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欢》招妖

1、惊醒

　　那是很平常的一个晚上，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天她很早就睡下了，因为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周末户外运动，虽然比想象中的无聊，但还是蛮累的。
　　一开始少女睡得还算平稳，但随着深夜来临，她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直到某一瞬，她猛然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平息。
　　十七岁的裴欢做了一个异常真实的梦，真实到，她仿佛真的经历了一般，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自己的人生。
　　梦里，她是一本言情小说里的女二，一枚妥妥的工具人，头号无脑剧情发动机。
　　在偶然一次相遇，她对男主一见钟情，所以在知晓男主心有所属后，她先是想办法找出了女主，并且从中不断阻拦和制造误会。
　　从高中时期的警告和耍小心机，再到后来的不择一切手段，最后被送进监狱，提三十年牢饭。
　　尽管父亲对她失望至极，却仍然没有选择放弃她，而是想尽法子托关系帮她减刑，可由于男主的施压，一切不过是徒劳。
　　并且在这期间，父亲的公司也被男主迁怒，最终宣告破产。犹记得他最后一次来看望她时，一向严厉的父亲终是卸下了他的铠甲，曾经在商场上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满目的沧桑和满头的白发。
　　两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坐着了，过去的两人总是不断争吵。那时他总以为有一天她会慢慢懂事，却忽略了自己应该尽到的教务义务。他其实是自责的，或许是自己的纵容，才造就了这样的女儿。
　　两人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他看了她许久，似是想努力记住裴欢的面庞，又似是在透过她看已故的妻子，只是在离开前他说了这样一段话：“我对不起你妈妈。
　　我答应过她要将你好好扶养长大，但却因为忙于工作而疏忽了对你的教育，才让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微微哽咽，最后非常艰难地道：“裴欢，爸爸尽力了，所以，你别怪爸爸…”
　　那时候裴欢还没能太理解那句别怪爸爸真正的含义，还因为赌气低着头不愿意同他说话，直到收到了父亲跳楼自杀的消息后，她才忽然明白了一切，明明是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却不受控制的往一旁倒下，泪水模糊了狱警冷漠离去的背影。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她可能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她的人。
　　后面的画面裴欢记不太清了，好像有个人影注视着她沉默不语，好像自己躺在硬板上缩成一团，很冷很冷。

　　压抑发情绪堵在心头，裴欢不禁抱头痛哭，仿佛要把这一小辈子的所有不愉快都哭出来，好一半会后，她才收拾好情绪。
　　她看向镜子的自己，眼镜红肿，面色有些憔悴，但那是一张年轻鲜活的面孔，而不是面颊凹陷，头发稀疏的中年女子。
　　可那些感受是那样的真实，梦里的所有人，从名字乃至样貌，都和现实中的人对上了，而且就在今天，她便碰见了小说男主：谷南绅，并且毫不意外的，她对他一见倾心。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当时的悸动，只剩下惊恐和拒绝。
　　她总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建在想象基础上的梦境，反而更像是或将来临的未来。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提前梦到了小说的走向，或许是这个小说世界莫名恒生的异常?
　　想到这儿，裴欢只觉嘲讽，原来她所谓的人生，她生长的世界，或许只是一本小说，而她，不过是个毫无头脑的剧情发动机。
　　人生的大悟可能只要一瞬，冷静下来后的裴欢知道，无论梦境是否是真的，她都必须改变自己。
　　就算只是书中的女二，她有一手不错的好牌是真的，父亲与母亲白手起家，虽比不上京城世代富裕的几大家族，但也算是之下的佼佼者。除了缺失父母的陪伴，她拥有很多人都没有的资源。
　　而她，只要避开所有会触发梦里悲惨命运的开关，完全可以活出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裴小姐，该起床了。” 她温和慈祥的声音门外传来，仿若隔世。
　　“知道了。”裴欢的嗓音微颤，眼眶不受控制的泛红。
　　她坐在梳妆桌前，将那些奇怪颜色的化妆品全部扔到了垃圾桶内。就在昨天，她还顶着非主流的浓妆出门，以为这样就可以挑衅到她只能在清晨碰上的父亲，也以为这样才能维持她在高洋大姐大的位置。
　　明明只是相隔一日，她却觉得昨日的自己是那般幼稚，过去她受小人怂恿，违背父亲的安排执意进了一所臭名远洋的职高：华洋，在那里逃课泡吧打架是常态，她以前觉得这样的人生酷极了，既能报复到她亲爱的父亲大人，也能享受到被众人追捧的感觉，而且周围的人都在堕落，她也堕落得心安理得，全然不知日后将有多少的苦头等着她独自承受。
　　现在她才意识到当时的选择有多么错误及离谱，不过还好，她才刚刚开始高二，她还有时间，也有机会，她绝不会让自己重蹈旧路。
　　暗自下定决心后，她收拾好情绪下楼吃早饭，在餐桌上也不忘工作的裴宪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略感意外，叛逆期不听劝告，喜爱浓妆艳抹的女儿今日里不知为何转了性子，朴素的令人惊讶，浑身的气质都变得沉稳不少，他不动声色得将裴欢的变化收尽眼底，内心多了几分欣慰。
　　裴宪依稀能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看见已逝多年妻子的影子，尽管还有着几分婴儿肥，却难掩精致的五官，不得不承认，裴欢集合了他们两人五官的所有优点，若不是平日里总是一意孤行的在脸上乱涂乱化，糟蹋了一张好好的脸，他也不会一看见她的脸，就止不住的恼火。
　　而这一边，看见父亲熟悉面孔的一刹那，裴欢从没有如这一刻般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犯下大错，庆幸爸爸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模样，公司没有破产，他也没有走投无路而自杀，他还好好的活着，在她面前吃着早饭，和往常一样依旧忙于工作。
　　她体会到了梦里的自己所有感受，当然也包括多年狱中生活后的释怀，她明白父亲或许是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对妻子的想念，也明白他一直在努力给她创造更好的条件，只不过年少时的她没能理解，试图不停地以逆反博取关注，最终路越走越偏，直至癫狂。
　　“陈妈说昨天晚上你发了烧，现在还有不舒服吗？”裴宪放下手中的工作，看着她问道。
　　本以为会得到往日一样粗鲁的回应，但却得到了裴欢异样平静地回答：“没有。”
　　有一瞬间，裴宪差点想要叫来医生看看裴欢是不是烧坏了脑袋，他们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对话了。
　　或许，她真的长大了。
　　而裴欢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震惊不已。
　　“爸爸，”她轻声唤道，温软平和的嗓音令他一愣，自从裴欢母亲去世后，她从来没有这么'正常'地这么喊过他，裴宪严厉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缝。
　　“我想请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