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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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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
“阿姐,你悔吗?”
“你指的是什么?”
“全部。”
她怔愣了许久,背过身去轻轻道:“不悔。”
李寒衣一生坦坦荡荡、落子无悔。
只是若能重来一次,她不会上青城山。
1.
师弟司空长风近日总会提到青城山的那位当世奇才。
“年方十六岁便成为了天师!明明与我年纪相差也不大。唉,只可惜我练枪,不然还真会忍不住去问一问他的剑!”
李寒衣未予回应,自顾自地练习剑法。
“二师兄,你就不想去试一试?”
“不想。”
“为何?”司空长风奇道,“世人皆称他刀剑兼修、剑法一绝。以你好胜的天性,早该第一个拎着剑冲上青城山了!”
李寒衣收势,背对着师弟,淡淡道:“因为打不过。”
“你还没打过就知道?”
她当然知道。
因为她打过,不止一次。
曾经漫长的一生中虽只见过三面,却每一次都亲见那人的绝世风采。在他面前,她从未赢过。最后一次,更是输了一生。
“哎,听说那小子不能下山,估计也没怎么见过世面。李寒衣,不要藏了,我知道你感兴趣,要不要师弟陪你去走一趟?”司空还在坚持不懈地拱火想看热闹。
然而这一次李寒衣分外坚定:“不必。”
她淡看着远处苍翠,十几岁的少女面庞上却浮现沧桑之色,低声感慨:“既然打不过,问剑也是自取其辱。”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上青城山。
只要未曾相遇,他会一世安康。
青城山赵玉真。
2.
李寒衣肆意过、狂傲过,最后跌落过、疯魔过。她的一生算是跌宕起伏,重来一次她也在想,要怎么过才好。
入雪月城、进天启城、与两位同门闯荡江湖,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没有再在赵玉真十六岁那年问剑青城山。
心态已然苍老的李寒衣觉得,有些天命就是要去信的。虽然这一世他们没有相遇,可知道他还活着、能够听说那位风华绝代的道剑仙之名,就足够了。
魔教东征之后,李寒衣再一次成为了剑仙,在世人口中听到“雪月剑仙”四字之时一阵恍惚。又已经到这一年了吗?
合上面具独行世间,无人知晓她的身份来历。
她追查着苏昌河的行踪,心想这次一定要杀掉他。哪怕这一世的赵玉真还在青城山上活得好好的,她也依旧无法忘却那疯魔前刻的剜骨之痛。
李寒衣今世无法见到赵玉真的怒火,就让某些恶人来承担吧。
途径的桃花城满城桃树,只是时值寒冬,抬首望去之余光秃秃的枝丫。李寒衣心想:若是赵玉真在这里,恐怕又要将他那柄桃花剑立于树下、用道法催熟桃子了。
想到初见时的场景,面具下的唇角轻扬。赵玉真今年该是已经成为掌教了吧?没有遇见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动过下山的念头。
他最好别有!不然一定打到他头掉。
没有用任何轻功身法,李寒衣信步走在街上。追杀苏昌河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她三十岁之前的时间还长,难得有心情,她干脆停下来感受一把烟火气。
比起雪月、无双这种闻名天下的大城池,桃花城只能勉强跻身上流,然其商贸发达,车马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身后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李寒衣轻身避开,转目一看却发觉前方不远处路中站着一个小女孩,孤身一人。
她心下一惊,刚要飞身出手却见一人影从路旁闪出,迅速抱起小女孩翻滚到一旁,堪堪躲避开了马蹄。
路人皆被此景吓到,纷纷出言指责纵马之人,对见义勇为的年轻人予以赞赏。
李寒衣僵立于原地,面具之下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唇都在微微颤抖。
那年轻人一身青衣,将女孩扶起后蹲在地上替她拍去身上尘埃,俊逸非凡的面容上带有明亮又富有朝气的笑容。
李寒衣艰难地抬起脚步走过去,年轻人已站起身,目光一转恰巧看到了她。
那张脸只见过三次,且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她几辈子都忘不掉。现在的他,二十岁出头,身形颀长,丰神俊朗,一双眼睛中流露的是少年的赤诚。
这是一个她无论怎样想也不觉得该能偶遇到的人。
一个身负天命、一辈子不能下山的人。
青城山,赵玉真。
李寒衣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透过面具传出的是沉闷的男声:“……为什么不用轻功?”
刚刚赵玉真是从侧面扑出抱着女孩滚落,半点功夫没有用,所以才会弄得满身尘埃。
年轻男子面露疑惑,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面具男,突然一笑,摊手:“在下不通武艺,世间渺小的凡人一个,如何用得出轻功那般神乎其技的东西?”
李寒衣的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初时的震惊已经过去,她万分确定这便是赵玉真的脸。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能够下山、还平平安安地到了这里,而且如他所说——李寒衣的确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内力或者道法,看那吐息,还真就似一个普通人。
半晌,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讶异地睁大了眼,没想到面具人会这般直接,但还是礼貌地笑开,与人群熙攘的路边拱手:“在下,赵青城。”
李寒衣眸色一沉。
果然,还是他。
这一世与赵玉真的初见,在桃花城。
3.
李寒衣跟着赵玉真住进了同一家客栈,明目张胆,正大光明。她本以为这辈子都无缘与他再见,但想不到没有她,他居然再次下了山——还是以这样一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方式,低调、无人知晓。
既然遇到他,那天下间便再无其他更重要的事。
赵玉真不是装不会武功吗?那便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尾随。但在入住客栈的前一刻,李寒衣确信她看到了那人无可奈何的一个回眸。
赵玉真住到了后院,院子当中有颗桃树,他站在树下仰头望去,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夜黑风高,李寒衣在暗中观察,见对方半晌毫无动静,忍不住走了出去:“想吃桃子?用你的功法催下就好了。”
青衣人惊讶地回头,仿佛才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是你啊!”
夜色之中戴着面具的李寒衣负手而立,没有回声。
他摊手:“方才在街上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武功。”
“那是道法。”
“道法也不会。”
看来赵玉真是死活也不肯承认自己会武功了。她想要知道他因何下山,就必须得让他承认自己是赵玉真才行。
想到这里,李寒衣冷冷一笑:“是吗?究竟会与不会,一试便知!”
说着她运起掌力、足下轻点,握着尚未出鞘的铁马冰河攻了过去。虽知他是赵玉真,却依旧留了手,让他有余力在惊叫之中四处闪躲。
几招之后,李寒衣停下动作,于五步之外抬高音调:“看你闪躲的动作,分明出自大家。赵青城……倒是会起名。依我看,阁下怕是来自青城山的道士吧!”
打太极没用,李寒衣向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不如直接点破,看他如何应对。
赵玉真果然意外,难以置信道:“这也能看出来?”
他看了几眼自己的衣袖,似是在找身上有什么破绽,最终垂手感慨:“——不愧是雪月剑仙。”
字字有力,扣人心弦。
这便是承认了。然李寒衣却目光一沉:“你怎知我是谁?”
从头到尾,她从未说过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赵玉真却轻轻摇头:“你虽未曾出剑,但那把铁马冰河是骗不了人的。这一路走来听多了‘雪月城李寒衣’的大名,今日得见……啧,果然如同这六个字给人的感觉一般,实在是有些冷啊。”
他的音调起伏轻缓,一句话令李寒衣心中震荡。
“雪月城李寒衣,这六个字放在一起,有些冷了”——这是那一世初见,赵玉真曾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他正值年少,桃树之下笑容轻扬。
此刻,二十几岁的他念叨着“春天还没来,对桃子不好”,李寒衣忍不住泪意上涌。她躲了这么多年不上青城山,错过了十六岁的他,本以为这便是结局,却没料到原来无论怎样,他们终将会以相同的方式相见。
李寒衣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也说出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听说青城山的掌教赵玉真十六岁便成为天师,做到了道法剑术双修。你既是他的同门,想来也不会太差。既然如此,我想问一下你的剑!”
对面的年轻人顿时一惊,大叫:“哎哎哎!”
赵玉真连连后退,然而雪月剑仙的铁马冰河迎面而来,他避无可避,最终不得已弯身捡起一根桃树枝,开始迎战。
既已逼得他出招,李寒衣也不过分行事,毕竟她是真的感受到赵玉真没有用上任何道法及内功,只凭一根破树枝,即便他是青城山掌教、又如何能抵得过同为剑仙的李寒衣?
桃树下的过招,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场景回放一般,李寒衣记得起那一年败于赵玉真剑下的每一个细节。所以这次,她完美躲过了当初劈开面具的一剑。
赵玉真面露惊讶,却忽然变了身形,调皮地将手中树枝脱手而出。李寒衣没见过丢剑的剑仙,下意识想要挥过去斩开,却脑中混乱以为这赵玉真的桃花木剑、便收了手。
树枝轻飘飘地敲在了她的面具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年轻的男人已经至她身后,一手捏着她握有铁马冰河的手,一手轻轻捏上她纤细的脖颈。
“剑仙不愧是剑仙,气度不凡,对我这个没有内功的无名小卒懂得手下留情。”赵玉真笑嘻嘻地自身后说道,“不过姑娘,这可是让我乘虚而入了呀!”
“我——”
“不用狡辩啦。一看你身形便知你是位姑娘。”
李寒衣知道他是为了隐瞒自己是赵玉真,所以只能用“身形”来掩盖“望气”的事实。雪月剑仙若这么容易便能被人从外表上看出是个女人,江湖人怕不都是傻子了。
赵玉真立于身后,虽然是钳制着她的动作,却守礼地并未紧贴而站,两人之间留有空隙。但尽管如此,他的两只手依旧是与她有着肌肤相贴的,男人的手心手指布满老茧,内行一看便知他绝非凡人。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曾经他抱过她、牵过她,甚至也有一些更亲密的举动。但毕竟相见的时间总共就那么多,对于这种距离,李寒衣并不适应。
二十几岁的赵玉真依旧纯真率性,虽是捏着她的咽喉却并未用力,有兴致地问:“不过,你为何要戴着面具,摘下来不好吗?面具之下姑娘的声音都不悦耳了,像个男人。”
热气自耳后而来,扫过她的脖颈,引起一片战栗。从未有过这般身体反应的李寒衣羞赧而愤怒,直接一掌向身后打去:“谁要你觉得悦耳!”
引发桃树枝丫颤动。
她落荒而逃。
险险躲过的男人从树后探出身子,确认安全之后才松口气走了出来,随手掸了掸衣襟。
他望着着李寒衣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仰头望向了一树枯枝。
tbc~
《关于我在各个北极圈里来回跳跃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