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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失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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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冒出一个头,没有人注意我。
前方是个花园,阳光从四面照来。她坐在高高的石板之上,口里含着糖,只剩糖棒在外曝露,她摊着双手,正瞧着自己纹路精致的白色指甲,挨个数上面亮晶晶的水钻蝴蝶结。
是潘西·帕金森。
等等……米娅·帕金森?
我想她们多半有些什么关系,但无关紧要,我神经质地盯着另一面宽阔落地的玻璃窗:
这是一座似温室、四面光照充沛的暖房,被茂长的植株簇拥着,数不清的龙蛋沉默着。
有几颗蛋已经破碎了,还有几只小龙绕着尾巴咬尾巴玩。
德拉科眼角有些黑青,正像招呼狗一样抚摸温室里的一只漂亮的小龙,却对另一边蛋壳里刚出生布满粘液光秃秃的幼龙投去恶嫌的目光。
德拉科只喜欢漂亮的、看起来昂贵优雅的、能够配上他们家族身份的东西。对于很多事物的喜爱都只停留在肤浅的审视之上,并且虚伪又惺惺作态。
我想他对于龙的喜欢,也仅仅是叶公好龙一般罢了。
只是……他来这里做什么呢?他手臂上的伤口好了吗?没被龙吓出心理创伤吗?他是来报复的吗?我几近恶意的想,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诶,一个纯血的斯莱特林,父母教育向来很重要,而老马尔福刻薄,纳西莎更是个溺爱儿子的疯子,德拉科……则是一个小孬种。
我脑内生出无数种恶意,不住的使指甲磨过我的口腔,而口腔里弥漫的锈腥味道,要几乎使我呕吐。
但他不耐烦的坐在那里,眼瞥了瞥那只黏腻的幼龙,挥舞他的魔杖,等那只幼龙变得没有粘液而干燥,低头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它秃光的头,又低声骂起它长得真丑。
就这一个动作好似强压一般挤出我肺里的所有空气。
我的胸腔顿时变得难以呼吸。
我忽然变得羞愧难忍,难忍于我那些揣测与恶定。
我攥起手,然后跑开。
圣芒戈真的派出了精神创伤专家和诅咒治疗师,诅咒治疗师看了我便大惊失色,检查了我的脸、眼、口鼻、又各方面查探,便匆匆的推门而出。
精神创伤专家则淡定的坐在那里,一支金色的羽毛笔立在纸上摇晃,像是在记录,因为我无法说话,我这边也有一支银色的羽毛笔,似乎做成了极易操控的魔力构成,我能够操控。
她同我在无他人的室内开始交谈,一开始的问题看起来随意且无聊。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我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我慢慢吞吞的去想,记忆里都是模糊的脸在那里扭曲来扭曲去,我禁不住思考起哲学:
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我是假的吗?
精神创伤专家见我不回应也不着急,也慢慢等着,于是我用纸张回应道:
“我在这里应该有个爸爸和妈妈,还有一个姐妹。”
随后,我犹豫了,纸上附言:“他们也这样说。”
“妈妈,他们说叫阿黛尔·林,爸爸,我想应该叫丹特,我最近时常梦见他。”
专家很柔和的问道:“还有呢?”
“我觉得你很像心理咨询专家。”
“我本来就是。”专家答道。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银色的羽毛笔摇摇晃晃:“还有……”思维骤然跳跃。
“德拉科是个小坏蛋。”
“马尔福?”专家似乎知道纯血的马尔福家族,但她仍然显得很疑惑,我继续写:“但他没有那么的坏,如果我是他,我会更软弱,更害怕,更难以前进,他太孤立无援了……”
专家望着我,表现得诚恳而哀怜,鼓励我继续写下去。
“就像那种,外部矛盾把你撕成了两半,你在心里拼命尖叫,但你没有叫出声,这种感觉会把你逼疯。”
“你铆足了劲在心里发疯的对每个人说‘救救我’,你也许还终于真正出过声,但没有用。”
“外面的每个人都齐刷刷的望着你、或者没有,面目模糊冷漠,他们盯着你,用那双没有情绪、冷眼旁观、看着笑话的眼睛盯着你。”
“胜负欲、野心欲望作祟,你始终不甘心,但没有用,你的心是垮的,你叫的心快碎了也不会有人带你出去,现实告诉你,你不行,你得自己走,就算你是个懦弱的、心碎了的、垃圾。”
我停了下来。
我没有任何资格去说什么,我只是一昧的在自以为是的发泄。
“你为什么这样看待马尔福?”
“不,”纸上似乎前言不搭后语:
“他很好,他比任何人都好,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好。”
只有我,才是那个懦弱的、心碎了的、垃圾。
“啪!”的一声,房间暗了下来,我吓了一跳,但没有动。黑暗中她挥舞魔杖,光芒映射出一座立体细致四层的住宅别墅,很漂亮,是英式装潢,我很眼熟这里。
“觉得眼熟吗?”我点头,专家不断的在房子当中拨拉,最后找到一处隐秘在客厅的地下室。
熟悉吗?
但我只是伸手拨拉回去至了客厅。望着客厅满是闪亮的星河。我酸涩到泪流满面。
宝贝,喜欢吗?天花板上全部都是星星。
还行。
你才多大,干嘛苦大仇深着脸啊,你怎么不开心啊?
她在地下室待了三天了。
什么‘她’不‘她’的,她是你妈妈。妹妹也需要人陪啊。过来,爸爸抱你。
你们最近争吵的越来越多了,你们会离婚吗?
天呐,宝贝,你这个年纪怎么在想这个?
……不行吗?
对不起,宝贝,下次我们一定不在家吵架。
……就算爸爸妈妈分开了,爸爸也不会离开你。
专家的温柔看起来像鼓励,我点了点那个地下室,然后笃定了的写:
“我从没有去过那里。”
“妈妈从来不让我进去。”
——
“心理状态上有些混乱,大概是诅咒的缘故,记忆破碎,思维跳跃,怀疑有附加失忆类的咒术,但……”
“现在大概你们跟我提交的资料有所误差,”精神创伤专家说:“假使破碎的记忆并没有更改,我推测她在双胞胎中应该是‘姐姐’,格拉迪斯·林小姐,中文名顾容妮的那位。”
待专家走后,办公室里,只剩米娅和白一起沉默。
“嘿!我跟格夫那家伙以一年一度的增派户口调查名义去了收养了她姐姐的那个中国家庭!”罗伯特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嗯?那你发现了什么?”白问。
罗伯特凑到白耳朵偷偷、却很大声的说:“我偷了一张全家福!”
白:“……”
米娅:“……”
米娅:“拿出来看看。”
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全家福,甚至没有赋予魔法的动态。
黑木相框,一家三口。
父亲开心的抱着孩子,母亲温柔的攥着孩子的手。孩子长得同在龙的研究与办公室那个由龙变成的三、四岁小孩,一模一样。
“这很普通啊……你偷别人照片这怪癖什么时候能改?记得还回去啊。”米娅白眼直翻。
“……额,你看着我干嘛?”罗伯特问白。
白看了照片后笑了笑,盯着他看:“我们去住宅的时候,那张全家福是不是你也拿了?”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
那张在废弃的住宅找到的照片,也是一张全家福,母亲抱着女孩,女孩痴痴的笑着,同上一张相貌是一样的,而父亲没有笑,离两人也有些远。
“双胞胎……”
忽然,米娅皱了皱眉头:“她手腕上的那是什么?”
罗伯特凑过去眯眼瞧:“只是红色的痕迹嘛,可能带了什么勒着了。”因为衣袖遮了一半所以不是很明显。
白却想起地下室的那些积年累月的锁链。
“这两张全家福,不是一个人。”
“……那是锁链的勒痕,她是地下室的那只龙,她是妹妹——顾容童。”
“在我们的这里的,是姐姐——顾容妮。”
————
阿黛尔·林,亚裔女性,与麻瓜丹特育有一对双胞胎,姐姐名叫顾容妮,妹妹名叫顾容童。但不幸的是,双胞胎其中的妹妹,一生下来,便承袭了阿黛尔之前与人冲突所导致的诅咒,被诅咒的人,最终会随着成长,变成一只真正的龙,人们称其为“不死者之鸟”。
这对夫妇隐瞒了妹妹存在的事实,并常年将她锁在地下室教养。
但后来,夫妇因“意外”双亡,种种迹象表明:父亲丹特是真的死了。但母亲阿黛尔·林却没有死。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同妹妹在一起。
之后推测出的她的种种行径,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人们在龙的研究与控制办公室找到了被“不死者之鸟”诅咒成龙的姐姐——顾容妮。但根据学籍档案录测以及现实反映,她本人明明现在应该还在霍格沃兹魔法学院。
假使诅咒专家、龙专家以及精神专家的判断和推测是对的,那么,这位温顺而优异的母亲,是在姐姐身上施行了诅咒的“血缘转移”,将妹妹的诅咒转移到姐姐身上,彻彻底底的放弃了姐姐,而拯救了妹妹。并且,妹妹顾容童,现在就在霍格沃兹代替姐姐的身份上学。
而我就是这个事件中的姐姐,顾容妮。
啊,听起来有些恶劣呢。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为阿黛尔夫人的偏心而感到愤怒。
映射在我身边的时候,这股愤怒便化成小心翼翼的同情。
但我却并没什么实感,尽管心里有所断定——我在这个世界的确曾经有个父亲、妹妹和妈妈。
在一段治疗恢复期以后,我意识到,入学前的那段时间,或者更早,我的记忆就开始混乱了。穿越这件事情并不是发生在禁林,而是作为顾容妮从阿黛尔·林的肚子里诞生的时候。
我很早就来到这个世界了。
不过现在我也挺开心的,不用上学,偶尔我没法变成人形的时候,就在那片孤落的巨型岛屿上休憩。有很多曾经重要的事情,现在已不再重要。
我会倚在穆托的腿旁睡觉,阳光和穆托的身体都很暖和,这股暖意让我整个人都散漫起来。
忽然,穆托把身子持正了,这导致我整个人都咕噜咕噜滚下去了,它又哼哼嗤嗤拿尾巴抵了我一下,我稳住身子又滚回它身边。
“……你在干嘛?”我问穆托。
“我在孵蛋。”
“……可是你是公龙,哪里来的蛋?”
“哼,你不要管。你是老大,等以后它出来了,你要好好照顾它。”
“我不要当老大。”
“好吧,”穆托傲慢的看了我一眼:“等它出来了,你是老二,我让它关照你。”
“穆托……”
“叫妈妈。”他喷了我一口气。
“我有时候,真宁愿你是我妈妈。”我闭眼。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正处陌生房间被陌生小老头扒拉着眼睛,他有着曲卷的毛发和胡须,佝偻着身子,正在语速极快的嘀咕着什么,旁边有个记录员不停的使浮空的羽毛笔在卷上记录,我困的耷拉着眼。
在之后来到这个房间的人,是我没想到的。
是弗利维教授。
我扑腾着翅膀扑进他怀里,他还因为太重踉跄了一下,随后又坚定的回抱起来。
“妮妮……”
其实还是有一点委屈的,委屈自己成为了被残忍替代的那个人。
他似乎很轻的摸了摸眼角,之后又是沉默的摸了摸我的头。
弗利维教授无疑是个善良而温柔的人,他一向也很喜欢我。不知为何,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不久之后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阿黛尔夫人实在不是一位好的母亲,”提到阿黛尔的时候他的神情冷了一下:“你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向儿童保护协会申请领养你。”
我的神情有些讶异,这个时候教授似乎有些腼腆:“我没有妻子和孩子,而且这么多年也有不错的积蓄,我知道你现在寄住在舅舅家,也许你跟唯一的亲人在一起会更好,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可以来照顾你。”
而我只是将我的头蹭来蹭去,仿佛真的傻到只剩下被魔法世界袭击殆尽所剩的余灰。我开始变得平静,记忆也不再折磨我。
只是那个陌生小老头经常跑过来骚扰我,为此我感到有些恼火。
每天七八点钟就我就被叫醒,然后是全身检查和不知名药剂,有时候晚上都还在,我都摸清楚了这个老头来的过早时右脚袜子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是反的,在圆点、蕾丝、条纹袜子中间,他最喜欢穿动感的圆点袜,不忙的时候手里必拿一份《Transfiguration Today》(今日变形学)。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有人喝咖啡得加醋的,他是头一个。
除了陌生小老头外,还有一个他的朋友,倒是有点印象的熟人,霍格沃兹的凯特尔教授,他对我表示出前所未有的狂热,狂热的都有些恐怖。
依稀记得他快退休了,黛拉跟我讲过,凯特尔在校弄出过不少大型事故,我倒是对他养的客迈拉比较好奇。
对此,弗利维教授只是表示:“凯特尔在神奇动物方面颇有研究。”而陌生小老头好像也很厉害,具体是什么我没深究。只是有几次或许是我质疑的目光太明显,他意味深长的说:“于诅咒和龙的研究,你的妈妈只是个门外汉,不要小看小老头。”
吓了我一大跳才发现,我好像把“小老头”叫出声了。只得尴尬笑笑任其作为。
他们经常讨论到深夜,写魔法公式的时候还用上了复杂的数学,那符号我也看不懂。当年数学只有33分的我含泪侧目。
在他们的努力下,我似乎渐渐的好转了,他们在我的身体里找到了诅咒的平衡点,不停的强化我作为人的组织结构,我的变形学魔法也突飞猛进,能够稳定的在两种形态下转换。
最后一天他们显得很是兴奋;他们把决音鸟的骨粉、恶尔精的汗液同人鱼的唇鳞搅合,还有众多我辨认不出来的东西,合在坩埚像一坨恶臭的绿泥,我差点夺门而出,但小老头堵住了门。
我差点哭了。
“真的要全喝了吗?”我颤颤巍巍,小老头笑了:“是的,赶紧给我喝了!趁热!别浪费这些宝贵材料,毕竟不可能再搅出第二锅了。”
“我想先跟穆托告个别。”我视死如归,克里斯汀在小老头耳朵旁耳语了些什么,听完他懒洋洋的说:“你不用。”说完就按着我往我嘴里灌。
那味道,真是终生难忘。
“咳咳——咳咳——咳咳——”花了许久我才恢复了神智,灵台里如同上了风油精一般轻灵,在经历了味觉、视觉、嗅觉的重塑后,我还是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因为我试了试,仍然能变成一只白色的龙。
这不是完全没有变化吗?!臭老头!你是不是在框我?!
“有些诅咒确实无法被消灭,但可以共存。我真搞不懂,那些脑子进水的人们怎么会想着一定要消灭诅咒呢?拜托,那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今天他没看《Transfiguration Today》了,而是接地气的《预言家日报》:“心怀感激吧,白痴。”
我也扫了几眼,上面明晃晃的大字主题上书《现实版“不死者之鸟”?首例人龙纤维纳米感染患者的治愈案例。》
“至恶的诅咒往往是来自于亲人,你觉得呢?”小老头缀了口带醋的咖啡,如此说道。
【第一卷:渡鸦之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