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童话》筠筆

2、救人

　　卡丽娜下意识和安娜丽丝对视了一眼，在看到她那张楚楚可怜却让她憎恶的脸时，立刻表情嫌恶地撇开脸。

　　“要我找个人结婚可以——”卡丽娜冷声说，“但如果结了婚然后告诉我，下一任的国王人选早就定了别人，那我不是白费功夫！”

　　国王对于这个刚把自己气昏了一次的叛逆大女儿感到头疼，他揉了揉额头：“你放心，王位最后归谁你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我还没死呢，哪来什么内定的说法。”

　　“最好是这样。”卡丽娜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安娜丽丝一边替国王揉肩一边垂着头低声说：“父王，我不想当什么国王，也不想嫁人。”

　　卡丽娜闻言看向她，目光又惊喜又怀疑，她冷声道：“安娜丽丝，你又想搞什么鬼？”

　　安娜丽丝将脸贴上国王苍老的手，咬着唇没说话，只是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国王看得心都化了，艰难地抬起还没有力气的手，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儿白金色的漂亮卷发：“安娜丽丝，我知道你担心我，父王没事。”

　　“就算不是为了继承王位，父王也希望能在死前看见你结婚。”国王叹了口气，“我希望能够有人在我死后照顾你。”

　　“父王……”安娜丽丝闻言更加伤心，眼角那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划过落在了国王的手上。

　　他们在这里父女情深，越发衬托得卡丽娜像个外人和笑话。

　　她表情阴沉起来，心中涌起一阵怨恨和难受。

　　总是这样，父王疼爱的女儿永远只有安娜丽丝一个！

　　“既然父王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冲还趴在床边无声哭泣的安娜丽丝冷笑了一下，神情不屑，“父王就留给你照顾了——我善良的好妹妹。”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切杂乱的“砰砰砰”声。

　　国王看了眼被大女儿言语中伤了的小女儿，有些惆怅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安娜，不要生你姐姐的气，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

　　安娜丽丝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和他的手贴得更近，像是在互相安慰。

　　医师识趣地退下了。

　　几天后，威斯特王国最大的港口挤满了人，从天上看下去，密密麻麻得像是拥簇着蚁后的蚂蚁。

　　人们都说卡丽娜大公主要乘船出海周游其它国家，人们都传等她回国时会带来一个人，那很有可能就是大公主的丈夫。

　　传言其实有一半是真的，卡丽娜确实打算去带回一个其它国家的王子结婚——当然，是那种不受宠但是有野心的王子。

　　别国的王子到了威斯特王国，自然是孤立无援好控制。

　　“卡丽娜，你真的打算出国？”国王不能吹冷风，但是他今天还是来了。

　　“是的。”卡丽娜很骄傲地解释道，“贵族里面如今还没有结婚的男子，要不然就是酒囊饭袋毫无能力，要不能就是有权有势难以控制，我要去别的国家看看。”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别扭地加了一句：“放心，我会尽快赶过来的，在冬天来临之前。”

　　医师说，国王的病最难捱过的就是冬天。

　　“好。”国王拉紧了身上厚重的披风，“亲爱的卡丽娜，你一定注意安全。”

　　他披风下的手动了动，似乎想伸出去摸摸她的头，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早点回家。”

　　卡丽娜猛地撇开脸不去看他，而是恶声恶气对着一旁的安娜丽丝说：“照顾好父王！”

　　然后就急匆匆地转身，登上了那艘巨大的轮船。

　　轰隆隆，轰隆隆。

　　伴随着轮船发动的声音，王城里所有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号笛声从许多高楼上传来，士兵们举着飘扬的旗子和明晃晃的刺刀在敬礼。

　　“安娜丽丝。”国王安慰着望着轮船出神的小女儿，“你的姐姐性格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说话也不好听，你不要怪她。”

　　“不会的，我不会怪姐姐。”安娜丽丝摇头，扶着国王，“父王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好。”国王咽下一声咳嗽，点头，“安娜丽丝，你姐姐说的对，王城里的贵族确实不是丈夫适合的人选，你要不要和你姐姐一样去别的国家看看？”

　　虽然王室有最忠诚的骑士团守护，但那些贵族勾结起来也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的，我打算写一些书信寄给附近一些国家的国王，让友谊和我联姻结婚的王子或者贵族来到威斯特王国做客。”安娜丽丝耐心地和她的父亲解释她的想法。

　　“你有想法就好，我知道你是想留下来陪我，难为你了……”

　　“父王，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港口的拐角处，安娜丽丝忍不住借着转身的时机回头向后看去——

　　夏日红光的照耀下，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优雅地涌动着，波浪泛着稀碎的磷光。

　　而那艘带着威斯特王国标志的华丽轮船像一只箭矢一样，锋利的破开了海天之间的屏障，一往无前地渐行渐远，不知最后会开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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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伊斯特王国海域。

　　奶白的云朵低垂，亲吻着蔚蓝的海洋，被探头的太阳瞧见，立刻羞成了玫瑰色。

　　下一秒，恬静的画面突然被打破。

　　爱丽儿猛地钻出海面，宛如一只美人鱼，身体纤细，姿态灵动。

　　她握着的手高高举起，带起的水珠在海面上溅开一圈圈涟漪。

　　海藻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两肩，露出她秀丽的脸庞，清澈的眼眸此刻正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是附近浦口村落里的一名海女，今天是她十五岁的生日，也是她第一次下海的日子。

　　在浦口，大部分的女孩从小就要练习潜水，十五岁开始就要下海开采珍珠，男人们则负责每月十五率领船队前往王城，将珍珠进贡、贩卖还有交易。

　　爱丽儿张开还粘着细碎蚌肉的手掌，那里躺着几颗圆润的珍珠，折射出莹白的光泽。

　　她从中挑出成色最好的一颗珍珠，对着阳光开始观察，一脸陶醉：“多漂亮的珍珠啊！”

　　这可是她独自一人开的第一个蚌，取到的第一颗完整的珍珠！

　　她要把它好好藏起来，可不能被祖母她们发现。

　　她们是不准她今天下海的。

　　“明明天气这么好！”爱丽儿不满地抱怨，“祖母就知道骗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祖母总是不放心她的，说她小孩子心性，说她不稳重。

　　这次竟然骗她会有暴风雨，不让她出去！还派几个姐姐轮流守着她，简直太过分了！

　　幸好今天下午的时候，村庄里来了一群人，村长把村民们都喊了过去帮忙招待。

　　听说为首的贵族小姐美若天仙，全村里青年男人都被她吸引了，就连看管她的五姐也忍不住想去看看。

　　其实她也很好奇。

　　但相较于看美人，她还是更想下海开采珍珠，所以没有跟过去，而是趁着热闹人群偷偷溜了出来。

　　但总会被发现的，她要赶紧回去，天已经很快就要黑了。

　　想着，爱丽儿郑重地收好珍珠，开始往岸上游。

　　身后的水纹荡啊荡，突然和另一道不同方向的水纹相遇，然后碰撞，最后破碎。

　　那是一艘巨船，有着三层气派的船舱，和三根长长的桅杆。

　　三根桅杆上，只有一根挂着张巨大的白帆，但在无风的海面，它行驶的速度却不算慢。

　　才过了一会儿，那哗哗的破水声就传到了爱丽儿耳中，隐隐约约，却又不容忽视。

　　她回头，被眼前那艘庞然大物震惊到了。

　　在她看来村长那艘大船已经很大了，可是这艘船却比前者大了太多，高了太多。

　　在它面前，好像一切事物都变得渺小起来。

　　从小在渔村里长大的爱丽儿看着这艘巨船，一时间呆住了。

　　她只能靠着本能浮在水面上，明明已经离岸边很近了，却再也不游上一下了。

　　她看见了那一群坐在炉桅索周围的水手，她看见了船舱梁上挂着的一个个红色灯笼。

　　她听见了飘渺悦耳的乐声，她看见了……丰神俊朗的王子。

　　是的，他绝对是一个王子。

　　爱丽儿这样肯定。

　　因为，他头上戴着纯金打造的皇冠，身上穿着华丽的宫廷礼服——那上面随便一颗珍珠，都比她手上的这颗漂亮。

　　爱丽儿握着珍珠的手，缓缓攥紧。

　　她紧紧地盯着王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憧憬，还有一丝怯弱。

　　王子似有所感，目光透过渐暗的天色，虚虚地落在了她的方向。

　　爱丽儿一惊，下意识想躲，却发现王子已经回过头。

　　看起来，他是在和身边几位美丽的姑娘们说话。

　　她松了一口气，却有些失落，眼里的怯弱也加深了。

　　天也越来越暗了，船也越来越近，她甚至隐隐约约能听见船舱里的欢声笑语。

　　她想要控制自己收回目光，她该回去了。

　　可就在她挣扎之时，伴随着一阵尖啸声，无数多的火焰喷射出来，飞向天空，竟比满天的星星还璀璨夺目！

　　爱丽儿从没见过这样的烟火。

　　她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更加游不了了。

　　突然，船帆猛地鼓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涨破！

　　硕大的船身剧烈晃动，无数的箱子盘子被甩出！

　　人们的笑闹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尖叫声、哭喊声！

　　沸反盈天。

　　祖母的话是对的——

　　爱丽儿脑海里刚浮现出这句话，下一秒她就被卷进了巨大的涛浪之中，整个身体仿佛在被魔鬼撕扯着。

　　短短几秒，原本柔软的云朵脸色阴沉，张开深渊巨口，咆哮着、怒吼着！

　　原本平静的大海状若疯狂，激起层层巨浪，咒骂着、叫嚣着！

　　狂风骤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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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漂浮在岸边，暴风雨已经差不多停了。

　　“咳咳——”她猛地坐起身，咳得撕心裂肺，手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

　　珍珠……不见了。

　　她瞪大了双眼，也不咳了，飞快站起身来，四处寻找摸索。

　　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爱丽儿当然知道，可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那可是她第一个完完全全由自己捕捞的珍珠。

　　就在这时，她余光掠过笼罩在黑暗里的海面，发现了几处细微的反光。

　　不是海面折射，那是——

　　王子那件镶满珍珠的礼服！

　　爱丽儿原本暗淡的眼睛，顿时亮了，“扑通”一下跳进海里，速度之快，简直可以媲美旗鱼。

　　要知道，那可是海底里的游泳冠军。

　　等靠近了，她才发现，那不是王子的衣服，而是王子整个人。

　　“……”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还是要救人。

　　她没再耽误，靠近王子，伸手探了探，还有呼吸。

　　幸好他脸是朝上的，这张脸……可真是好看。

　　爱丽儿下意识感叹，手下却不停摸索着先，想要找个合适的角度抱上他，奈何那满身的珍珠实在太硌人！

　　她只好两只手尽量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往回游。

　　游得快了，她的手肘还总是撞到王子胸前的珍珠。

　　又累又难受。

　　等到了岸上，她一定要从他衣服上挑一颗珍珠拿走，就当是救他的报酬。

　　爱丽儿这般想着，瞬间又充满干劲，没有注意到，被她勒的不行的王子悄悄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头凌乱至极的黑发。透过发缝，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双湖水般清澈的眼眸。

　　他刚想开口说话，下一刻，海面翻涌，一块破碎的船板迎面袭来！

　　爱丽儿下意识一躲，王子只来得及看见了一团黑影，就被当头一撞，又晕了过去。

　　“好险。”爱丽儿后怕地松了口气，又扯着着王子的脖子往岸边游去。

　　艰难地把王子拖上沙滩，她靠在礁石上，累得直喘气。

　　爱丽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敢多休息就要继续跳下去，海面上还有许多昏迷的人。

　　突然，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脚步声、说话声、叫喊声……

　　并且愈来愈大，越来越近。

　　爱丽儿猛地转身，发现从村庄的方向，涌出一波又一波举着零星火把的人群。

　　摇晃闪烁的火光，隐约交错的虚影，凌乱无章的脚步……在黑暗中看起来似乎有些恐怖骇人，但在此刻却让她倍感安心。

　　这意味着，那些落水的人有救了。

　　但是，她就要有事了！

　　要是祖母她们撞见她偷偷溜了出来，一个人来海边，还遇上了暴风雨——

　　她就会死得非常惨！得赶紧躲起来！

　　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件事情要做。

　　爱丽儿迅速跑到王子身旁，伸手去扯他胸口衣服上的一颗珍珠——

　　竟然扯不动！

　　被水泡过的丝线变得更坚韧了。

　　她气急，发狠地用力一扯，整根线都崩了。

　　“……”

　　爱丽儿只好无奈地撸下了那根线上整串珍珠。

　　人群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爱丽儿连忙躲在另一个大礁石后面。

　　她听到有人大声地喊：

　　“那是什么？”

　　“船？”

　　“不对是人！”“那是人！”

　　紧接着是更嘈杂的喊声：

　　“我就说海上有人吧！”

　　“海面上有人！”

　　“快救人！快救人啊！”

　　“那有一个，那、还有那都有人！”

　　“愣住干嘛，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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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儿探出头偷偷看去，一个个强壮的村民跳进海里，争分夺秒地开始救人。

　　她余光瞥到混乱的人群里有一个固定的包围圈，中心是一个窈窕的身影。

　　是今天下午到的那位贵族小姐吗？

　　她来不及多想，匆匆收回目光，打算趁着人群混乱，偷偷溜回去。

　　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好像听到有一个女孩喊：“那里好像还有个人！”

　　是……发现王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