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
而第三次，是百年之前……
当时，紫薇大帝制成一面灵镜，镜中可窥前尘，凡天地日月五星列曜六甲二十八宿诸仙众真，上自天子，下及黎庶，寿禄贫富，生死祸福，幽冥之事，皆在镜中。
紫薇大帝将灵镜进献金阙，玉帝道，北斗居天之中，为天之枢纽，生死前尘，无不属于北斗之总统也。灵镜便被供奉在北辰殿中，由天枢星君看护。
这灵镜在天庭里也风靡了一阵，众仙者中除生来便带仙根的，其余都是由因缘际会成的仙，都忍不住去镜中窥探一番，怀想当年。
有文启灵君这么个好友，孤桐君自然也没错过这等新鲜事，甚至要比大多数仙人知道得更早。
孤桐对灵镜兴趣淡淡，他原身是梧桐，哪来什么前世之事，但挨不住文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灵镜进献的次日，便被文启拉去北辰殿。
当时知晓灵镜之事的仙人不多，北辰殿仍是平日冷清模样。
两人进殿时，天枢星君正从殿中走出，对上视线，双方都愣了愣。
幸而还有文启这么个妙人，见天枢蹙眉疑问，忙上前三两句解释来意。天枢星君虽面上冷淡，但并未为难二人，反而亲自引他们进殿观镜。
灵镜高一寻，置于碧玉瑶台之上，四周瑞气氤氲，镜中万千气象。
孤桐还在静静打量灵镜，冷不防被文启催促着推去镜前，往镜中望见的第一眼，是镜外青衣黑发的自己，与身后静静站立在侧的天枢星君。
看着也没什么不同？
心里还在这么想，镜中五色云雾倏忽散尽，仿佛一滴水珠落入古井死水，打破了镜面的平静，呈现在孤桐眼前的画面随着涟漪变换了场景：
嶙峋峄山，山上亭亭孤桐，贞干修直，广叶青阴。
确实是自己。
孤桐君微微一笑，目光怀念地掠过桐树繁盛的枝叶，忽的一愣：梧桐青碧阔叶之间，却流动着不同寻常的赤色光泽。
他的视线顺着流光溢彩的光芒一直向上，倏忽睁大眼睛——那是……凤凰！
立在梧桐高枝上、浑身萦绕着瑞霭祥云的万鸟之首，仿佛若有感，偏过头直直往镜外望过来，茶墨色的眼珠里流转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孤桐一时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来，凤凰已经收回视线，低头缓缓梳理自己的羽翼，不紧不慢，显得舒适自在。
有阵东风拂过，梧桐枝叶摇动，发出悦耳声响。
一片凤凰翎羽顺着风晃晃悠悠飘落，眼看就要落入静静东流的归川之中，忽然有只白皙修长的手，凌空而出，将凤翎接在掌中。
梧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一者素雅白衣，将手心里的凤凰翎羽捧到另一人面前。
另一黑衣人闻声转过身来，白衣人对他微微一笑，摊开掌心，那片凤翎便无风自舞，从他手掌中浮起，融入黑衣人的胸膛之中。
黑衣人并未阻止他的举动，任由对方的手掌按上他的左胸。
“孟章……”
孤桐君听见模糊的呼唤声。
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唯有归川之水在两人脚边，日夜不息、无休无止地向东流去……
再一晃神，桐树凤凰、树下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镜中只剩下一张面上仍留着诧异的熟悉容颜，天枢星君也仍站在原位，静待两人观镜完毕。
刚才所见所闻一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回去路上，文启灵君拉着孤桐追问他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孤桐坦诚道：“我还未生出灵智之时，竟然真的有凤凰落在我身上，饮归川之水，食梧桐之实。莫非，这便是我当初成仙的机缘。”
文启啧啧称叹。
孤桐又踌躇半晌，最终说：“我……可能还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
“吓？！”文启睁大眼。
“观镜时，星君亦在我镜中，我当时……大抵也窥见了星君的前世。”
梧桐树下的白衣人容颜瑰丽，孤桐君成仙几百年，从未见过这等出尘的仙者。
但那个黑衣人，镜里镜外，是同样的一张脸，脸上是同样的冷淡锐利。
-
夕阳西下，天枢星君回到峄山洞府时，文启灵君刚离去不久。
孤桐在后院，正对着养在池里的两尾鱼发呆。
这是前段时间他从人间城镇里花了十文钱购得的，结果这两条鱼喝了几天归川水，竟生出了一点灵性。
孤桐君自己也是草木禽兽化形，对鱼儿这点变化看得真真切切，一时竟有点舍不得下手。
但……也确实很想喝鱼汤了。
天枢星君生来就是仙根，不食五谷，平日里吃些仙丹灵果也只是为了增进修为。
但他不同，峄山一只脚跨进仙界，另一边却又连着繁华红尘，修成地仙后，峄山土地常带着他去附近的镇子上体会凡间风土。
孤桐君原身是梧桐，对金银财宝无欲无求，对绸缎华服也不甚在意，唯独对凡人的美食恋恋不舍，时常化作桐叶，落在酒楼茶肆后厨，偷瞧大厨噔噔噔噔在案板上大开大合地剁肉。
偷学了一点厨艺，便回来尝试生火做菜，把洞府烧没过一次。碰巧那时土地前来拜访，以为是天火降灾，忙引了归川水扑灭大火，又从烧得黑糊糊的洞府里捞出来一个浑身湿漉狼狈的孤桐君。
自此以后，孤桐下厨便分外当心，特别是与天枢星君结为伴侣后。天枢辟谷，又爱干净，为避免麻烦，孤桐就很少做凡人的吃食，每天也就用些仙果灵蔬。
但……
一口气还未叹完，背后传来脚步声。
天枢每日在北辰殿当值，日入时分准时回峄山。
孤桐回头，对上对方无甚表情的脸。
背后池水里的鱼儿似乎也感觉救星到了，甚是喜悦地在水里吹泡泡。
天枢感觉不到它们的兴奋，只以为：“云和，这是你新养的鱼？”
因是草木，孤桐与峄山上的生灵都相处融洽，时而有动物闯入洞府歇息，天枢也见怪不怪。
孤桐有些心虚，但只有点头。
“哦，”天枢淡淡看了两眼水里跳跃甚欢的鱼，“它们看着很喜欢你。”
说罢便把这两尾鱼抛在了脑后。
他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是一个由寒冰打造的方格食盒，还在不停冒着白色寒气。
孤桐讶异道：“这是……？”
天枢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三层笼屉，每层摆着四个形状圆润可爱的果子，在雪白食盒的映衬下格外鲜艳动人，足叫人垂涎欲滴。
“琼灵元君在极北岛上种的几棵仙树近日结了果，她托我带来给你。”
琼灵女仙喜欢莳花弄草，性格温柔，是极少数与孤桐有交情的仙者。当日来赴宴时，就曾特意向孤桐请教过侍弄草木之术，那以后偶尔也来做客。
寒冰制成的食盒手笔实在不小，果子看起来也十分精巧可爱，孤桐很是喜欢，有些舍不得下手。
天枢似是看出他心里所想：“元君嘱咐，仙果极难保存，即便是放在冰盒中，也只能存放几个时辰。”
“那，你我便现在分食了吧。”孤桐说着想要将仙果分作两盘。
天枢摇摇头：“我去沐浴，你自己吃吧。”
说罢，便走出后院，身影消失在丛绿竹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