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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许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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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清晨的阳光依旧耀眼,是天气晴好舒朗的模样。在这样的日子里,如果能和家人一起出门散散步,去农贸市场里挑挑拣拣,或者在路边小店喝碗粥配根油条,应该是人间无憾了。
岑欣在这样的遗憾中醒来,房间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她知道,章翊在这里守了她一夜。她知道,平平常常的柴米油盐,困不住那人身上自带出来的光环。
护工见她醒来,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白纸,并告诉她是昨天那位女士留给她的。
岑欣展开信纸,见字:
岑欣姐,我还记得二十一年前,你给我发的那条很长的短信。我也记得我发给你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但愿我们还能在人海里相遇。
很感谢你当年留给我的银行卡,卡里的那十万块钱,它真的派上了大用场,它为一个姑娘圆了服装设计的梦想,说到这,想必你一定知道是谁了。她让我代她,认真地谢谢你。
我和她都曾受过你的恩惠,无奈人海再相遇的时机太晚,我们再无法好好地去奔赴一场重逢。
随纸附带了一张银行卡,没有密码,里面是我和她的一点心意,知道你不缺这个,就当是给我们一个向你表达感谢的机会。
祝好。
章翊。
岑欣握紧手里的银行卡,到底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她想起了当年那个临危不惧喊她趴下的姑娘,若是没有她,哪来这二十多年的日子!到最后,却变成了让她感谢自己。
翊翊,姐也祝你选择的这条路,能有一个圆满的终点。
章翊打开病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了歪靠在门边长椅上睡着了的人。
昨天晚饭过后,林许程分明是回家了的,而且他还发了他卧室的照片给她,以此向她证明,他是一个爱好干净的人。怎么会一大清早出现在医院的长廊里?
“醒醒……林许程……醒醒。”章翊弯腰轻推他,不知道这人在这睡了多久,毕竟入秋了早晚凉,别再给冻感冒了。
林许程惺松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笑:“可以回家了吗?”
章翊被这睡醒就笑的人逗笑了,打趣道:“嗯。回哪个家?”
“当然是金陵的家啊!”林许程站起身,活动着被不良睡姿压得酸痛的胳膊和腿。
章翊无奈:“你家在海城。”
“我们可是签过合同的,我有居住权。”林许程信势旦旦地不买账:“合同期限还早着呢,白纸黑字红指纹。”
章翊笑:“怎么睡在这了?在这睡了多久?”
“你总算想到这个问题了。”林许程傲娇堆满脸:“好歹先关心一下弱小。”
“哦。”章翊接着问:“弱小同学,你不会是大半夜离家出走,跑到这来的吧?”
“正是。”林许程打了一个响指,一脸兴奋状,说:“我的确是离家出走,不过呢,我不是大半夜跑来的,我是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跑来的。”
章翊:“为什么?”
林许程:“家里没人。”
章翊:“你不是人?”
林许程:“家里有鬼。”
章翊:“你怕鬼啊?”
林许程:“怕啊。”
章翊:“怕的理所当然?”
“不然呢?”林许程单肩挎起长椅上的背包,拽着章翊的胳膊往外走,说:“走走走,带你吃早饭去。”
章翊:“……”这孩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是像极了那个人。
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馄饨、浇头面、粢饭糕、咸豆浆摆了满桌。章翊头疼地看了看满满当当一桌子的早点,又看了看拿着汤勺往嘴里送食物的人,说:“你家可能真的有鬼。”
“啊?”林许程抽空从一堆早点中抬起头看了看她,问:“你怎么知道?”
章翊:“饿死鬼。”
“哈哈……”林许程边笑边委屈,回道:“海城是我的地盘,你来海城,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不是!万一没招待好你,等回了金陵,你不让我进门怎么办?”
章翊:“我不让你进门,你就不进了?”
林许程:“同同会想我的。”
章翊:“它是狗。”
林许程:“我不是狗。”
章翊:“所以呢?”
林许程:“狗不想我,我会想狗。”
章翊:“逻辑鬼才。”
林许程:“过奖过奖!”
章翊:“吃完呢?”
林许程:“吃完回金陵啊!”
章翊:“你不回家了?”
林许程:“昨晚回过了啊!家里没人。”
章翊:“晚上家里没人,白天家里也没人吗?”
林许程:“老林去西北出差了,许医生赶研究进度住在医院好久了。爷爷奶奶家住在虹桥那边,我家和我们现在的位置是静安区,相隔二十多公里,有点远不想去。总结:回金陵。”
章翊:“你倒是善于总结。”
林许程:“要不……你指条明路。”
章翊:“回家睡觉。”
林许程笑:“快吃快吃,吃完我们就走,再磨蹭就得改签车票了。”
章翊瞪着他,不说话。
林许程:“我不是……我那个……我刚才顺手就买了车票。”
章翊:“我不能有其他安排?”
林许程:“能能能,你能!我就想着你如果还有其他安排,我再默默地退个票,也就是顺手的事。”
章翊:“又是顺手!你顺的哪只手?”
“这只。”林许程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向章翊,认错态度极其诚恳,说:“随便打,只要你的手不痛就行。”
章翊看他伸着手,乖乖地闭起眼睛,一副愿打愿挨的样子,被逗笑了。她轻拍出几声响,算是惩罚了。
林许程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握了很久,他才放开。
章翊没挣脱,没说话,也没有表情,林许程猜不透她的心思和情绪。两人就像对峙一般,对望了很久。
回金陵的高铁上,林许程掏出耳机,塞了一只进自己的耳朵,另一只轻轻地塞进了章翊的耳朵。
章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突然感觉耳朵里有个东西闯进来,带着声音。
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舒缓音节通过耳道传入脑海中。乐声流淌,清澈悠扬,悦耳悦心,娓娓动听,就像在诉说一个完整的故事,让人浮想联翩。
章翊睁开眼睛,转过头望向林许程,是询问的神色。
林许程点头笑:“吴宇深。”
“一个善作纯曲的音乐人。”
“我在家里放的曲子,有一部分是他的。”
“他的曲名取得比较有意思,从早年的春、夏、秋、冬到后来的城市名、景点名、月份、节气;还有以单独的‘年月日’日期命名的曲。”
“我最喜欢的是《THE END》和《年》,这两首。”
“在我看来,THE END并不是结束的意思,而是开始。”
“就像这首叫THE END的曲,流转的音符在婉转中高扬。我把它理解为,所有的开始,都是等待结束再延续,它也应该包含着等待的憧憬。”
“等待和开始,是人间最好的希冀。而结束,它或许应该叫,未完待续。”
“我放给你听。”
章翊听着林许程放给她的《THE END》,沿途的秋色顺着高铁车窗呼啸而过,思绪漫延,她在心里默念着林许程刚才说的话:等待和开始,是人间最好的希冀。而结束,它或许应该叫,未完待续。
林许程按上庭院门上的密码,门还没打开,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同同一阵奶吠。
快一个月的时间,同同长大了不少。它看到主人后,停止奶吠改为撒娇。它绕着林许程的裤角转圈圈,嘴里不断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林许程捞起它的前肢,提溜起来,抱进了怀里,一边摸着它的脑袋,一边大言不惭地说:“就知道你想我了,我这不就回来了嘛!”
也不知道同同听懂了没有,反正它躲在林许程的怀里又是一阵奶吠。林许程抱着狗往家里走,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章翊没有听清,她只能听见同同一阵又一阵的奶吠声。
站在庭院门口,她望着这一人一狗,看笑了。
章翊去补觉,临上二楼前,她给林许程分配了任务,是真正工作上的任务。
新建工厂的手续和程序非常繁杂,因为早儿儿童先决条件的优势,省去了工厂选址的过程。前期预批准阶段的各种审批流程、工商方面的资料、国土局规划单位的图纸意见、环保证书以及土地评估等等所有的流程基本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配套设计阶段了。因为多少和林许程所学的专业有关联,所以这个阶段,在林许程协助下,也在提前进行着。预计十二月底可以结束。
再接着就是工厂建设阶段。这个也在整体的规划当中,预计明年四月底竣工,五月份正式投产。
章翊交给林许程的任务,就是让他准备投产计划书。
林许程态度端正,兴致勃勃地满口应承,并保证会让质与量的完美结合在这份计划书里体现。
醒来是傍晚时分。章翊下楼喝水,楼下没有狗,也没有人。她悄悄地返回二楼,推开书房门,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时间,一人一狗同时消失,会去哪呢?疫情反复,总不至于让狗戴着口罩去遛它吧!再说了,屋外的院子也不算小,一只小狗,用不着带出去遛的吧!
这么想着,章翊透过落地窗瞥了一眼屋外的院子,就这么一眼,竟然让她看到了院子里的一人一狗。
梧桐树边上,是有一桌两椅的,就是样式普通的藤桌藤椅。此时,两把椅子排成了并排,左边的椅子上蹲着一只狗,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正伸着手敲着笔记本的键盘,从她的角度看去,是潜心专注的模样。
章翊下楼,轻轻地打开门,悄悄地走向院子里的那一人一狗。
又是一个夕阳西落的黄昏,灿黄绕着橙红并蒂而出,并翼而落。庭院梧桐,薄荷郁葱,人狗不囧,无畏孑立茕茕。
她站在他的身后,淡淡地道:“许程,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