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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谁之圜 ...

  •   苏州葑门外荷花荡
      荷花的生日早过去好几个月,枇杷荡藕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已经下了市……只有等北风呼呼吹的时候期待桂花冬酿酒解解馋。
      桑玛哆嗦着打来河浜里的水洗衣服。她的盘缠住不起城里价格昂贵的客栈,只能在淡季时找郊外农庄投宿。
      出公差自然不是那么好玩的,起码要办苦差。其实桑玛想过要找个什么事情做。可一来她的所有技能——比如打仗——在“古人”这里无用武之地,二来能做的事情——比如扛东西之类的活计——可又赚不了什么钱。
      谁说这是天堂来着?到哪里都死认钱,河边的小客栈一晚上竟然要一吊钱——杀了她还比较容易!苏州好,有钱当然好,没钱……就像她这样了!
      可李家公子那个派头哪!真真叫人比人气死人。
      “……养了一班□□,仅演场《长生殿》之唐时仙姿佚貌美貌如花的妃子霓裳,向本地三爿百年织房付费约三千两白银。真是唱不尽的兴亡梦幻,弹不尽的悲伤感叹……另,米粮钱城内外相差两至三倍,城中庶民皆往塘里等地采买日用……”
      桑玛在给贝勒旧府的信里狠狠诉说着。这信最后会被忠心的二管家送去圆明园。
      为什么她在这儿活受罪?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本来桑玛以为她的“小小”心愿必定不得圆,每日闷待在严肃有余、委婉不足的旧府里练刀,而且是侍卫用的那种,以至于在深秋的日子里满头大汗,只得回小屋子换衣服——谢天谢地这屋里有炕床,据说是以前一个什么什么大丫头住的,反正这里没几口人、地方足够——回来就跑到贝勒原来的书房里找书和笔墨。因为没人没规矩的,她也就赖在那不走,午饭就着几个硬了的包子念唐诗。念着念着也想搜肠刮肚地来上几句,可自己实在是掰不出一词半阙的,突然就默起了红楼梦: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其他的什么诗词是记不大住了,就这两句印象极深。然后就想着十七岁以来的遭遇,除了感慨还是感慨!
      “桑玛也在呢!”脚步声在书房外响起时桑玛就觉察了。可因为她没分辨过朝靴和普通靴子的声音有何细微差异,还以为是留守的二管家来打扫,因此也没多在意。
      等人进来了才发觉大事不妙。
      “见过四贝勒。”低头、低头、再低头。反正他家不会随便打骂人,所以她卯足了白吃白喝白拿兼攒钱,想着哪天没人供吃住的时候去做点小买卖——她替他们打过仗,那也得拿些回报不是?
      没动静,却听见纸张的哗哗声。她的字当然与名家相去甚远,可也不能说难看到哪里去。
      那就随便你看吧!
      “以前看你的字,失之生硬,现在倒是多了些飘逸洒脱。”
      那是自然,她现在不用整天憋着劲道、想着去打鬼子——鬼子投降投定了!但话不能这样讲哪!“人总会长大的。”
      “……你今年二十五了?”
      “是二十四岁,贝勒。”
      脑袋上像被刀子刮着般,刺刺的。估计那位正冷眼瞪着她呢。可他知不知道,女人对年纪这件事是很敏感的!不能平白给人多按了岁数啊!
      “在府里随你怎么讲。但对外一定要说二十五。不然你现在还得在宫里当差。”
      “……是!记住了,桑玛今年二十五岁。”
      快走吧!快走吧!我好继续看书。其实想想,这将来的世宗皇帝还是不错的。或者说他的刻薄和对付旧属的手腕现在还看不出来。可是,比那个动不动跟她对上的十四阿哥要沉稳多了。
      “你写的这个很有意思。是谁人所做?”
      “听来的,但前后跟一些个字句有些忘记了,所以就成现在这个模样。”
      摆明了他认定她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嘛!但,她就那么差劲?!哼!低头,生气。
      “……坐下回话。你一直这样折腰的,也不怕累。”
      “是!”她就当锻炼体力,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
      当然这样不悦的眼神是不能让他看见的。
      “今天你就给我说说,那个要杀你的夫婿是怎么回事?是哪一个,可有报官?你放心,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定个腰斩也不为过!”
      报官?桑玛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他。“四贝勒,其实他与我是各为其主。我是夫人的侍卫军官,而他是夫人的丈夫派来对付我老爹家势力的密探。虽然我没法反击回去——您应该知道我的枪法不弱,跟他拼起来鹿死谁手也说不准,可他干了不少不能见光的事,迟早会被狡兔死走狗烹。我一点都不担心报仇的事情。”
      桑玛甚至在笑,但笑得很冷。
      四贝勒胤禛盯着这个冷笑许久,轻哼了一声,“你还在庇护他?”
      “不是桑玛要庇护他,”桑玛端整了脸来回答,“而是天下之大,超乎孔夫子门徒们的想象。况且,就凭大清朝的那些个官儿,办不到!”
      坐在她对面的那张脸顿时变得严厉起来。“大清的官怎么了?!”
      桑玛眨眨眼,咦?怎么说谎说那里去了?“呃,是,跟我们那的有得比!”
      “说清楚!”
      “就是,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连带门客什么的,把个国家搞得乌烟瘴气……”
      说着说着,她真来了气:
      “我有一回帮着以前军中的战友搞军资,这批条上明明写着一千份……军火,可到了仓库人家一支也不给,说没有!我端起架子去打听,威胁利诱的对方才松口,但是要一大笔贿赂应付管事的上司们、手下们、后台们、国戚们!到最后只领到八百份,另外的两百份到黑市上卖给了私家卫队、土匪强盗甚至我们的敌人!筹到的钱用来贿赂!”
      桑玛越说越愤怒,又不能蹦起来跳脚,只得握紧了拳头敲椅把手。
      “……那么多人战死,连我都是差点炸飞一条腿。要不是我有个好出身,不是被一路抬着回后方,而是这条腿早就给锯了!”
      她根本没见着四贝勒震惊的眼神,只沉浸在过往记忆中,那些在陪都大家都听得麻木、或是不屑一顾的东西。
      “……我那支部队两千多人,活着回来的才多少?三百多!而且个个满身是伤。我是非前锋的随员,非但要上战场杀敌,还不得不亲手毙了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同伴,因为颐鞘翟诿挥辛ζ淳人腔厝ィ ?
      “砰”的一声闷响,是拳头与木头的撞击声。
      “前方死了那么多的人……更多的人缺胳臂断腿。可是,后方的那些……那些……”
      砰——哗——
      颇有些年头的实木椅子寿终正寝,牵牵挂挂地斜躺在地上。
      桑玛愕然瞪着自己的拳头。
      一滴、两滴……清泪终于挣扎着从眼眶中溢出,划出两条银亮的光,沿着挺秀的鼻梁、落至唇角,最后渗入温热的肌肤。
      谁呢?
      那个会作诗、会温柔地安慰她的年轻大喇嘛已经转世了。
      谁呢?
      嘴唇不是傻兮兮的厚,也非冷冰冰的薄,很温暖的感觉。
      谁呢?
      然后,她就搂着那个人的脖子亲了上去。呃,似乎也不是她主动索了来的,而是那两片好看的嘴唇凑过来的。
      然后,轻轻的、柔柔的安慰就成了火花四溅的缠绵,他尝到咸咸的、她尝到蜜蜜的。
      然后……
      然后,她听见外头有人轻声唤着:“爷?爷儿?”
      火速抓开那只伸进她的衣里揉捏着的贼手。
      两个人毫无优雅地喘息着、互瞪着,像是奇怪刚才跟自己亲热的人怎么是他/她?
      “等等就回园子。”
      他冷冷吩咐着。
      门外的人退下了;桑玛也离热源远远的。
      又是好一阵难堪的沉默。
      体内的骚动终于平复,他正要开口时被她抢先一步:“四贝勒,桑玛想去江南看看景致,不知——”
      “可以!”他的声音冷而硬——似乎被打断的男人都这个臭脾气。“不过,盘缠如何算?要是给了你,又像上回那样,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肉包子……打狗?!桑玛顿时火气冲上头,全然忘了刚才的绮丽气氛。正要发怒回击,就听那位说道:
      “你就拿个东西抵吧。或者说当了。”
      当?这个明白。桑玛努力地瞪、瞪、瞪。
      半晌——
      “那,这个戒指至少值……一千两银子。您这家四当铺出多少?”桑玛晃了晃手指头。
      “呵呵呵,还以为你要狮子大开口。”
      “光这颗粉钻石就不止一千两!我是贱卖了!”
      “是!是!光说这是聘礼就值一千两了……呵呵!”
      这个混蛋居然好脾气地笑?!桑玛真的在考虑揍他一顿。以她的搏斗功底应该可以揍个休养十天半月的“成果”。
      “这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仔细收着。”
      温暖的指掌划过敏感的手心,桑玛的呼吸一窒。
      “好好玩,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他哑着嗓子道。
      “恩……是!”离开几步,呼吸才顺畅。
      “有事就直接找苏州知府,他是个好官。”
      “是!”
      这个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恢复到原来的地位,一个贝勒,一个侍卫……嗯,假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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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要不要把分类改为言情?
      认真考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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