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番外一 ...
-
大概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江离仰躺在沙发上，捧着个巴掌大的游戏机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手柄被按得啪啪作响，屏幕里变幻的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有种异样的美感。
江柏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在边几上给他放上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第二次路过的时候，又补了一些零食。
第三次路过……江柏抱着几本厚厚的册子径直走向江离身后的书房，这次倒是没什么东西再给他。
江离一回合结束，放下游戏机一抬眼，正好瞥见江柏怀里那几本厚厚的册子，顿时眯起了眼睛——之前为了打发时间，江离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这个屋子里就没有他没见过的东西，除了江柏怀里的那几本册子。
他出声叫住江柏：“等等，你怀里抱着什么？”
江柏看了他一眼，缓声答道：“是相册。”
“相册？”江离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他翻身坐起，好奇地问道，“什么相册？”
江柏回答：“是主人先前拿回来的，不知怎么给忘了，刚刚整理仓库的时候翻出来，我正准备放到书房里。”
江离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点点眸光像是嵌入的繁星，熠熠生辉。他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朝江柏招了招手。
江柏见状，将相册递了过去。
“借你玩一会儿。”江离顺势把游戏机往江柏怀里一扔，兴冲冲接过相册翻开，下一秒，整个人愣住了。
相册里的照片都是他和殷遇经历轮回时拍下的，有的照片他记得，有的却完全没有印象，他甚至不知道殷遇是什么时候偷偷拍下那些照片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活的年头久了，对这些能够唤起记忆的物件，总是分外偏爱些。
江离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慢翻看起了相册。
位于相册前几页的照片，来自他们的第一个轮回。
在第一个轮回里，他孤身一人生活在那个偌大的城市，没钱没势，拥有的那点儿为数不多的东西，也全是靠着自己辛苦打拼得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麻绳专挑细处断，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生活，用尽全力推着自己，推着日子往前走，却还是在一个平凡得毫不起眼的夜晚，猝然遭遇不幸。
那段日子，即便到了现在，江离也不愿过多去回忆。
记忆中鲜血淋漓的死亡和惨淡的别离，少女们一张张或是麻木或是惊恐的脸，即便时隔多年，仍会时不时造访江离的梦境。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堪堪与死神擦肩而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殷遇。
如果用普世价值观来看待这场相遇，江离可谓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因为殷遇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归宿，但那芸芸众生都不是江离。
他们没有在濒死的绝境中挣扎过，又怎么会懂得殷遇对于江离的意义？
——殷遇或许是所有人的恶魔，却是江离一个人的人间。
是他把江离从地狱带回了人间。
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世他们俩能够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不得不说也挺神奇的。
那时的他们无论是观念还是认知都有着巨大的偏差，时过境迁，当江离翻看着相册回顾那一生时，不免有些后怕，那时的他们但凡踏错任何一步，就一定走不到结局。
好在，他往地狱进了一尺，殷遇也往人间迈了一步，两个人堪堪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最终安稳地过完了那一生。
只不过这种平衡太过于岌岌可危，令他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谭东死后，殷遇遵守承诺，彻底和组织划清了界限。他们离开了原本生活的城市，跨越半个国土，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定居下来。
这个小镇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生活节奏相对缓慢，但好在民风淳朴，人际关系简单，很适合用来重新开始。
他们在小镇上买下了一栋带院子的独栋别墅，院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白蔷薇，花枝攀附着斑驳的外墙和院子里满是岁月痕迹的围栏，在长达半年的花期里，肆意绽放，将整栋房子装点成一道风景。
于是，上着朝九晚五的班，守着院子里的花和身边的爱人，他们就那么安定了下来，像一对普通恋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从事的职业异于常人，殷遇气质凌厉，像极了一把开了刃见了血的长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着极为优越的外在条件。
以往，他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往往会让人忽略他的外貌，但现在，为了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他敛去了周身的气息，陪在江离身边，整个人温和无害，像是野地里摇曳生姿的罂粟突然成了温室里的虞美人。
气质给外貌带来的加持是显而易见的，在小镇上，对殷遇动了心的人可不仅仅有江离。
毫不夸张地说，下至八岁幼儿上至八十岁老人，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当然，有些喜欢单纯就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但另外一些，就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欲。
前者表达喜欢的方式多叫人忍俊不禁，就比如江离和殷遇在同一家店买东西，殷遇总是能比江离多得一些。
后者态度就更鲜明，手段也更激进。
江离记得有段时间，他每天都能在家门口捡到大束大束的玫瑰，玫瑰的馨香几乎将门板都腌入味。
看着玫瑰里那些带着香气的手写情书，他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儿。
——这是当他死了吗？明明他才是殷遇的恋人！
江离有时候恨不得拿个小喇叭在小镇上广而告之。
可他不能。
因为那时的他，对他们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笃定。即便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仍然不确定他是不是有吃醋的权利。
江离选择和殷遇在一起，并为此抛弃了一切，这段感情的沉没成本太高，甚至经不起一丝波澜。
可殷遇的受欢迎程度，以及追求者们那些层出不穷的求爱手段，就像一颗埋在江离心口的地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搅得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即便身侧就是殷遇温暖的怀抱，他仍不由得从心底渗出一丝恐惧来。
关于失去，关于未来……
或许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在江离看来，殷遇是真的很好，自己那么喜欢，有其他人喜欢也是正常的。
他本应该坦然地接受这一切，毕竟殷遇没有离开他，也没有出轨，对他仍旧温柔体贴，好得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江离心想：我不该生气的，是别人追求他，他又没有什么错……
他在心里列好了一千个开解自己的理由，可到头来，看着那些玫瑰那些情书，看着殷遇手机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友添加申请，他还是不由得生起了闷气。
可他自己给殷遇开好了无罪证明，即便生气也不可能发作在殷遇身上，只得暗暗跟自己较起劲来。
完全没有意识到，无论是生气还是闹别扭……这些小情绪，只会发生在被爱着的人身上。那些独自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生的人，哪里会有这些情绪？
江离虽然在这段感情里面极其克制，但他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情绪，是有靶向的。归根结底，他就是希望殷遇能够意识到。
所以，他的那些暗自较劲，以一种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方式，反馈到了殷遇那里。
每一次，当殷遇收到那些带有追求色彩的玫瑰、情书、巧克力和其他礼物的时候，自己和自己较上劲的江离总会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一个隐秘的角落，偷偷开解自己。
心里开解着自己，手上自然也不能闲着——他常去的那个角落，所有盛开的白蔷薇都遭了殃。
“生气，不生气，生气，不生气……”每一片花瓣都对应着一种结果，往往等江离反应过来的时候，脚边已经布满了被他薅下来的白色花瓣。
第一次“辣手摧花”的时候，江离看着一地零落的花瓣，稍感心虚。
到了后来，他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把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用脚推进花丛里，掩去痕迹。
等到江离自我开解也不太奏效的那天，殷先生就会发现自己在生活的某些小细节上突然变得不太顺利。
就比如，读到一半搁置下的书，再拿起来时发现书签变了位置。
喝的咖啡不知怎么被加了双倍的糖。
一起买的情侣杯、碗被太太不小心摔碎了一个。
放在书桌上的眼镜，突然就没了踪影。
殷先生又不是缺心眼，况且他始终坚信所有的偶然都是有意为之的必然，仔细梳理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哪里还会不知道太太的小心思。
但当殷遇意识到，江离的那些小情绪本质上就是吃醋了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对殷遇来说，江离是年少时一束偶然之际照进他世界里的光，短暂地撕开了黑暗。即便后来他习惯了黑暗，掌控了黑暗，仍会时不时怀念起那束光的温暖和耀眼。
直至后来，江离跌入黑暗，他才有机会拥有。
江离之于他，那就是被强扭的瓜。
江离因为他吃醋这个事儿吧，就好比强扭的瓜，不仅熟了，他还回甜。
所以殷遇一开始对江离吃醋这个事情还挺乐见的。
可是后来，眼瞅着江离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一双琥珀色眼眸都黯淡了下来。
殷先生不忍心了。
于是，在那之后的某天，殷遇询问刚刚进门的江离：“前一阵总看见门口摆着玫瑰，今天怎么没看见？”
刚把玫瑰送给保洁阿姨的江离顿时傻眼了。
紧接着，就是心底忍不住地泛出酸意来。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冲上去揪着殷遇的衣领咆哮，质问他：你是不知道那些玫瑰是什么意思吗？
忍了又忍，可说出来的话到底还是泛出了一丝酸味：“先生现在又不喜欢蔷薇，改喜欢玫瑰了？要不我把院子里那些蔷薇都铲了，把门口的玫瑰给你种进来？”
“别别，”殷遇唇角微勾，“太太可别再祸害我的花了。”
江离嘴硬：“我什么时候祸害你的花了？”
殷遇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江离，心里软成了一片，他上前牵起江离的一只手，突然在那白皙细长的手指上套上了一枚戒指：“我之前跟你求过一次婚，但没来得及准备戒指，总觉得不够正式，心有遗憾，现在补上戒指……”。
看着整个愣住的江离，殷遇放缓了语速，不紧不慢地说：“我本来还准备了一束花，以前听人说过，求婚的时候是要送花的，所以我亲手选了一株蔷薇栽在我们的院子里。”
江离抬起头看向殷遇，瞳孔微微收紧，就好像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真的发生了。
殷遇见状笑了一下，摩挲着江离手指上的戒指：“那株蔷薇也没有辜负我，是院子里开得最好的。只是等我准备摘下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花都被薅秃了。”
他顿了顿，柔声道：“也不知道没有花了，太太还愿不愿意嫁给我？”
江离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殷遇，他好像不认识手上的那枚戒指一样，盯着看了很久，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哽咽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顺势将脸埋进了殷遇的肩窝里。
在被戒指套住的瞬间，那些细碎难言的情绪，那些令他辗转难眠的酸涩苦辣……好像都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到了释放点。
他控制不住眼眶的湿润，就好像那些小委屈、小别扭都在这一刻随着眼眶里那些无用的泪水一起流出了他的身体。
殷遇温柔地抱着他，掌心安抚地贴在他的颈后，让他那颗始终高悬着的，不安的心，终于落进了归处。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那一刻，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殷遇才听见怀里的宝贝抽噎着，小声地说：“没有花就没有花吧，我不嫌弃。”
殷先生无声地笑了一下，故意问他：“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离顿了顿，微微提高了音量：“我说……”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写都写了大家随便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