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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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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山中遇险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李寒衣都没发现自己不再排斥“这个”赵玉真的亲近之举。理智上明白,她不该这样、她该尽可能远离他才对。然而当两人相遇,谁都无法对抗命运的大手。
就如同上一世两人仅仅见过三面便成为了对方永生难忘的一部分,这一次也是同样——李寒衣与赵玉真,只要相见便逃不开。
到了城镇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客栈落脚,他们都需要梳洗换衣服,赵玉真还需要好好调理一番伤势。
鉴于道士穿的是女装,不便大摇大摆于街上行走,李寒衣便先安顿好他、独自去了成衣铺,回来后敲响了赵玉真的房门。
他开门见到换好新衣才回来的女子面露惊讶:“不愧是小仙女!穿什么衣裳都这么好看。”
李寒衣给自己买的是一套桃花粉的女装,鬼使神差地就下手了,与她往日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换回男装呢。”赵玉真感慨,“看来方才遗憾早了,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女装的雪月剑仙。”
她也不知为何,走进成衣铺的时候她的确准备买两套男装回去,可付钱时转身便看到了这身衣裙。赵玉真总喊她桃花,两人与桃树的缘分也是非同一般,头脑一热,她就买了下来。
没有女子不愿意听意中人夸自己美,她与赵玉真相处的时间不知还余多少,所以想尽可能地利用好这段偷来的时日。
李寒衣有些脸红:“不戴面具的话,还是穿女装比较正常……只不过我不太会梳头发,过后你能不能……”
赵玉真一怔,立刻笑开:“放心,交给我。以后你的头发都让我来帮你梳。”
两人的房间相邻,他换好衣服后去到了李寒衣的房间,她一见他进门便问:“怎么样,能穿吗?”
他甩了甩衣袖,张开臂示意:“当然,非常合身。仙女就是仙女,居然能把尺寸买得这么准!”
这句夸奖是发自真心,然而李寒衣听起来却是另一层意思——她在树林之中曾脱掉过他的衣服、见到过他的身体。思及此,她不由得先一步窘迫地炸毛:“我是穿着你的衣服去的!能买不准吗?不知道尺寸,我不会让老板量吗!”
才不是用眼睛看身体测量出来的呢!
“也对,你是穿着我的衣服去的啊……”他摸着下巴,重重地咬着“我的”两个字。
李寒衣又羞又气,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遥想上一世最后,赵玉真用大龙象力从她的檀中穴引出暴雨梨花针,便也是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站在她的角度,两人又是成过亲的,赵玉真是她的丈夫,她看看他的身体又如何?
赵玉真也并未揪着这一点不放,他将她按在自梳妆镜前的凳子上,又一次拿起篦子为她梳发。
不是第一次了,男子轻柔的动作一如既往,甚至又熟练了几分,李寒衣恍惚感觉——他们真的是夫妻。
好想就这样与他走下去。
可是,这种幸福终归是偷来的,每当惊醒她都会战战兢兢。挡在他们之间的,仍然是天道。
半晌,她轻轻说:“休息一天,明日我们便往青城山的方向走吧。”
他该回去了。只要在山下他就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在江湖行走谁能保证能一直不动用武功呢?
赵玉真一愣:“青城山?……你认路吗?”
李寒衣默了默,而后说:“我不认。可那是你家,你难道不认识吗?”
“认是认。你要跟我回去?”
“我可以送你回去。”
赵玉真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
10.
一路途径的所有城镇村落里,无人知晓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就是雪月剑仙李寒衣,更无人能想到这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便是传闻中的青城山掌教赵玉真。
考虑到他的伤势,两人走得很慢,仿佛刻意拉长了在一起的时间,李寒衣时不时停下替他调理一番。
“赵青城,你下山的目的达成了吗?”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个究竟。
“算是达成了吧,毕竟我见到你了呀。”赵玉真略带玩笑的语气听不出真假,“不过小仙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叫我?”
“不然呢,不是不能喊你那个名字吗?”
“我是说,为什么总是连名带姓?”
他喊她小仙女,也喊过她桃花、寒衣,总之都是听起来十分亲昵的称呼。而反过来呢,李寒衣想了想,自己一直都赵玉真、赵青城地喊,听起来十分生疏不说,还有些挑衅的意味。
她张了张口,却发觉“玉真”这两个字没那么容易念出口,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面上发热。
玉真,玉真……
这是她爱人的名字。
眼神下意识地转向容貌英俊的男子,后者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她目光一缩,口是心非道:“就我和你的关系,还是连名带姓念起来解气!”
“啊……不会吧。”
到了一个新的城镇,恰巧遇到了一场婚礼。礼乐鞭炮齐鸣,满城红红火火、热闹非凡。
赵玉真好奇地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兴奋地拉着李寒衣的衣袖:“山下的婚礼这么热闹啊。小仙女,你之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你当我和你一样,是个没见识过凡间万物的仙人吗?”
“嗯……虽然之前听他们说过,但我还以为那是夸张的说法。”赵玉真感叹,“原来真的普通人也会有八抬大轿、十里红绸。”
是啊,一人一生仅有一次的仪式,没有人会草率对待。李寒衣在热闹声中出神。
“寒衣,你想要这样的婚礼吗?”
耳边忽然传来他清澈的声音,李寒衣愣了愣。
她与赵玉真是在桃树下拜过天地的,只因他问了一句愿不愿做他的娘子。没有花轿、没有奏乐、没有礼宾,仅有一身桃花为嫁衣。
半晌,她笑着垂下眼见:“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人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奏乐与欢呼呐喊声不绝于耳,待到声音弱去赵玉真才再次开口,是笑吟吟的提问:
“那——小仙女,你是否有婚约在身?”
她身体一僵。
只有一瞬,内心便软了下来。她说:“有。”
没有去看身边人的表情,她仰头叹了一声,声音散入空气:“我……已经嫁人了。”
本以为这样的回答会让赵玉真结束这个话题,却没想到他只是略略停顿便继续追击:“哦,那不知他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
“……这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一脸坦然,“要是不如我的话,我就把你抢过来。”
“……”
“反正你照顾我那么多天,我们还互相穿过对方的衣服,我想你丈夫即便再大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吧?”
“你少胡说!”李寒衣的面庞染上绯色,“我丈夫哪里都好,比你成熟,比你懂事,比你……比你更懂我!”
赵玉真是惊艳李寒衣一生的存在,无论是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无论他是少年还是老年,在李寒衣心中他就是谁都无法超越的顶端。
年轻的道士也被她这一番铿锵有力的发言所震惊,目瞪口呆半晌没说出半句话,目光微微闪烁。
他笑了笑:“他懂你。那,你懂他吗?”
“我——”李寒衣咬了咬唇,清脆悦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我懂,可是现在又觉得,好像不懂。”
因为她始终想不出如今的赵玉真为何要下山。
他好好地待在青城山上避世,没有遇到问剑的李寒衣、没有对她一见倾心、没有“第三次来就随我下山”的约定,他为何会下来?
“既然不懂他,那你还是来懂我吧。”赵玉真轻轻一笑,伸手将她的发丝别去耳后,“小仙女,做我的娘子好吗?”
他好像忘记了她已嫁人的事实,仿佛向一个已婚女子求婚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抬头迎上他笔直的目光,李寒衣又是一噎:“你……你一个道士,娶什么妻子!”
“道士又不是和尚,怎么不能娶妻了?”
“再说……”
赵玉真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带着微微的叹息,说出口的话一字一句、敲击在她的心上——
“你那所谓的丈夫,难道就不是道士了吗?”
尾音轻扬,随着微风消逝,如幻听一般。李寒衣脑内有一根线霍然断掉,她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尽是温柔笑意、饱含深情的明亮瞳孔。
他说什么?
一直以来的猜测若隐若现,阳光之下,李寒衣觉得身体在微微发颤。
赵玉真似乎是随口一说,大大方方,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可他刚刚说的……是他算出来的吗?
不,她的丈夫就是他。
即便是赵玉真也算不准自己的命运,所以,这种可能不存在。
近乎疯狂的荒唐想法迅速席卷李寒衣的意识。
眼前的赵玉真……到底是谁?
“寒衣,你在犹豫什么?”俊秀的道士拉起她的手,温热的大掌轻揉着她冰凉的手指,“你做了我的妻子,我就不用下山了。哪怕往后余生都让我青城山上避世,我也做得到。”
——他为什么会练习为女人绾发?因为知道会用到。
——他为什么会去青楼?因为知她的目的是苏昌河。
——他为什么会反驳“活着最重要”?因为他从不后悔三十岁时自己的选择。
“你……你……”李寒衣在巨大的震动之下呼吸急促、心潮翻涌,她圆睁着双目,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桃花树下的最后一面、他失去力道而滑落的手……为她耗尽了大龙象力,惊才绝艳的道剑仙下山便陨落。
原来,原来。
原来,回来的不止她一人吗?
更或许,他回来得更早,一直守在青城山上、等待十六岁的她出现。
迟来的泪水夺眶而出,那个熟稔的名字到了唇边,却被一根长指轻轻抵住。
他叹息着,字字温和:“寒衣,不可说。”
他是赵玉真,上一世为李寒衣下山而失去性命的道剑仙赵玉真,与李寒衣结为夫妻的青城山掌教、赵玉真。
桃花城中那飞扑出来救下马蹄下女孩的相遇,是他主动求来的缘分。
赵玉真为什么要下山?他从未回答过。
原因,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