上没有什么车辆，等警察的时候，徐盈哭了起来，她不敢告诉李恺，即便告诉他也没用，李恺人在外地，远水不救近火。

　　警察一来，发现车子在李恺上司的名下，一个电话就把人喊了过来。他正好在附近应酬，打个的就过来了。

　　无非是钱的问题，扣点罚钱，警察放人。

　　李恺的上司喝了些酒，出租车里，淡淡的酒气随着车子的暖风吹到徐盈的脸上，徐盈困倦起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她感到身下的床垫格外的软，身上的被子格外的轻。这不是她的家。

　　摸索着打开床头灯，她看到了旁边床上熟睡的男人，李恺的上司。

　　车上她睡着了，于是他只好她带到了宾馆。

　　台灯光下是男人侧卧的剪影，徐盈的脸有些热。

　　第二天，大清早，男人周到地打的送她回家换衣服，说是顺便。握手告别时，她感到他大拇指依旧在她的手心轻轻地揉了一揉，很是暧昧。她没用抬头看他，心却不禁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唐迪知道徐盈出车祸的消息后，告诉了徐盈两个重要的信息，健身馆单车教练赵为过去参过军，两个部队里哥们，一个在公安局，一个在修车行，通通路子，熟人好办事。

　　徐盈点头，却没有去通路子。她跟赵为很熟，可如今李恺的上司包揽了一切，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车子毕竟还在他的名下，他说：是应该的。

　　场面上的事情终究是要做的，交通事故过后，徐盈坚持自己付钱，还请李恺的上司吃了顿便饭。本来她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李恺，可是电话打过去，李恺似乎心情不好。新官上任，烦恼多多，何况人又不在这里。

　　李恺的上司很会做人，挑了一家非常实惠的餐馆，看着餐牌，徐盈就觉得不好意思，太便宜了。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菜色和味道都不错，两人边吃边聊，也算投缘，后来谈多了，发现彼此居然是大学校友，一下子就亲近起来。

　　这么一来二往，两人真的成了朋友。

　　李恺回来后对徐盈说：“老板应酬多，她老婆平时在家很无聊的，你没事可以和她多交往交往嘛。我听说公司最近要收购一家企业，老板估计又要升了。我现在算是他的人，以后他有机会，我肯定也前途无量。你跟她老婆再搞好关系，咱们可就是双管齐下了。”

　　徐盈说：“我试试吧。谁知道她老婆喜不喜欢跟老公下级的老婆打交道。”

　　李恺说：“女人不就喜欢聊天吗，没事问候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徐盈答应了。

　　从此，徐盈隔三差五去电问候李恺上司的老婆，开始客气生分，后来慢慢也熟了，话也多了起来。

　　结婚有孩子的女人，话题离不开孩子，徐盈在对方诉苦的时候安慰，对方炫耀的时候捧场，也算投缘。

　　推心置腹聊了几回以后，徐盈觉得，这个外表光鲜，衣食不愁的女人，内心空虚得很，对官场得意的丈夫，有着说不清的哀怨和无奈。

　　没过多久，存款和国债的钱都到了帐上，剩下的车款也能付了。这天，李恺出差不在家，徐盈给李恺上司家去了个电话。不是女的接的，是男的接的。

　　他一个人在家，讲话含糊不清，似乎病得很重，才说了两句，什么东西“嘭咚”一响，电话就断了。

　　放下电话，徐盈担心起来。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不去看看，于心不忍。

　　于是开车去了。

　　李恺上司受了风害发高烧，老婆带着儿子回娘家，他一个人有些可怜。

　　这是报答的最好机会，徐盈带着生病的男人看急诊，又送他回家。

　　临别，他生着病，没有和她握手，她抬头看他，心再度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孤男寡女，彼此有情有义，他帮过她，她亦帮过他。不清不楚的暧昧滋生蔓延。

　　徐盈觉得有些扯不清，但好象也不想扯清。

　　李恺回来后，徐盈和他一说，两人便决定立刻付清剩余的车款，同时把过户手续给办了。

　　李恺前脚出差，徐盈的母亲后脚就来了个电话，徐盈的父亲要动心脏手术，要钱。

　　在自己手袋里掏银行卡时，徐盈翻出了许久之前李恺上司给她的那张名片。

　　男人很大方，一听缘由就说：“你父亲的手术要紧，我不等钱用。”

　　徐盈立刻给在机场的李恺打电话，李恺一听就发怒了：“我们每个月都孝敬的，这还不够吗？他们有存款有医保，你又不是印钞机！”

　　徐盈被抢白一通，还来不及辩驳，那头就传来了登机的广播，李恺不由分说，“啪”地掐断了她的电话。

　　徐盈的心―――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