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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犀之甲 ...

  •   桑玛死气白赖地跟着十三阿哥一路自利津口沿着黄河走——管吃管住管行管招待,不跟白不跟。[1]
      对此十三阿哥倒也没大在意。人犯和相关事宜要等刑部下文,他一无封爵二无官职,什么也干不了,唯一可持的就是他的老子是康熙帝。
      “前面就是开封,我们就不要去叨扰地方了。直接去郑州看看花园口的河工……”
      桑玛听到熟悉的名字,呆住。“花园口?”

      “……堤防骤溃,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间有攀树登屋,浮木乘舟,以侥幸不死,因而仅保余生,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率缠号哭,难舍难分,更是司空见惯,而人市之价日跌,求售之数愈伙,于是寂寥泛区,荒凉惨苦,几疑非复人寰矣!” [2]
      曾经,看到的文字在脑海中显现……

      “……桑玛!又在走神了?!”
      桑玛睁大了眼,还是无法置信地瞪着平静的河水。“花园口?黄河第一险工??”
      十三阿哥一愣,第一险工?哪里?“你说花园口是什么?”
      桑玛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想不出两百多年前的花园口是什么个样子。
      “黄河经常在决水啊!”
      “是!也因此,皇阿玛每回南巡,一是看民情,二是看水情。”
      “涨河落关系皇冠顶戴……”桑玛轻轻哼道,脸上却是一个怪异的笑容,手也在怪异地挥动着:“这投下去多少钱、多少人力,就这样决开……”
      “喂!别犯傻了,你又不是河道总督。还是去铁犀镇河庙吧。”
      十三阿哥做的事,都是可以向皇帝禀告的,既是交差、也是资本。他曾祭过泰山,一间河神庙自然难不倒。
      而桑玛可不管那么多,她还沉浸在黄河决堤,几十万人死去的惨剧中。直到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那头有着镇河之神力的玄铁犀牛时才回过味来。
      “那上头是什么字?”桑玛当然不识篆体,只得小声地问。因为旁边有不少不相干的人,不大好大声嚷嚷“十三阿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十三阿哥看了看她讨好的脸色,摇头,最终还是将铭文念了出来:
      “百炼玄金溶为金流 变幻灵犀 雄威赫奕填御堤防波涛永息安若泰山固若磐石水怪潜形冯夷敛迹城府坚完民无垫溺雨顺风调男耕女织四时循序百神效职亿万闾阎施之衽席惟天之俯惟帝之力尔亦有庸传之无极”
      有几句不是很明白,但多数意思是懂的。波涛永息、安若泰山,雨顺风调、男耕女织。好一副和平安乐的景象啊!桑玛正绕着铁犀牛转悠,就听见有几名年轻的文士在议论着。

      “嵇兄,下次春闱,你可得好好准备啊!我们既非富贵人等,又非那旗人,没得偏门左道可走,靠的只有真学与实才!”
      “不错,这还得有了功名,才能为这受苦遭难的黎民出一分力哪!”
      “哼!三代及至汉晋,人材辈出,无所谓之考试,无所谓之正途,无所谓之文武,无所谓之科目,上马杀贼、下马草檄,哪个不是一世的豪杰!现在呢?考试有弊场,贵人有祖荫,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也能当上大员!真是……”
      “嵇兄!”
      “贤弟!”
      几个声音同时制止他。
      “好!好!今天不说科考,就讲这天上来之黄河!……武陟地势平旷,河首滚动无常,极易泛滥成灾。又,沁河在此入河……若修筑一条从钉船帮到詹店的大堤,可利用急流涮深河床,此处的大堤又背水,则泥沙淤积形成高滩,花园口从此就是花园之入口了。”[3]

      “好大的口气!”听完一大堆“高见”又出得大殿,十三阿哥冷冷道。
      “就是!一落第的秀才也敢这样夸口治河之道,真正荒谬!这样的人要真考上了,才是文人之耻!”这是一拍马的。
      桑玛对科举本就没有半分好感,也根本不记得什么堤啊坝的到底怎么修,但,这里确确实实应该有一道挡住滔滔天河水的重要大坝呀!于是,她才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冲口而出:“这里是应该筑堤,不然今天淹这里、明天淹那里,河道变来变去的,倒霉的是千万的老百姓啊!”
      “……你可知,筑这样一道堤坝有多大的风险?!”
      “可如果一直两年一决口、几十年一改道,这黄河不成了死人河了!难道十三阿哥喜欢整天在烂泥地里跑来跑去的赈灾,还有掩埋路边腐烂的尸体吗?!”
      这回可是冒犯了!
      十三阿哥脸色难看至极,旁边的随行人等全吓得冷汗直冒。桑玛可不怕,她怕的是再经历一回不小心踩在腐尸上的恐怖!
      两相角力,最后低下头的是桑玛。她看了会宽广的河面、急骤的转弯角度,还有黄浊的水流。“这堤坝要修起来……可比扒开要难得多哪!”

      一路往西安的路上,大家都没有话讲。桑玛是若有所思,年轻的十三阿哥是在下属面前拉不下脸——她讲的不是没道理,可惜方式不对,等于是把他的面子揭下又放在脚底踩,但又恼她不得……唉,不是个升官的料!当然喽,她本来就不可能当官。
      好不容易到了,却见唐时之故都、百万之长安,如今再也找不到那种帝王的风采;有的,只是后人如她的神伤……
      皇帝羁留几天之后即将开拔去潼关,城中一片混乱。而桑玛刚慌慌张张地吃了半只有名的葫芦鸡,复又得骑马赶路赶回热河去整理帐册清单,顺便安排贝勒和阿哥的下榻和办公地——她能写字也就算了,既然算术不赖,那就能者多劳去吧!
      呜……她的赏赐在哪?!就那五十两银子?是不是寒碜了点!她好想念十六阿哥的粉嫩脸蛋、他宫里的春卷和香喷喷的宫女姐妹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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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从可怜的我所能找到的1820年的清疆域图上看,清代黄河下游的方向与现在不同,一路经过郑州、开封、商丘、徐州,从山东/江苏(嘉庆的时候)入海。那么,山东灾区沿黄河去陕西(四十二年康熙去过太原、西安、潼关等地,开始建热河行宫……并且对陕西山西的吏治非常不满),应该经过花园口吧……
      [2] 花园口决堤的文字,请向右看——>
      [3] 这一年,雍正的治河名臣嵇曾筠大概三十四岁。不过这里的情节纯属杜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犀之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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