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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指针爬过十二点。
      屋外已是深夜,生灵沉睡,万籁俱寂,我睁开眼,从床上醒来。
      眼前漆黑一片,我花了些时间方才适应。
      身下是柔软的席梦思,铺着温暖的印花鹅黄色床单,即使是在黑暗中,我依然能够想象出它的样子,床头柜上摆着白瓷底的台灯,那是挑选了很久才决定的款式。
      小腹微微用力,我坐直了身子。
      床榻随之颤了颤,幅度不大,但在如此无声的静谧之中,却也不小。
      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赶忙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面。
      男人半裸着身体,呼吸平稳绵长,睡得正酣,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抚了抚胸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夜晚的空气尚有几分寒凉,打在裸露的脚踝上,激出一个冷颤。
      我并未在意,只放轻动作快速移到卧室门口,手搭上门把的那一刻,我的心底涌上了难以言表的喜悦。
      这是我的家,但现在,我就要逃离它。
      走廊里空荡安静,一片沉寂之中,仿佛呼吸都要凝固,唯有客厅墙上挂钟发出的嘀嗒声在坚持不懈地激起波澜,扰动黑暗。
      我控制着自己,以微不可察的力道,一步一步往前走,拐过弯,玄关出现在眼前。
      胜利就在眼前,我不禁大喜过望,努力抑制住心中情绪,再次加快速度。
      “亲爱的。”
      忽地,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僵了一下,恐惧霎时爬满心头。
      那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脑袋亲昵地往前靠了靠,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耳垂上,引起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栗。
      我不敢再动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臂缓缓收紧,就像一根绳索,仿佛勒住得不是腰肢,而是我的脖颈。
      躯体上是被窝里的温度,语调中还染着些许迷蒙,明明该是最不设防的时候,说出的话却足够令人遍体生寒。
      “你想去哪儿?”

      1
      又来了!
      器官捕捉到异样的那一瞬,我感觉到指尖猛地一缩,手中书页瞬间被揉出一团褶皱。
      竭力稳住因情绪剧烈波动而颤抖的呼吸,不动声色地散出目光扫过四周,企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将手中书本放回书架,转身没入人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总是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隐时显,时浓时淡,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令人心生不适。
      起先我并未在意,只道是旁人无心,然而那视线却愈渐放肆,到如今,竟已开始能够影响到正常生活。
      我想过很多办法,采取过很多措施,但皆是无用之功,那令人生厌的骚扰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愈发放肆,就像一条毒蛇,粘腻而冰凉,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慢慢缠上脖颈。
      却无能为力。
      走出书店,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这里是城市中最繁华的商圈之一,每日川流不息,车水马龙,哪怕是深夜,亦有烟火鼎沸。
      匿在人潮之中,心中微微升起些许安全感。
      比起居所,或许,人头攒动的街道更适合现在的我。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各色男女,有老有少,神态万千,来往之间,便是一道不绝的河流。
      而我,就是滔滔江湖中的一滴水。
      没有目的,亦无闲情,我埋着头,只是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潮前行,等待着那束如蛛丝一般的目光被甩开。
      渐渐地,人群开始向一个方向聚拢,我抬头看看天色,又摁亮了手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竟已是华灯初上,炊烟升腾之时。
      黏在身上的目光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冲得支离破碎,再不见分毫。
      只是连日来的精神折磨早已令我沦为惊弓之鸟,万不敢轻易妄下定论。
      无数霓虹依次点燃,伴随着萦绕在鼻尖的饭香,不断刺激着各路感官。
      夜风微凉,轻拂之间,腹中馋虫立刻活跃了起来。
      路旁小巷,大小饭店,各色食摊,纷纷迎来了一个小高峰,无论是优雅华美的玻璃窗后,亦或是露天随意的排档,无一不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热闹至极。
      五光十色之中,我感觉到我那不争气的肚子地叫得更加大声了。
      咂了咂嘴,我在坚持和妥协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略负盛名的店家门前早已摆起了龙门阵,我不敢加入其中,顺着美食街来回转了几圈,最终随便进了一家顾客并不是很多的店。
      餐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我从桌上的筒中抽出筷子,还没来得及下箸,便感觉到有身形停在了桌前,随即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那是个瘦瘦高高,样貌清秀的男生,穿着随处可见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礼貌的微笑中满是询问,正耐心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有些不乐意,本想出言拒绝,然而目光却下意识地在四周扫过一圈,这才发现,这间并不大的店铺中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人,此时此刻,唯一的空座位就在我面前。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最后却还是变了意思:
      “可以,坐吧。”
      得了应允的男生很是开心,道谢之中尽是诚恳,我瞧着,嘴角牵动,竟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沉重与压抑就在这不经意间烟消云散,就像坚冰融化,旭日东升。
      是的,我本该如此。

      2
      再遇见那个男生,是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电玩城的周末总是人头攒动,灯光与喧闹交错中的是无尽的欢愉和欲望,我照旧匿在人群之中,沉默地看着身边来往形色的人。
      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那道莫名其妙的目光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散,那如同毒蛇绕颈般的粘腻感亦是依旧时隐时现。
      我还是会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可是再如何熙攘拥挤的人群,也无法再给我任何安全感,越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便越是惶恐不安精神紧张。
      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躲避,却依然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个机械化的程序,一种条件反射。
      那目光便是最简单粗暴的外界刺激。
      我开始在人群中进行新一轮的穿行,作为我常用的作战场地,电玩城的地形已经被我摸得透彻,各种大型的电子设备会产生诸多视野盲区,昏暗的光线是最佳的掩护,吵闹的人群是藏匿的不二之选。
      熟练地绕过几台设备,拐过一个弯,折入如迷宫般排列整齐的娃娃机区,超过一人高的娃娃机,加上明亮到刺眼的灯光,虽不说绝对安全,但甩掉对方却绝对是绰绰有余。
      此一举屡试不爽,我一边向前走,一边回过头观察,余光却忽地瞥见一道黑影闪过,想要停住脚步已然来不及,对方怀中的游戏币瞬间叮叮当当散了一地,手里拿着的饮料也于大力撞击之下,在胸前的衣襟上绘出朵朵深浅不一的花纹。
      糟了!
      撞击发出的声响并不小,即使眼下四下无人,但很快就会有人循声赶来。
      更重要的是,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道粘在我身上的、原本已经快要被甩开的目光,倾刻间就找到了我,先前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在这一刹那,尽数化为乌有。
      战术被抛在脑后,理智已不知为何物,久违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寒意顺着脊梁直冲头顶,我看不到自己的神色表情,但我猜,那一定很吓人。
      “小姐,你没事吧?”
      声线略过耳畔,带着几分熟悉,我抬起头,看到被我撞到的男生已然站在我的面前,黑色长裤配运动鞋,白色T恤上还沾染着褐色水渍,眼中却是纯粹的关怀。
      恐惧摄住了我的心神,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不该做出回应,眼见安静的环境慢慢变得嘈杂,我知道周围很快就会聚满好事者。
      快离开这儿!
      这是大脑留给我的最后指示。
      “小姐?”
      那人见我半天不做声,语气也变得有些担忧,不由伸一只手,想扶我起来。
      “让开!”
      抬起手臂狠狠一挥,眨眼便将一切阻隔。
      再顾不得其他,在对方略微诧异的目光中,我猛地起身,发足狂奔,穿过游戏设备刺目的光辉,略过路人不明所以的咒骂,在一片莫名其妙中,绝尘而去。
      只是极速飞驰之中,无意间侧目后瞟,余光看到那男生正俯身拾起散落的游戏币,额前长长的刘海弯弯下垂,遮蔽眉眼神色。
      什么都看不清。

      3
      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愉悦的消息。
      大城市里寸土寸金,所以即使是拥挤破旧的老城区,也依然很难找到心仪的落脚点,往往是花费了高额的租金,最后却只能得到一个不过十几平的蜗居。
      加之经济飞速发展,原本偏僻荒芜的城郊慢慢有了人气,政府与商业的双重投资改造带动了新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此安家,老城区渐渐只剩下怀旧的老人和些许没有选择的外来租户。
      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老旧的建筑里还能有新的住户搬来,委实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楼道里的声响一刻不停,间歇夹杂着嘈杂方言,不少邻里闻声围观,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
      我却不甚关心。
      如今我已经被那莫名其妙的目光折磨得几近精神崩溃,这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旁人做了什么,聊了什么呢?
      所以当那新邻居上门拜访的时候,我还是挺诧异的。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人,依旧是运动鞋牛仔裤,五官端正,干净清秀,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换了一件浅色系的衬衫。
      微微颔了颔首,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对面有些尴尬,挠了挠头,似乎在纠结是否应该继续话题。
      对方不吭声,我也不会主动找话说,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半晌,那人才憋出一句:
      “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感觉你……很面熟。”
      我们当然见过,还不止一次,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他,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能吧。”
      我如是说。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刚刚有了点点波动的空气又再次恢复了宁静。
      这不是一次有意义的交涉。
      我这么想着,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啊对了,这是送给新邻居的礼物。”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突然伸出手来,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上一直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纸袋子。
      “其他人的在搬家那天都已经送过啦,你一直没有出现,所以今天才会登门拜访。”
      “……”
      我看了看那个纸袋子,上面印着我不认识的logo,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看形状,应该是个精品摆件之类的东西。
      说实话,我不想接。
      对于我而言,新邻居的拜访本身就够奇怪的了,若是再接受了对方的礼物……
      对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我这细微的神色变化,见我不接,又固执地往前递了递,补充道:
      “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心意而已。”
      我的目光在他和他手中的纸袋之间来回流转,终于,在对方那坦坦荡荡的诚恳眼神中,我败下阵来,口中拒绝的话语转过几转,被艰难地咽了下去。
      “嗯,谢谢。”
      接过礼品袋,我扯扯嘴角,牵出一抹和善的微笑。
      见我如此,面前的男生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爬上脸颊,挠了挠头,迎着我的目光,突然认真道:
      “以后,请多指教。”

      4
      隔壁的那个男生跟我表白了。
      “我们交往吧。”
      男孩微红的耳尖和略有紧张的话语还历历在目,我坐在桌前,脑中思路如蜜糖般粘稠,呆愣的目光映出眼前的物件。
      上满发条的八音盒正不知疲倦地播放出悦耳的曲调,无数亮晶晶的白色雪花在玻璃球里翩然,暖黄的灯光温柔,仿佛梦幻的童话。
      这是他刚搬来的时候送给我的见面礼。
      我伸出手,慢慢抚上这件礼品。
      果然,拿人手短。
      不出所料,自打接了这个,麻烦就明显多起来了。
      “这么巧啊,你也出门?”
      “真巧,在这儿碰见了。”
      “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看来,我跟他,真是很有缘啊。
      不,是太有缘了。
      不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准备做什么,似乎总是能无意间发生各种各样的“偶遇”。
      不过,相应的,许是身旁常有人在的缘故,那道几乎折磨到我精神崩溃的目光倒是渐渐不见了踪影。
      福祸难辨啊……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男生,但所有的推论都被现实一一推翻了。
      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将八音盒摆回书架,打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记录停留在十分钟前,内容是一则真挚的约会邀请。
      我盯着它瞧了半晌,才缓缓作出回应――
      “好。”

      5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好暗……是天黑了吗?
      我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想,一边不露声色地活动着四肢。
      没有剧痛,没有束缚,没有任何不适。
      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一点,我开始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我所处的空间内,唯一的声音来源,竟是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这让我有些不安。
      黑暗与寂静,生出的无限压迫,足以将人逼疯。
      于是,在浓稠的黑暗中,在绝望的慌乱间,我摸到一件东西,轻轻薄薄,四四方方,其中一面有着不甚明显的浮雕。
      那是我的手机。
      犹如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我那颗临近崩溃的心,突然就有了依靠。
      忙不迭地摁下开关键,熟悉的屏保并没有出现,我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没电了?
      刚刚安定的心再次高悬,名为恐慌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蔓延飞涨。
      咔哒。
      是门锁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仿佛感觉到了有光洒在脸上,笼罩于身,然而,我的眼前却像隔着一层无比厚重的纱布,只有几许微弱的光芒透入。
      我抬手去摸,指尖所及,确实是眼珠的触感。
      自此,心下大骇。
      “亲爱的,你醒了。”
      有熟悉的声音在耳旁炸裂,被倾刻捕获,可双眼却不会再映出任何画面。
      “你这个疯子!”
      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亲爱的,别生气,你瞧你这副模样,离了我,你可怎么办。”
      略微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似乎是将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气得浑身发抖,干脆转过头去,也不与他费那口舌之力。
      “呵。”
      一声轻笑,有不属于我的气息靠近,灼热洒向面庞,勾出心底深埋的恐惧。
      “外面那么危险,留在我身边,才不会受伤。”
      咔哒。
      门锁落地,一切归于宁静。
      眼前仅有的微弱光芒消失不见,死寂伴随着黑暗,将寒意一点一点揉进骨髓。
      蜷起身子,无穷无尽的绝望几乎要将我吞噬殆尽。
      原来是他,真的是他。
      罪魁祸首是他,别有用心是他,居心叵测亦是他。
      原来我一直追寻的,就在我的身边。
      原来我所怀疑的,竟全是事情真相。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后怕。
      该哭,亦或该笑。
      皆是,为时晚矣。

      6
      我隐隐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有点不对劲。
      体贴、温柔、自律,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男朋友,我亦不否认,我曾为此庆幸。
      但没有人是完美的。
      隐藏在表象下的,或许,是我所无法承受的。
      我的直觉并不敏锐,但是,察觉危险,却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那些曾经与我有过接触的人,无论男女老幼,远近与否,都一个接一个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如同蒸发的水,不留半点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除了他。
      是的,除了他。
      我的质问尖锐而刺耳,气势汹汹,他坐在桌后,目光始终含笑,像一尊雕像,一件死物,一个居高临下的旁观者。
      “亲爱的,你累了。”
      耐心地等着我把话说完,他站起身,递过一杯水,微笑。
      “喝点水,早些休息吧。”
      杯中的水澄澈见底,与往日无异,我看着它,却迟迟不敢接。
      那层层的涟漪,好似剧毒沸腾。
      毫无征兆地,我抬起手,用力一带,一声脆响,漂亮的玻璃杯变成了碎片。
      他的目光随着玻璃杯的碎裂落在地上,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有如此反应,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调转到我脸上,如水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潮。
      我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极度恐慌之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自觉地想要后退,却又倔强地不肯服从。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嘴角忽地牵动,像是即将喷薄的火山,蕴藏着可怖的力量和怒意,我闭上眼,心中竟再无半点波澜。
      我本以为那必将是疾风骤雨,人力所不能承受,可是最后,他却只是笑了笑,旋即转过身去,清理那一片狼藉,只留给我一个什么都看不出的背影。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着那背影,心中默默想。
      我必须离开他,离开这个地方。
      今晚就走!

      7
      “亲爱的,在想什么?”
      从往事中回神,我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声源的方向看,眼前却是一片厚重的黑雾,我这才想起来,我已经瞎了。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我的脸上,纵然我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也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在等待我的回答,极具耐心。
      “没,没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惧,轻声回应。
      他闻言,仿佛颔了颔首,顿了顿,又道:
      “亲爱的,你看外面天气那么好,等吃完饭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想拒绝,然而现实却压得我半个字都说不出。
      我就这样,被欣然接受了。
      今日的阳光温暖而和煦,确实如他所说,是个好天气,我微微昂起头,感官肆意欢腾,自从双目失明之后,总感觉其他器官似乎变得灵敏了许多,很多以前被忽略的,都变得格外引人注意起来。
      许是为生机所染,连日来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盈了不少,唇角微微一翘,不自觉牵出一抹笑意来。
      “又带着太太出来散步啊?”
      忽地,有声波撞入耳膜,热情且熟稔,却甚是陌生,应该是个非我熟识的中年女性。
      “嗯,她的眼睛看不见,总是在家对身体也不好。”
      “真是恩爱,现在像你们这样患难与共的小年轻真是不多见了啊。”
      那道女声带着笑,语气音调之间满是真诚。
      我却愈发愤怒。
      看来他做了不少功课。
      掩在衣袖中的手攥握成拳,微微发颤。
      我不能接受。
      绝不!

      8
      我慢慢适应了这样的世界。
      没有光的世界。
      也许人的适应力原本就比想象的强一些。
      我从最开始的哭泣、怨恨、绝望,到后来的无能为力,最终演变成现在的游刃有余。
      我不再会平地摔跤,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歇斯底里,更不会整日整日地与无望痴缠。
      在只有我看得见的空间中,以脚为尺,意识作量,一笔一笔,描绘出一份无比详尽的地图,在此基底之上,我不再惧怕出门,惧怕见人,惧怕这世上的一切。
      但是,他是个例外。
      他的存在是这地图上最大的隐.患,就像勇士之于恶龙,恶龙之于城池。
      我知道,以我之能,无法与之正面对抗,唯一的一次正面反抗让我失去了双眼,下一次,我不知道我还会失去什么。
      但我想,无论是什么,都不是我可以承受的。
      所以我藏了一把水果.刀。
      那是一把再正常不过的刀,一把随处可见的刀,一把足以取人性命的刀。
      我知道他从未对我放松警惕,但人类总是会对弱势群体卸下防备。
      他亦不能免俗。
      想必,他机关算尽,也未曾料到,人之一生,终逃不过,自作孽不可活。

      9
      刀刃上鲜血滴落,我听见他的怒吼。
      耳畔捕捉到一丝风声,微微错首,一道脆响在我脑后炸裂。
      利器从肉.体中退出,双腿轮流发力,带着我飞速离开这里。
      闪身躲入计划中的藏身之处,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胸中情绪交织翻涌,一片漆黑的眼前却是清如明镜。
      门外脚步由远及近,手中短刀寒气森森。
      我知道,恶龙即将陨落。
      而新的恶龙,将由此诞生。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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