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领养指南》浪漫致死的莫吉托

9、差点被姑妈骂怎么办！

　　“甚尔，甚尔……醒醒啦。”

　　是谁……？唔，脸颊上有软乎乎的触感。

　　甚尔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唤，将他从冗杂的梦中唤醒，他睁开有些干涩的眼睛，眼前是略显陌生的棕色吊顶。

　　他眨了眨眼睛，向听见声音的方向转头，瞧见一个剪着乖巧刘海的小孩跪坐在他身边，见他醒了，笑眯眯地对他伸出手道：“在这里睡着会着凉哦，走吧，奶奶做好饭啦。”

　　哦，对，他记得自己是躲过来偷偷看漫画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睡着了。

　　“敏男，我睡了多久呀？”揉了揉眼睛，甚尔爬起来，将漫画书藏到坐垫底下，牵着小外甥的手往客厅走去。

　　这是他来到姑妈家的第一周。

　　甚尔握着小孩的手，垂下头看着絮絮叨叨说话的男孩，敏男比他矮一个头，从甚尔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头顶圆乎乎的发旋。和甚尔见过的其他小孩不一样，或许是从小身体不太好的原因，敏男安静乖巧许多，大概是不被允许外出去玩，敏男几乎没有朋友，所以他是家里最欢迎甚尔这个不速之客的人。

　　甚尔和他一样没有朋友，但是他并不愿意接受敏男的好意，他与敏男虽然相处融洽，却像他从未真正融入姑妈家一样，他也从未将敏男当作朋友或者亲人。

　　彼时的甚尔刚失去了自己的家，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像一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他孤独寂寞，却也不轻易接受他人亲近自己，只有在安静温和的敏男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下尖刺，显得至少有话可以谈。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甚尔忘记自己是几岁了，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他什么都懂，他懂得几位舅舅的大吵大闹是因为没有分到母亲的抚恤金，他也懂得那些表面上笑着安慰他的亲戚实际上对他嫌弃得要死。

　　住在乡下的姑妈本就没有稳定收入，堂哥堂嫂又远在东京打工，将襁褓里的小外甥丢给姑妈一个人拉扯，敏男身体不好，经常要看病吃药，对于甚尔这个不好拒绝的累赘，姑妈肯定是不待见的。

　　所以甚尔能做到的就是最大限度地不在姑妈面前惹人烦。

　　他马上就到要读书的年纪了，父母的抚恤金具体有多少甚尔根本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没有钱，只能花姑妈的钱。本来就多一张嘴吃饭，上学必定又是一大笔支出，就算甚尔想许诺长大之后会还钱给姑妈，小孩子的话也作不得数。

　　敏男乖乖让甚尔牵着，两人走到矮桌前，驼背的姑妈正往桌子上端饭，甚尔马上撒开敏男的手，踮起脚从橱柜上取下三只碗。

　　“好了好了，你去等着，把碗打碎怎么办，家里可没有再多余的碗！”姑妈抢过甚尔手里的碗，她是瘦削且跛脚的老妇，嗓音粗砺沙哑。

　　甚尔被她训斥，也不说话，低下头转身坐到矮桌旁边去了，敏男拿着筷子给大家分好，他还不能熟练使用筷子，手里攥着木勺眼巴巴看着姑妈。

　　“谢谢姑妈。”

　　甚尔知道自己不讨喜，他阴郁、沉默，明摆着抵触和人交往，这些大人也不会有耐心去哄他这个小孩高兴。姑妈不喜欢他是正常的，但他也没有刻意讨好她的意思。

　　反正最后都会是无用功，反正最后，他都会被轻飘飘地踹开。

　　吃完饭，甚尔主动留下洗碗，却再次被姑妈斥开，他于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了，姑妈家偌大的院子一眼望到头，他不想待在姑妈眼皮底下。

　　敏男蹲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帮姑妈择菜，姑妈会提前准备好一些菜泡在凉水里第二天直接拿来用。

　　甚尔看了敏男两眼，就扭头往外面跑去了。

　　姑妈的家在山脚下，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甚尔并不了解山，按理说他也不会对山有多大的好奇心。只是他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蜿蜒的小路上，不知怎的就迈开了步子，他越走越快，脚步轻松。

　　此时正是夏末初秋，树丛中要清凉许多，甚尔一路上路过水车，路过田坎，路过在田地里抬头打量他的农民，终于他走到了山上，山看起来很近，看起来很小，却着实让他走得有些累，甚尔撑着膝盖，树下已经不像刚刚那样凉爽，他走出了一身汗，左右看了看，在一块石头下靠着坐了下来。

　　他的鞋子不是很合脚，准确来说是大了很多，因为姑妈接他过来的时候告诉他，小孩子的脚长得很快，所以需要不停的换鞋子，家里没有钱，但是家里欢迎他，所以这次给他买一双新鞋子。

　　鞋子不合脚，但是甚尔会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会变得合适的。

　　他脱下有些空荡的鞋子，脚面被过大的鞋舌磨出了小小的水泡，甚尔戳了戳自己身上冒出来的泡泡，微微刺痛，但没有流血，于是他收手没有继续摸。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上开始起风，甚尔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被吹得凉飕飕的，他重新穿好鞋子，抱住了肩膀，有些冷，但他不愿意回去。

　　“小孩，你是谁呀？”

　　甚尔抬头，看见石头后面走出来一个人。真奇怪，他想，明明看起来不比自己高多少，却喊自己小孩。

　　他没有和陌生人对话的习惯，于是低下头，让过长的刘海盖住眼睛。

　　“时间不早了，天都要黑了，为什么不早点回家呢？”那人继续说。

　　甚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不想回去，为什么不想回去呢？因为：“我没有家了。”

　　对方似乎诧异，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接话。

　　甚尔抬起头，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家了。”

　　那人看起来并不能理解他的话，或者说在他的常识中人都是有家可回的，但是看着甚尔，那人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抱着膝盖在甚尔身边坐了下来。

　　甚尔注意到他穿着深色的浴衣。

　　“那就不回吧，很少有孩子来这里呢，我不会赶你走的。”

　　他说。

　　“这是你的家吗？”甚尔问，他在山脚下没注意到山上有人居住。

　　“是啊，这是我的家。”少年抱着膝盖，笑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毫无恶意。甚尔不知怎的就对他放下了戒心，他不再说话，少年也就安静坐着，一时之间只剩下微风刮过树丛的声音，扑簌扑簌。

　　甚尔本是活泼的年纪，但是他这时候却觉得困顿，他看着山下一点点亮起灯火，眼前越来越模糊。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甚尔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醒来之后被步履蹒跚的姑妈拽回家，姑妈一路上没有指责他，但是甚尔知道自己犯了错，可直到回到家里，姑妈和每一个举着手电筒帮忙找人的邻居道完谢，都没有训斥甚尔哪怕一句。

　　“臭小子。”一个盘子被“砰”地放到甚尔面前，他耸了耸鼻子，闻到一股桂花的甜香味儿。

　　敏男拍了拍手掌，很是开心的模样，姑妈板着脸拿起一片淡黄色的桂花糖放到敏男嘴里，看着孙子吃得开心的模样，她也罕见地柔和了表情：“不许吃太多，一会儿要睡觉了！”

　　姑妈低头瞧着甚尔，甚尔以为她多少会斥责自己两句，毕竟这个老太太孤僻刻薄，也摆明了不待见他。

　　“你和他爸爸一样，玩起来就忘了时间，”但是姑妈并没有骂他，只往甚尔嘴里塞了一片糖，“哼，不过活泼点也是好事。”

　　擀成薄片的糖果入口即化，浅淡的桂花香气裹着甜味儿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嘴巴，甚尔含着桂花糖，抬头看着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妇。

　　片刻，又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