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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蛙 ...

  •   2100年7月7日3:45P.M.
      雷沃坦桑尼亚区乞力马扎罗山马切姆线
      羽绒外套帽边上的白色绒毛振动着刷瑞尼冻红的脸颊,他想,确切的感觉应该会是瘙痒的,但他只能感到钝刀刮过皮肤茧般的粗粝麻木。
      肺里的空气像是在冷却,胸腔的脏器像是在冻结,葚独自蹲在数千米的高峰,他目所能及的制高点。
      因为对雷沃这个老盟友的不信任,他不得不抵上个人的风险,执行着属于的葚上级指令,执行着瑞尼·佩林达弗洛所谓发自内心的报国行动。
      赫尔曼那一石二鸟的目标——保护三号平安到达迪维勒曼和牵制克里斯——到昨天前都还一切顺利,瑞尼射伤了克里斯,用铅弹为他留下了三处不致命却又影响行动、痊愈速度打了折扣的伤口,又借此引蛇出洞,给樟的哈雷摩托装上定位装置,随他来到了坦桑尼亚。
      直到昨天下午,葚在暗处目睹樟将摩托停在山脚下的登山入口,步行上山去了。
      瑞尼下意识去检查定位系统的损坏情况,发现它显示正常,而他也压根没觉得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会对此有所察觉。
      万般无奈,瑞尼只得推近跟踪,时刻保证樟存在于视线治围内。
      麻烦事总接踵而至,当他们先后发觉守林员小屋前那两具尘化许久的尸体时,樟变化成天牛的举动让瑞尼懊恼地使用上动力滑翔翼。天不晴,他无需太在意阴影,不幸中的万幸。
      终于,天牛停在了基博峰,所有登山者的目的地。
      但瑞尼看不到三号,入眼只尽是黑白灰的三色茫茫,和天边的一抹凉凉苍色。
      定位显示三号就在不远处,是地势起伏将她掩护。
      三号的各项生理指数均正常,苏醒着,只是体内有除了惠特尼山给她安装的定位装置和维压比赛需注射的纳米机器人外,还有两个微小的机械。毋庸置疑,其中一个是雷沃的追踪器,而另一个,迪维勒曼方面推断,是来自阿万斯的追踪器,两具死于自杀的尸体大致验证了他们的观点。
      一具尸体是迪维勒曼人,被策反的实验员;另一具尸体是阿万斯裔的安保人员,曾在阿万斯的军队服役。除了自杀,这两具尸体的生前活动均被复原干扰笔处理,即便如此,他们的私下接头还是被他们的同事无心捕捉。而他们自杀的时刻在三号到达雷沃后。种种现象都将矛头指向塞勒斯·弗德里曼,在他的指示下,实验员和安保人员共同谋划了三号的出逃,乃至对迪维勒曼和雷沃关系的挑拨。
      目前难以对此证实,但实在地有额外的提防象躲在暗处,甚至是复数。
      樟显然认识到了三号的处境,才选择在现在的位置一动不动——埋伏,静观其变。
      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瑞尼也有造诣。他要做牧羊人争吵时的狼。樟定会先对三号的危险反应,他只等渔利。
      但时间无法确定,最坏的结果,是三号的队伍折返后,某一方的势力才出手。意味瑞尼甚至少要在这片雪地待一天。或是他们没有过登顶的想法,而瑞尼只是在浪费生命。
      就此打住,等待是目前的最优解,瑞尼这般告诫自己。
      肉眼视野里,自认为藏得极好的樟,是怎样从医生沦为人肉屠夫,怎样由高尚堕落至卑劣,因为钱财还是国家元首的泛泛承诺?明明这世上还有许多像自己一样的人害怕着下秒的呼吸。
      冰冷的侵袭像来自十四岁之前缺电的冬天,在洛杉矶待得久了,瑞尼几乎要忘却西雅图的苦涩。
      葚的母亲在街上死于哮喘发作,在他八岁;而他的父亲在他检测出哮喘后就逃走了,他没满月。
      “劣种人”“劣质基因的怪物”“人和怪物生的杂种”,这些称呼终究扯破了母亲所设的屏障,冲入瑞尼的耳中。
      从此,瑞尼戴着“断气瑞尼”的头衔,为了生活,为了生存,走过必经的街头巷尾,忍受、适应看健康人的讥笑。
      他们把瑞尼当成动物,自己理所当然是驯兽师。
      源于某次的兴趣使然,病快快的异类被围堵在路口。在逼迫下向普通人展示他的特异。
      被踹倒在地,瑞尼在鞋底下学会了表演。他要模仿发病来博得他们肢体暴力的消停,直到他看上去真的是吊着一口气,吸不下去,呼不出来,人群才会厌恶地一哄而散。紧攥着的吸入式气雾剂,像他悸动的心脏,防止他的“假戏真做”。
      辍学打工,瑞尼努力地想逃离。低廉的薪水和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由不得他抉择,即使在工厂里重演街头的闹剧。
      诈病成了他的固定节目,他的买路财。倒下的次数越多,就越不疼,买的食物也越完好。看客们跟着他进步,踢着扯嗓子咳嗽的瑞尼的前胸后背,踢得他蜷缩,像胚胎。软着陆的鸡蛋,在鞋尖的冲击中泄漏,像胆汁。
      想靠外送服务减少外出时间的瑞尼在第一次尝试就收到粘贴“猪食”便条的饭盒后,泪水和着有意捣碎的荤素,他边咽边发誓。
      所有的苦日子终结于2094年的夏天。十四岁的瑞尼在愈演愈烈的拳打脚踢下,气短和胸闷不凭他的意识上演,眼前的模糊是巧克力色的。
      耳边的喧闹都静下,好像下一次响动就是死亡。
      眼前不再模糊,但仍是巧克力色。一张男人的脸,年轻,混有拉丁裔的特征。
      “亨特,亨特·拉刻西斯「Hunter Lacersis」,”瑞尼感到上提的力量,“你还好吗,那些小子不会再做那种事了。真是的,走了这么久,混成这个样子。”
      “我没见过你。”瑞尼听出他出生甚至长大于此。
      “我十二岁的时候去了洛杉矶,我知道你,你那会儿还被你妈妈保护得好好的呢。”亨特将他扶稳站好,拍弄他旧衫裤的尘灰。
      “那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会用气雾剂,还帮了我——哦,谢谢你。”
      “不用谢——我为了躲避某些人。再等会儿,等到大选,我就又可以重出江湖了。诶,小鬼,过来点,”他一双狡黠的黄眼睛闪烁着,蛇吐信子般,“我憋得慌,不怕告诉你,反正你的命不比我薄——我其实是共和党的执行官,但现在民主党坐着位子,他们就要追杀我。”
      “会救你,是因为曾经有个要活捉的小鬼像你那样活活憋死了。”
      “我昨天就到了,听说了你的事。我看得出来,你小子很能忍,是块料,我的前同事不如你,娇生惯养的——你来当我同事吧,补他的位。”
      “那你前同事……”瑞尼还没反应过来。
      “死了。他没我能忍,所以没有我能躲,没有我能活。你不是想逃走吗?只要你答应 我开口,今晚你就能到洛杉矶……你爸都能撇下你母子俩远走高飞,你无牵无挂的,犹豫什么啊?欸欸,哮喘不碍事,你都这么抗打了,身子骨早就练出来了,说不定啊,他们还能治好你呢……”
      后来,后来的冬天不再缺电了,点的外送不再有手写的字痕,路口也可以自由通过了,训练苦,苦不过六年的折磨,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比就像此刻的温度和气雾剂间,长久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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