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坑》未畹

8、十三街七十七号

　　2100年6月30日 10:36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凯旋旅馆404号房间
　　叶茗时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胡乱地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边嚼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还不起床！”
　　床上的程潇只是象征性地翻了个身，便继续呼呼大睡。他今天早上已经听过好几遍这样的催促了，从叶茗时起床到出去吃完早餐回来。
　　“亏你能睡成这样。”叶茗时反着坐在木椅上，拧开饮料瓶盖，喝了一口橙汁。他8点整就起床，吃了早餐回来，给程潇也带了一份。
　　程潇总算是坐了起来，动作挺吃力，“我好不容易能享受没有闹钟没有人催稿的美妙早晨，你倒好，给我吵了一早上。”他伸着懒腰，打了个没睡饱的哈欠。
　　“那也不能睡这么晚呐，要不是我给你带了份，你就没免费早餐吃了。”叶茗时说。
　　“这样吗，那谢谢了。”程潇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头发比昨天还乱，像个鸟窝。戴上眼镜前可以看到他明显的黑眼圈。
　　“等会儿，我去刷个牙洗个脸，再换个衣服。”
　　程潇还是穿回昨天那套衣服，他觉得没有洗的必要，除了内裤和袜子。
　　一会程潇就从卫生间出来了，洗漱完的他看上去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去床头柜上拿眼镜戴上，“早餐呢？”
　　“桌子上。”叶茗时随手一指，继续玩他在手环上的全息投影游戏。
　　所谓早餐只是两块夹着芝士和鸡蛋的三明治，外加一瓶牛奶。总好过没有，但对程潇来说，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今晚我们住哪？还是这儿吗？”程潇问道。
　　“不一定，我还得问过老板。”叶茗时把游戏关掉，认真回答程潇的问题。
　　“如果不是的话又是哪？”程潇已经吃完一个三明治，喝了一口牛奶。
　　“我打算去我朋友那，就是昨晚提到过的那个。”叶茗时说。
　　“你又打算去蹭别人的啊？”程潇说。
　　“那也没办法嘛，反正他肯定会愿意的。”叶茗时肯定地说。
　　“你那么肯定？那之后五十天呢？不能都白住人家的吧？”程潇把剩下的三明治也吃了，正喝着牛奶。
　　“到时候再看嘛。”叶茗时说。
　　程潇吃完早餐，说：“那现在就出发。”

　　2100年6月30日 11:17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斯派克广场
　　这条商业街比程潇想得长得多，就像一条大马路，凯旋旅馆只是在街头，他们走了好久才到了尽头——一座圆形广场。
　　据叶茗时介绍，这座广场叫做斯派克广场，是为了纪念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英雄而得名（程潇这才知道爆发过第三次世界大战）。广场的中心有一座美丽的喷泉，喷泉前有一座威严的人像，手持步枪，戴着头盔，眼神刚毅，想必就是那位名为斯派克的英雄了。这个广场从中心呈放射状延伸出去的十三条街都叫做斯派克街，由一到十三依次排序。最大的街就是凯旋旅馆所在的一街，也是程潇亲眼见过的最繁华的商业街。叶茗时的朋友是一家杂货店的老板，他的杂货店地址在十三街七十七号。
　　“所以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是什么时候爆发的？”程潇在给雕像拍照，顺便问。
　　“我哪知道啊，我对这些又不感兴趣，我只知道那会儿我肯定没出生。”叶茗时不耐烦地踢走地上在啄食的鸽子。
　　“好了，我们走吧。”程潇说道。
　　走过广场，他们来到了十三街的街口。与其说是街，这里的尺寸用巷来形容更为贴切。窄小、逼仄，越是深入，越是漆黑，仿佛从白天走到晚上，穿越了时间。地上还有一滩滩积水，夹杂着腐臭味和老鼠的叫声，头顶也会时不时被水滴到。两旁的商铺都死气沉沉的，开着门，店里却好像根本没人。程潇把自己的行李箱交给了叶茗时压缩放进包里，以免被弄脏。
　　“你朋友的店是怎么在这种地方开下去的。”程潇捏着鼻子蹚过一滩积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还有个副业：杀手中介。”叶茗时说。
　　程潇刚想说叶茗时认识的都不是一般人时，他看到了前面墙上挂着的招牌：晨间杂货。
　　“我们到了。”叶茗时扶着墙说。
　　程潇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这家店的门面了。
　　木质的框架虽然不是什么新颖的设计，但在这条街上还算是别具一格。没有窗能直接看到里面，只有半掩着的不透明的玻璃门能透出里面黄色的灯光，添了几分神秘。
　　推开门，头顶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程潇立马闻到了一股老旧的木头味道，好像很久没有人光顾过这家店。店里的空间不大，灯只有寥寥几盏，这倒是让程潇有了安全感，感到温馨。货架上没什么商品，倒是摆放得很整齐，也都擦得很亮，看得出店主人是个细心的人。门旁的柜台里坐着一个俊朗的年轻男人，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的半框眼镜，一头银发梳得精致。他低着头，好像在摆弄着什么，一双红色的眼睛盯着手上的小玩意。
　　“欢迎光临，想要些什么先自己看看吧。”银发男人毫不热情地招呼道，连头都不抬，让程潇觉得他应该不会是这里的店主人。
　　“布莱斯！”叶茗时在程潇背后大声喊道，一边走了进来。
　　银发男人顿了顿，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微笑着说：“原来是小时啊，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叶茗时摆弄着货架上的一个摆设。
　　“那这位是？”叫布莱斯的男人站了起来，看向程潇。他要比程潇高些。
　　“我新交的朋友。”叶茗时又到了另一个货架鼓捣去了。
　　“程潇。”程潇识相地向布莱斯伸出一只手。
　　“刚才失礼了，布莱斯·布鲁赫「Bryce Brujah」，请多关照，程潇先生。”布莱斯也伸出手，简单地和程潇握了握手。
　　“布鲁赫先生，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吗？”程潇直接地说明来意。
　　“请但说无妨，也不知我是有什么问题能让您请教，”布莱斯从柜台里走出来，他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竖纹黑背心，系着十字领带，扣子处镶了一颗显眼的红宝石，“这里实在是不适合谈话，请您跟我来。”他说着打开了柜台出口前的一个木门，一条楼梯就在眼前了，“小时，你也过来。”叶茗时应了一声就跟过来了。
　　他们上了一层楼。
　　二楼的光景和一楼实在不同。刚上楼梯，程潇就看到了一条横廊，楼梯对面是有推拉门的客厅，里面有着电视、餐桌、沙发甚至地毯，还有阳台可以看到对街。客厅旁有两个对着的房间，都关着门，走廊的尽头，也就是两个房间对门夹着的地方，是个开着门的卫生间。
　　布莱斯领着两人进了像是客厅一样的主卧室。他让程潇先坐下，拿了个水壶来，倒了杯温水，说自己先和叶茗时出去说几句，叙叙旧。程潇喝了口水，侧过头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厨房。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他想着，默默点头。
　　他们两个来到卫生间，关上了门。
　　“干吗啊你？”叶茗时问。
　　“你这两年去哪了？”布莱斯摘下眼镜，卸下了微笑，冷声问道。
　　怎么又是同一个问题，叶茗时想，“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也不至于失联两年吧，你这小子，最好老实交代，你瞒不住我的。”
　　“这个……”叶茗时不敢直视布莱斯凌厉的眼神，“我……去了下地幔……”说出口后，他感觉全身都软了下来。
　　“下地幔？你怎么去的？”布莱斯问，眼睛里充满震惊和疑惑。
　　叶茗时把他去找工作再去到下地幔后再回来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
　　“尾川……”，布莱斯撩了一把头发，“我大概明白了，这么说，这个程潇明明是人类，却有浓烈的信息素，对吧？”
　　“嗯嗯。”叶茗时边说边点着头。
　　他们出了卫生间，回到了客厅。
　　“让您久等了。”布莱斯笑着说，提着掂了掂空了的水壶。
　　聪明的商人擅长用和善的笑容博取客人的信任，布莱斯·布鲁赫显然深谙此道。
　　“没多久。”程潇回以同样的微笑。
　　两人一并坐下。程潇和布莱斯面对着面，叶茗时坐在中间。
　　“程潇先生您，是下地幔来的人类吧？”
　　布莱斯在坐下前给壶里添了点水，现在又在程潇的杯里倒满了。
　　“没错，是他告诉你的吧。”程潇大胆地承认，并捧起水杯抿了一口，斜斜地瞟了叶茗时一眼，让后者有点不知所措。
　　“哈哈，先生果然有胆识，想问什么，请随意。”布莱斯说。
　　“吸血蝙蝠，我说得没错吧。”程潇看着布莱斯说。
　　“嚯，没想到程潇先生来我们这还不到一天，就学到了这样的本事。”布莱斯说话时瞪了叶茗时一眼。
　　“第一个问题，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原因和起始时间。”程潇发问了。
　　“原因是因克诺独立，2048年至2054年。”布莱斯迅速且简短地答道。
　　“好了，就只有这个问题了。我想了想，用搜索引擎来解决我的问题会快得多，也不会耽误您的时间。”说着，程潇站起身来，往楼梯走去。
　　“别急着走啊！”叶茗时也站了起来，并连忙抛给了布莱斯一个眼神。
　　布莱斯不慌不忙地说：“程潇先生，我可是知道了您的秘密的，倘若我散播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程潇突然停下下楼梯的步伐。
　　布莱斯接着说：“您和小时暂时没有住所，我这里刚好有空房间，不如留步暂居，我也会帮您保守秘密，如何？”
　　程潇斟酌一番，叹了口气，“好吧。”
　　“听说您和小时要去报名参加维压比赛，那您有武器吗？”布莱斯问。
　　“呃……没有。”
　　“这怎么行。这样吧，地下室里正好有几个靶子，我又有一把莫辛纳甘M91-30放在下面，不如给您试试手？”布莱斯提议道。
　　“真的可以吗？”程潇震惊于他竟然有这么老的枪，还能用，而且是给自己用。
　　“当然。”

　　2100年6月30日 11:40A.M.
　　雷沃澳大利亚区达尔文市晨间杂货
　　经过好一番搜寻，布莱斯终于在一楼地板上找到通往地下室楼梯的闸门，他不好意思地赔笑道：“请见谅，我记性不太好。”他用力撬开木闸门，显露出下面的楼梯，“呼，我也忘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我关得可真是够紧的。”
　　程潇起初质疑这个地下室的安全性，当他扶着墙走下周围漆黑一片的楼梯后，他才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
　　地下室银白色的大门像极了银行金库的闸门，阻隔在三人面前。
　　门前的扫描器扫描了布莱斯后颈的腺体后，门就从中间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三人走入地下室内，这里大得吓人，又过分空旷，显得角落里的桌子和桌上的枪、耳塞及子弹格外突兀。
　　“这个地下室曾是毒贩存放毒品的仓库，后来政府扫毒，毒贩全被杀死在这里。正因如此，后来这个铺子一直租不出去，房东甚至自配家具，降低房租，后来干脆转租为卖，超低价的那种，可仍然没人敢接手，直到我买下它。”布莱斯摸着墙。
　　“所以说，这一整栋房子都是您的？”程潇惊讶道，使他有些忽略前半段房子贱卖的缘由。
　　布莱斯点头，走近狙击枪，“这把枪是房东留下的，包括上面那些货物——这里本来就是个杂货店，只不过那是毒贩的伪装，他们只图这个庞大的地下室。至于为什么要把这把枪留下，是因为它当时是坏的，不过让我修好了。试试吧，程潇先生。”他把枪递给程潇，“您会用吗？”
　　程潇接过，立马就感觉到它的质量。他怯怯点头，又细细端详着，枪身上有不少的划痕，但木质枪身依然油亮油亮的。他看得出这把枪有历史了。
　　“真的……真的可以用吗？”程潇的声音都有些抖。
　　“当然可以。”布莱斯说着把枪取下，装入一颗子弹，然后调出人形标靶——那也是之前留下来的。
　　布莱斯给程潇戴上耳塞，把枪给他，帮他调整好姿势和位置，最后拉栓。
　　“请小心瞄准。”布莱斯嘱咐道，之后退到一边。
　　叶茗时在一旁期待地看着。
　　即使了解过很多，但亲自拿着一把已经上膛的沉甸甸的狙击步枪还是不由得让程潇感到紧张，他的手脚都有在微微发抖。靶不算太远，但对于一个第一次用枪还是用机械瞄具的人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挑战。程潇小心地瞄准着，却突然听到一阵杂音，视线也模糊起来，他只知道自己在迷糊中扣下了扳机。
　　只听得叶茗时一声惊呼。
　　“好，好枪法。”布莱斯鼓掌惊叹道。
　　程潇又能清晰地看见了，这样的惊呼和赞美有些突然，他开始在标靶上找弹孔，把边缘都仔细观察后发现，人脸的正中间空了一个小小的洞，他傻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意味的是十环。
　　“太厉害啦程潇！”叶茗时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看不出来，先生竟然是第一次，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布莱斯鼓着掌走过来。
　　“没什么，运气罢了。”程潇无力地放下枪，他感到一阵虚脱。
　　“先生真是谦虚，还不知先生是什么职业呢？”布莱斯问。
　　“平平无奇的一介作家罢了。”程潇答道。
　　“这把枪就送您吧。”布莱斯说。
　　“可是……”程潇还没从十环中缓过来。
　　“好啦好啦，您就收下吧。”布莱斯把枪和一盒子弹塞到他手中，“现在就可以报名了，既可以线上报名也可以线下报名，不过我更推荐您去线下，感受感受氛围，我可以歇业半天陪您去，正好我也要报名，您看如何？”
　　“就听您的吧。”程潇耸耸肩道。
　　“好咧，我这就去准备。”布莱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