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句再见》密斯阿简

8、秦君番外（二）

　　“行啊，你啥时候有的女朋友？都没看你朋友圈发啊？“

　　“我不怎么玩朋友圈。“他抿了抿嘴，“再说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广而告之，又不是发新闻通稿。“

　　吴庸“啧啧”两声：“我算是知道你女朋友为什么跟你分手了。老秦，这男女关系如果在彼此圈子里选择不公开——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她是备胎，你随时准备换下一个——要么你脚踏两条船，不想让另一个知道。“

　　“不过——“吴庸双手抱头往后一倚，半是感叹半是自言自语道，“唉，说白了，就是不够爱，所以给自己留够了退路。“

　　“老秦，你有体会过那种爱而不得的感觉吗？“

　　秦君一滞，沉默着打了转盘，转进酒店。

　　也不知是不是吴庸今晚酒喝得有点多，还是多年未这样跟老友谈心，一说起这话题也不知挑起了这个浪子的哪段悲伤的神经，跟倒豆子似地把他的情史掰碎了说了出来，从小学暗恋的学姐到大学无疾而终的单恋，到职场上被渣女骗钱骗感情。

　　在他第五遍重复自己跟前女友初见面的一见钟情、火花四射的情形后，秦君忍无可忍，把他赶下了车，一脚踩了油门走了。

　　开车回到小区楼下，他熄了火，没有马上上楼，只是降下车窗，安静地点了根烟。

　　他一手夹着烟，架在车窗上，一手习惯性抽出手机，点亮了屏幕，盯着锁屏上的照片微微出神。

　　手机锁屏上的女孩正坐着书桌前，微微偏着头看向他的瞬间，被定格进了照片里。她扎着低马尾，有几缕碎发垂下来，衬托着眉眼显得极为温婉动人。

　　他说谎了。

　　在范雯雯问他刘心仪是不是长得像谁的时候。

　　其实他从第一次见到刘心仪就发现了。

　　——她长得很像苏倩。

　　眉眼最为相似、

　　淡淡的，如寒水般。带着仕女图般精致的工笔轻描，也带着不可靠近的留白疏离感。

　　他遇到过背影像的，遇到过发型像的，也遇到过声音像的，但刘心仪是唯一一个让他记忆里的那个人鲜活起来的人。

　　尽管刘心仪一开口，就立刻将他打回了现实。

　　后来她意料之中地开始追他。因为是范雯雯同事的原因，很快拿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然后邀请自己吃饭，然后邀请周末看电影，然后假日出去踏青。

　　他们越走越近，只是他却越来越迷茫。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几乎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漂浮在□□之外的灵魂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或者说透过这个人去看着另一个人。

　　到了后面刘心仪自己先忍受不了，主动跟他告了白，不像个小姑娘，气势活像个土匪头子：“我把话放这儿了，你接不接受随你，我反正就喜欢你。“

　　他当时忽然笑了，这点，她一点也不像苏倩。

　　他答应了。

　　刘心仪震惊，说话都磕磕巴巴：“真真真……的，我……我我我不是逼你”；

　　范雯雯也震惊：“还以为你真的要出家了。“

　　同事也震惊：“工作狂也会谈恋爱了。“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刘心仪，抓住了这个虚晃的影子。

　　在一起后，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成年男女，自然而然发生关系，然后同居。

　　相处的时间越长，很多东西也都会暴露出来。他很快就会注意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与他记忆里的那抹影子越离越远。

　　他有些抓不住，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跑掉了，他开始有些几乎病态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要求起刘心仪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改变起来。

　　扎低马尾。不要留刘海。

　　眉毛细长一点好。

　　头发不要染发，黑色最好。

　　穿大红大紫太张扬不适合你，白色或者灰调的衣服最好，显得更干净。

　　不要烫卷发，太长了也不行，超出肩膀多一些就够了。

　　不要化太浓的妆，不要化眼线，你眼睛那么漂亮，不要遮盖了它。

　　“秦君，你有毛病啊！“她大吼大叫，几乎崩溃。

　　那天她砸了一切的东西，“啪”的一声关了门出去，然后几乎是报复式地把头发剪到齐耳又烫了卷发，还刷了他的卡，买了件大红色的吊带连衣裙。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芭比娃娃。

　　两人冷战了几天后，等到再次面对面坐着时，都沉默着。

　　他看着她一头短卷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说了句：“挺好的，挺适合你的。”

　　“谢谢啊。“她抿着嘴，眼睛耷拉着，明显哭过。

　　“心仪，你很漂亮，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束缚你……“

　　“不要！“她尖叫一声，”求你，不要分手，我什么都可以改，真的，你喜欢齐肩长发，我头发养一段时间就会长成，它长得很快的。“

　　“我明天就去把头发拉直，没事的，你不是喜欢我直发吗？“

　　“我以后不化妆了，那些大红色的口红我都扔了。“

　　“我可以为你做出改变的。”

　　“秦君，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带着乞求。

　　他好像拒绝不了这双眼睛。

　　最终他们还是复合了。

　　复合后，秦君没再强行要求她按照之前的标准来，反倒是她自己几乎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开始刻意地将自己套在条条框框里，比之前秦君要求的更甚，很快将头发染回黑色，烫了直发；

　　知道他喜欢她扎低马尾，就再也没披发，随时包里和手上都会准备一个发圈；

　　买了一堆的白色、灰色系的衣服，将那些娇艳的裙子藏进箱底；

　　扔掉了高跟鞋，换上了平跟鞋……

　　其实刘心仪对秦君喜欢的类型是模糊的，她总感觉他在描述一个人，比如像前女友这样的角色，她有充足的信心能将那个人抹去，可打探一圈却失望的发现他唯一的一个女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低头钻研学术的书呆子，两人甚至没谈过多久就分了，再之后就是自己。

　　没有了参照，她只能变相地去试探秦君的喜好。

　　可越试探，越觉得秦君的疏远和敷衍。他停留在自己的视线好像越来越少，甚至自己坐在旁边，他更愿意去看一张照片。

　　但矛盾的是，她又觉得他是爱她的，因为某天晚上起来，她发现秦君坐在沙发上出神似地盯着手机锁屏上的照片——那是她的一张抓拍图，她之前觉得那张照片有点傻，一直想逼着他换掉来着，可说了几次，他还是坚持不换。

　　当时还觉得是甜蜜的烦恼——如果不是因为爱她，又怎么会时刻保存着她的照片当屏保，又怎么会偶尔用那样深沉温柔和眷恋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直到那天，她从醉酒后的范雯雯那里偶然打听到了一个名字。

　　苏倩。

　　雯雯似乎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当即就清醒了过来，立马换了话题。任她怎么打探，都不透露半字。

　　可直觉告诉她，苏倩这个名字应当是一切解锁的密码。

　　她动用了一切关系去打探这个人，除了知道她以前是范雯雯跟秦君的大学同学以外，再没有任何的信息。她不死心之后又拜托了在秦君大学教务处工作的朋友的朋友去帮她查了这个名字。

　　终于，当她拿到当年这个叫苏倩的女生的档案照片时，整个人清醒了过了，一切的疑惑好像都瞬间迎刃而解。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像忽然像溺水了许久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块浮木，瞬间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的感觉。

　　在那之后，她依旧保持好原来的样子，没有对秦君透露半字。

　　那天晚上她照常洗了头。吹干后，她习惯性地想找发圈扎起来头发，却忽然找不到发圈了，她翻遍了床头、衣柜、衣服裤子口袋。

　　都没有。

　　又跑到客厅沙发、角落、厨房、垃圾桶里翻找。

　　还是都没有。

　　“心仪，我们谈一下吧。“秦君靠在墙上，手里的拿着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只是“嗯”了一声，依旧认认真真地在沙发缝隙里重复翻找东西，好像在完成一个郑重的、神圣的仪式。

　　“我想了很多——心仪，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你应该活得更漂亮。“

　　“你也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但不会是我。”

　　他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下了最后通牒。

　　“对不起，心仪，我们分手吧。“

　　她依旧没有回应，依旧翻找着东西。只见她忽然欣喜一笑，弯腰从沙发边角的垫子下翻出了一根绑头发用的皮筋，大概是被忘了很久，上面还落满了灰。她却毫不在意般，三两下将头发绑好在脑后，微笑着看着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我买了鲫鱼，明天给你煲汤。“

　　他盯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拿了张卡放到旁边的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张卡就当做对你的补偿。另外，这个房子我月底左右会租出去。”

　　他见她没有说话，就当她已经听到了，转身准备出门。

　　她忽然从身后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肩上：“为什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不要我？”

　　他慢慢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看向她，眼里带着拒绝：“心仪——我们算了吧。“

　　她抬头看他，眼泪还停在脸上：“是因为苏倩吗？”

　　话一出口，她感觉到他明显僵硬的动作。

　　“我长得跟她很像吗？“她轻轻开口问道。

　　他沉默了，别开脸，似乎不想谈及这个话题。

　　“很像吗？”

　　他还是沉默。

　　静默的空气漫长得仿佛有一个世纪，才哑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你别当我真傻。“

　　他垂下头，手指轮着敲打着桌面，没有说话。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只见他伸手扯了扯领带，神色像是带着松了口气的怡然，又像是疲倦至极的惫态，转身走到酒柜旁倒了杯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口。

　　“我跟她长得很像？“她小心翼翼问道。

　　她尽管已经看到了照片，却仍想从他嘴里知道答案。

　　“能说说你跟她的事吗？我也好……心甘情愿甩了你。“她故作轻松道。

　　“没什么特别的。”

　　“你不说我可没有理由跟你分手。”

　　他习惯性打开手机屏幕。

　　她扫了眼，有些想笑，但只觉得一股酸意涌上鼻尖，却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难怪你这么喜欢这张照片——我还当你是爱惨了我。”

　　秦君其实不太擅长讲故事，但刘心仪却是个擅长听故事的人，在他简单的描述下，她几乎可以还原一个完整而平淡的校园故事。她没想到这段过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醒动魄轰轰烈烈，至少连虐恋情深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平淡如水，每天都会上演的带着遗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