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初阳》抱抱水果

5、【五】

　　唐忆给严辞大致把案情说了一遍，又就狼群与病鹿这个话题讨论了一会儿，唐忆在严辞说出那句“不会像狼一样残忍，也不会像病鹿一样柔软不堪”时，无框眼镜后面的浅色眸子微不可见的眯了下，下一秒笑道：“那小叔倒是小瞧阿辞了。”

　　严辞扬了扬下巴，眉眼间露出来几分傲气，一副少爷性子看得唐忆眼中笑意欲深。

　　坐在一旁乖乖吃糖的唐潇听不懂自家爸爸和哥哥在说什么天书，把嘴里的糖吃完后又开始往爸爸怀里钻，成功被爸爸抱在怀里后，小手攥着爸爸衣角好奇道：“爸爸,汤圆儿以后也要来这个地方上学吗?”

　　唐忆捏了下他的小鼻子笑道：“汤圆儿喜欢这儿?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来这儿。”“汤圆儿不喜欢这里，”唐潇嘟着白嫩的脸蛋认真道，“哥哥不喜欢，汤圆儿也不喜欢。”

　　严辞简直要被他的汤圆弟弟可爱到想直呼一声“天使”：“汤圆儿真棒！等会儿哥哥去给汤圆儿买棉花糖！”严辞抱着唐潇笑眯眯道。

　　“我听你叔父说是你提出要回母校看看，怎么，我听你这话好像是不太喜欢这儿?”唐忆不经意问道。

　　“凭心而论，不喜欢。”严辞放下唐潇让他坐在两人中间，“至于为什么不喜欢这儿，以小叔你的聪明才智想来应该也猜得差不多了。”唐忆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那会儿我刚进这儿的第一天，这儿就给了我一种所有包括老师在内的人都在趋炎附势的感觉——我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怎么就蹦出这个词。就像小叔你看到听到的那样，努力学习的人成了书呆子，性子内向的就是闷葫芦。以无知自大以荣，以自律学习为耻，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一句所谓玩笑语有多伤人。”

　　“那你呢?”唐忆突然打断他，并且对上严辞的眼睛，“你有被他们说过吗?”

　　“……”严辞明显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小叔你这架势好像是在怂勇我把那帮人收拾一顿出气。”

　　本是一向玩笑话，可唐忆却道：“难道不应该吗?”

　　“…………”

　　一向能言善辨的严辞少见的卡壳了。

　　“校园暴力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敏感话题，大部分受害者一开始或许抱着退一步的心态，但那只会助长施暴者的气焰，以暴制暴更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受害者一步步的妥协，施暴者日复一日的得寸进尺，旁观者的冷眼相观和事不关已的态度，哪一样不是推动事情恶化最终走向悲剧的动力？即使有人幸运获得说出真相的机会，也会因为害怕施暴者的寻仇和二次迫害而选择闭口不言，任由施暴者继续暴行。”

　　明明是大晴天，听了唐忆的话后严辞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唐忆眼角勾起的弧度冰冷艳丽，“为什么要闭嘴？要撕烂他们的嘴。”

　　因为顾忌唐潇在场，唐忆最后这句话压低了声音，也因此带上了几分冷意，严辞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没等严辞从唐忆最后一句话里反应过来，唐忆牵着唐满起身，语气又恢复刚才的轻松：“走吧两个小祖宗。”

　　严辞掩去眼底阴沉准备起身，唐忆又道：“即使是只能靠着尖锐骇人利齿才能震慑对方的无毒蛇，只要待到一定时机成长起来，也终有一天会长成能将猎物活活绞死的巨蟒。”

　　“……”

　　严辞沉默半响，唐忆也回头看着他，叔侄俩就这么无声对视着，没一会儿严辞打破沉默：

　　“所以我会长成美杜莎那样的吗?”

　　唐忆：“滚，小说看多了吧你。”

　　气氛终于恢复先前的轻松，两人往回走的路上严辞突然想起什么：“哎小叔，尸检做了吗?”唐忆一手牵着唐潇，闻言摇头：“小遇是今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云滇那边还有一桩碎尸案等着他做尸检，我就给他定了八点的飞机，等他过来再尸检。”

　　唐忆中的小遇是他本家姑姑的独子，全名唐遇，比唐忆小了整整十岁的表弟，打小就爱跟死人打交道的怪小孩，智商超高但就是不爱安分读书，有事没事就喜欢往殡仪馆跑。不提死人还好，一提死人就变得口若悬河，为这事唐忆姑姑姑父头发都快愁白了。

　　长大后的唐遇甚至叛逆到要改父母为他精挑细选出来的金融专业志愿，闹绝食也要报考法医专业，差点把他爸他妈气出病来。

　　直到唐忆的出现才能唐遇考法医这件事出现转机。

　　“考法医?”

　　作为唐家名副其实的掌权人，一年中的家族聚会唐忆多少还是要出面几次。

　　听姑姑说完后唐忆放下手中香槟，有些疑惑道：“咱家也不是没出过法医，姑姑为什么不愿意让表弟去学?”

　　唐忆姑姑已经年过五旬，眉眼间还是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姿态，但此时妇人眼中满是忧愁：“虽说咱们唐家历代英烈，我也不是对警察这职业有偏见，只是你表弟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聪明是聪明可就是一根筋。他性格又善良，我怕他以后遇到什么事自己转不过弯来。”

　　“学法医的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替死人说话，为亡者申冤。可世上恶人千万，他总会遇到让他没法解决的问题，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小遇伤那份心。”

　　唐忆听完后会心一笑。

　　他本以为姑姑是嫌法医这个工作不吉利传出去不好听，结果到头来却是一个母亲不想让儿子见证人性最恶的一面，失去那份纯良而已。

　　“姑姑放心，就让表弟去吧。”唐忆冲她安抚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您要是实在不放心，等他实习的时候让他来云滇，姑姑要是信得过我，我就亲自看着他。”唐忆这番话无疑解了姑姑的燃眉之急，连忙点头说信得过信得过。

　　于是，叛逆的唐遇小少爷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法医专业，并在前年成功进入云滇实习，也因为这事成了他唐忆表哥的忠实粉丝。

　　唐遇虽说年少叛逆了一点，但在法医这一行上是真的属于老天爷追着赏饭吃，实习一个月就协助破获一桩恶性杀人/奸/尸/案，其出色程度当际让在场的法医科长大手一挥，宣布唐遇实习期就此结束,直接跨过学徒和法医助理，正式成为一名法医。

　　速度快到连唐忆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次建宁二中出事，原先负责尸检的苟利因为外出讲课已经出差快一周，市局里暂时没有资历够格的法医，无奈江停只能让唐遇过来帮忙。

　　而我们的小唐法医就有点小可怜了，刚刚通宵把碎成八十块的受害者尸体给拼好，又被他表哥拎到建宁干活。

　　一听是唐遇过来负责尸检，严辞开玩笑道：“完了完了，,时衡久又要嚷嚷着去吃糖芋了。”

　　唐遇特别亲近唐忆这个表哥，虽然唐忆性子冷淡但耐不住唐遇是个自来熟加话痨，加上报志愿的事唐忆帮了很大的忙，唐遇恨不得认唐忆当自个亲哥，在云滇时就天天跟在唐忆后边，看得时衡久总想动手收拾这小舅子。

　　“糖芋？小舅舅要来了吗！”

　　耳尖的小朋友听到唐遇的名字就兴奋起来，糖芋小舅舅和美人大舅舅都是唐潇最喜欢的两个长辈，糖芋小舅舅可以带他去吃好吃的，而美人舅舅负责好看就行了！

　　是的没错，四岁的小唐潇就已经是一个资深颜狗。

　　“是呀，而且过一会儿美人舅舅也要来看潇潇了。”严辞笑道开心的小家伙欢呼“好耶!”

　　建宁机场。

　　“阿嚏!”

　　一出机场就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唐遇把大衣裹紧，颤颤巍巍来到路边打车。

　　没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是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见唐遇实在抖得厉害连忙下车帮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让他先上车暖暖身子。

　　进了有暖气的车后唐遇总算是不抖了，棕色围巾也被他解下来整齐叠在膝盖上，露出那尚有几分稚嫩的脸庞。“小兄弟，去哪儿？”司机问道，唐遇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后朗声道：“建宁二中，师傅。”

　　司机一直跟唐遇说话，这要是平时以唐遇的性格早就聊了起来，但唐遇翻了一下江停发给他的现场照片和尸体照片，少见的皱起了眉。

　　唐遇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隔着图片他就可以确定这就是一起自杀性质的案件，他不相信在场那么多经验老道的刑警会看不出来，但表哥和江队都希望他尽快赶回去，那肯定是他们发现了别的疑点，需要他进一步的尸检报告来判断。

　　脑子里还在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车已经开到了建宁二中大门前。

　　拿了行李箱后唐遇出示警证，顺利进入二中。

　　照着江停发给他的位置，唐遇顺利来到会议室门外。

　　江停他们刚刚送走钱老师，门突然被推开，还没等他们看清来者是谁，一个身影就直接往唐忆身上扑：“表哥我好冷啊！”

　　扑得唐忆差点没接住：“不是让你穿够衣服再来吗?”

　　唐遇一改在外面的冷静睿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唐忆身上不撒手：“可我去年来建宁就是这么穿的啊，今年怎么就不管用了？”唐遇正在对着他表哥哭惨，莫名感觉到背后一道杀意十足的眼神，一转头就对上时衡久那杀意快实质化的眼神。

　　唐遇：哥，你男人要杀我。

　　唐忆：不，他只是想吃糖芋了。

　　唐遇：…………

　　感觉到自个儿要被人瞪死的唐遇果断找到会议室里的老大抱大腿：“江哥江哥！时衡久瞪我！”

　　唐遇也就比严辞大了一岁，按辈分两个人还差了一辈，但因为长相原因唐遇看起来甚至比严辞还小，两人站一起更像是兄弟，就连嫌弃时衡久这件事上也是一模一样。

　　江停也乐意哄这小孩，笑道：“那我可管不了，你叫小忆给你做主去。”“不不不，准备过年了不宜吃席，”唐遇一脸认真道，“姓时的还没给我过年红包呢，还不能死。”

　　“你丫个兔崽子解剖尸体太多胆肥了是吧！”忍无可忍的时衡久一把捏住唐遇的后脖颈，“吃席？还想要红包？等过完年你二十二了就等着被姑姑他们催婚吧！我看你能收几年红包！”

　　唐家有两个老传统：只要没结婚就能一直收红包和男生只要到了二十二发就会被催婚。

　　唐遇：“放开我时衡久！我们家小阿辞呢？！他怎么没把你打死！”

　　时衡久：“你家小阿辞去接大舅哥了，没人能救你了！”

　　闹了一会儿后唐遇跟所有人打过招呼，答应小外甥晚上带他去夜市后便由马翔领着他去看尸体。江停严峫准备这场案子的第一场审问。

　　趁着准备审问的空隙唐忆一个人走到窗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条手绳。这是四年前收养唐潇的时候，福利院院长转交给他的，说是在孩子襁保里发现的手绳。

　　唐忆眼神晦暗不明，手绳在他手中被慢慢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