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四叶草su

2、二、遥远的过往

　　那一年，他十八，她十五，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那一年，天赐认识了君若。他们在西湖边相知相许，许下三世承诺。他对她说：“等我。我会回来娶你。”她说：“好。”于是，这一等，就是一年，醒来之后，天下大变。
　　那一年，天下还是他周家天下，王朝还是这个圣德王朝，他由应王变成了太子，又由太子变成了统驭九州、君临四海的皇上。然后他果然回来，克服了一切阻力，将君若迎娶进宫。
　　那一年，蒋君若的生活仿佛政局一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心爱的人突然变成了皇子、天子，富足的小家庭竟是百年望族，而自己，竟成了他的众多嫔妃之一——虽然，是最得宠的那一个。而在君若原本的梦想里，她是希望她的生活，是平淡富足的长相守，而非后宫无穷无尽的纷争。
　　杭州蒋家重新得势，享尽百年书香世家一切应得荣耀，年轻的天子“爱才惜才”，赦免杭州蒋家的罪，将杭州蒋家的人才悉数纳入朝中，更对君若父兄委以重任。在宫中，君若更是独得恩宠，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只是，可惜——当然是可惜的吧，后来很多次她心想，如果能有子嗣，自是又不一样。
　　但是君若是毫无怨言的，她想和他长相守，君若想和天赐长相守。所以她没有逃开，没有后悔。强压下满心的心酸、嫉妒与不甘，她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去面对后宫的勾心斗角，去忍受伴随恩宠荣耀加之而来的委屈。
　　然而那时他们还是太嫩、太年轻。父兄太急于重现百年书香名门的辉煌，年少得志而不知轻重。这样的嚣张跋扈，纵是天子百般袒护也不能永远庇护得了，更何况，那时的他太年轻、缺少历练，还不能将朝臣尽数掌控于手。而那时的君若，虽有勇气但乏计谋，终是被密不透风的保护着，并不谙后宫处事之道，又正在幸福得意之时，哪里想得到这伏线千里的危机？又哪里想得到后宫女人深深的妒意甚至会招致灭门的危险？！
　　剧变，来自那一天。父兄遭人弹劾，“东窗事发”，以谋逆之罪下狱，大理寺、刑部、宗人府三司会审的结果竟是蒋家无一人不受牵连——只除了她。也许是三司主审各部官员因为皇上的缘故，有默契的把她按下不提；更也许族中人把全部希望寄于她，力保她的清白。可是她焉能扭转乾坤？事发之后皇上整整一月没有踏进未央宫，整整一月没有见过她一面——她不知道，那是为了避嫌，为了保护她。她只知道父兄是清白的，蒋家人虽没落也不至做出这样的事——父兄是被陷害的！可是她苦苦等了一个月，望眼欲穿，却是只等来宰相之女舒皇后得意的笑和一尺白绫、一杯鸩酒！
　　而那时，他却在京城郊外的木兰围场，进行一年一度大规模的秋季狩猎！
　　于是，她为了保全自尊喝下了能留全尸的穿肠毒酒，昏死过去。

　　君若不知道，得知此事的他，连夜从围场快马加急赶回宫，看到的只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他抱着她，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整整三个月，他不曾理过朝政——不早朝，不批改奏章，不召见大臣，不发一道圣旨，不驾临一次后宫。只是把她的“尸体”放在水晶棺材里冷冻起来，每天夜里看着她、抱着她，睡在冰冷的房间里。
　　然后，当他终于决定把她以皇后之礼厚葬，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总算振作起来，却谁知他下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废后！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集到舒家的证据，废了始作俑者的皇后，虽在太后力保之下没能定皇后娘家舒宰相株连九族之罪，但是自此之后，百年望族的舒家一蹶不振，再不复从前一手遮天的权势。朝政也清明了不少。
　　然后，他又下旨整肃后宫，册立新后，重选秀女、封妃，一切皆以“温顺明理”为准。为的是平衡后宫势力。只为有朝一日，她能再生转世，回到皇宫——他的身边。

　　天赐不知道，那时她的丫鬟小翠救了她，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用假死药偷换了毒酒，将她偷运出宫，又一把火烧了整个未央宫，用自己的尸体来掩人耳目、瞒天过海——她何德何能、让小翠牺牲至此？！
　　逃出宫的君若误打误撞的遇到了正招募士兵准备出征的徐敬远大将军，徐敬远认出了她是女子，却仍把她留在身边，又发现她是可造之材，遂决定收为“义子”，改名步从之。
　　从此，他变成了将领步从之，追随干爹左右，征战沙场。他的世界，不再是那个有山有水有花香、人人良善没有纷争的单纯柔软的世界，而充满了杀戮、血腥和你死我活，他学会了怎么分辨敌人和伙伴，怎么设计陷害敌方，怎么把对方的敌友变成同盟。他贪婪的、尽可能的吸纳所有人的一切智慧，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回到那个地方，给所有的人应得的惩罚，给父兄和母亲、给族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