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玩偶》战小哥

1、人形玩偶

　　窗边的大理石窗台上有两个人偶，本来只有一个的，但主人说，一个太孤单了。

　　易白不觉得孤单，他是个白皙精致的男性人偶，价值上万，出生卡上写着他高贵的血统，他是主人高价定制的唯一。

　　棕褐色的眼眸，枫染的红唇，春雪如霜的肌肤，他被定格在十五六岁美好的年纪，美得肆意而洋溢。

　　主人应该是爱他的，所以买了那么多衣服、发饰和保养他的工具。在他刚到来的那几日，忙着给他换衣服，从现代到古典，从东方到西幻，他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美丽，每一件都展现出了万元人偶该有的价值。

　　可不过是一个礼拜，主人对他说：“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呢？”

　　并不会呀，主人，我只是个人偶，人偶是没有心的，又怎么会孤单呢？易白如是说。

　　但过了几天，他的身旁多了一个男性人偶，年过二十，比他高半个头，黑色的眸子，象牙色的肌肤，他应该是个高仿，还没有上千，衣服也很便宜，看起来很冷酷的样子。

　　主人说：“这是晚蓝，有他陪着你，就不会孤单了。”

　　晚蓝在易白身边不说话，就像一个木桩，但易白知道，他们是同类，只是他故意选择了沉默。

　　是因为身价差距相形见绌？还是性格使然无话可说？

　　或许，他们本就只是两个人偶，站在这里的两个人偶，供主人驱使，换装着各色的服饰，扮演着各种角色，既非自愿，又能说些什么，谁也不会在乎他们说些什么。

　　晚蓝一如既往的沉默，沉默如同每天的日升日落。

　　主人上班去了，屋子里很安静，猫在睡觉，易白穿着纯白泼墨的汉服，目光平和带着对主人归来的期盼，他纤柔美好，符合这套精致白色汉服一切的气质。

　　晚蓝穿着深蓝色的汉服，银色的流苏，他的衣服比易白便宜，做工粗糙，他并排站在易白的身边，易白看不到他的神情。

　　晚蓝从不说话。

　　可以供主人玩赏和打发时间的东西太多，新上的剧，新的游戏，新的小说，乃至家里的猫。主人渐渐也就不怎么带新的衣服给他们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之前拍的照片已经足够满足那片刻的虚荣心。

　　易白总是在主人经过他身边时，用殷切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很想让主人留意到他。

　　但主人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新厌旧，她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理会过这个曾经重金相求的人偶。

　　不知过了多久，易白的白色汉服上起了灰尘，晚蓝身上应该也是，但这并不是易白关心的。晚蓝在他的身旁，并排站着，却看不到彼此的脸。

　　晚蓝从不说话。

　　一天晚上，家里的猫在屋里跳来跳去，也许是发情了，它跃上了大理石的半窗台，撞倒了原本靠窗而站的易白。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人偶落在了地上，白皙的肌肤泛起了黑，不知是长久的灰尘，还在掉落地面惹起的尘埃。

　　主人闻声赶来，将易白捡了起来，放回了窗台，她没有多仔细地去把易白扶稳，窗台上白衣的人偶就这样斜靠在了一边蓝衣的人偶身上，一如一对共剪西窗烛的故时友人，矜持又暧昧。

　　易白靠着晚蓝勉强站立，他不是自愿的。

　　晚蓝支撑着他，他本就比他高大，衣服下肌肤微微的碰触，晚蓝的手臂淡淡的温度。

　　晚蓝一直任由他靠着，默默地。

　　易白说不清是羞恼还是感激。他靠着晚蓝，也只能这样靠着。

　　直到有一天，主人要搬家了，她找到了新的租屋，收拾家里的物件，东西太多，能带走的人偶只有一个。

　　“带蓝色衣服的那个吧，你看白色的这个，耳朵边好像缺了一点。”是来帮主人搬家的朋友。

　　“啊，可能是上次摔的！”主人的声音。

　　易白的脸似乎开始泛红，他的耳朵缺了一小块吗？他感觉不到，但应该是缺了的吧！那他是不是就不完美了！他要被抛弃了吗？！

　　“可是白色衣服的娃更贵，而且贵好多。”主人对朋友说。

　　“说得好像你会拿去修复一样，你看这么多灰，你肯定从不打理保养。”主人的朋友道，“明明蓝色这个看起来更帅气嘛。”

　　不，那个木桩哪里帅气了？我只是有一点点瑕疵而已，只要稍作修复就可以恢复如初。主人，不要放弃我，选择那个劣质的人偶，你还记得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陪伴我吗？！

　　“你要是喜欢蓝色的那只娃，连着衣服一起送你了。”是主人的声音。

　　果然，主人是更喜欢我的！看吧，到底是我更加的贵重，在主人的心里占有更重要的位置！你——不过是个不会说话的陪衬。

　　“呀——”

　　主人和朋友同时一声惊呼。

　　蓝色衣服的人偶从窗台上忽然跌落，毫无预兆，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唉，就说是便宜货了，摔成这个鬼样子，也送不了人啦……可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呢。”

　　没有依靠的白衣人偶倒在窗台上，安静如同一首雪夜的诗。

　　易白被带上了搬家的货车，破碎的晚蓝被扔进了垃圾堆里。

　　易白在主人的新家，被再次摆上新家的木质展台，只有他一个人偶，默默地站在那里。

　　还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但眼角却有化不开的忧愁，他在愁什么？！

　　过了一阵子，主人似乎又想起了他，走过来对他说：“你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呀？”

　　人偶不会说话。

　　人偶从不说话。

　　主人带着他做了耳朵的修复，又给他重新买了一身衣裳，还是白色的，他很适合白色。

　　后来的一天晚上，主人的男朋友来到家里，主人给男友买了生日礼物，是一套蓝色的汉服，样式和晚蓝那款很像，不过是人类的尺寸。

　　汉服的衣角飘起，白皙的人偶站在站台上，目光深深的悲伤。

　　到了深夜，那价值上万的人偶从展台上跌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头套掉了，手指也折了，却没有碎。

　　早上起来发现他的主人很心疼，她以为是猫又淘气了，但当她抱起人偶时，却好似听到了一个声音——

　　“能把我送到他的那个垃圾堆里吗？拜托了！”

　　主人一愣。

　　是幻听吗？

　　主人联系到朋友，朋友说，人偶在逝去之前，会有一次灵魂现世的机会，他们会托梦或是用意念把最想说的话传达出来。

　　主人似懂非懂看着怀中破碎的人偶——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搬家，一直慌乱地祈祷能被主人带走的易白，眼见身边从来沉默的蓝衣男子第一次从容地转身对他微微一笑，在纵身一跃之前，说了他们相遇以来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这么久的陪伴，我……

　　……一直……很开心。”

　　复健，练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