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Leaticia

57、（五十一）

　　“姥姥，您喜欢我们这个剧么？”尤娜问，“您觉得我们演得怎么样？主要是我演得怎么样啊？”

　　酒店套房里，尤娜腻在程曼身边问道。

　　“哎哟你都多大了，也好意思这样？也不怕易安笑话！”程曼怜爱地看着她，又见易安在旁边只笑不语，显然平时对她十分纵容。

　　“演得好啊！我看得很感动！”姥姥欣慰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演得非常出色，这部音乐剧真的很好，一点不比百老汇的差！我觉得很骄傲！等回纽约我也要跟我那些票友们说去！”

　　“那您还没说我演得怎么样呢？”尤娜不放弃地问。

　　姥姥听了更笑得开怀，然后才说：“刚才你们返场的时候啊，我就在想，这个关关丫头，当初那么小一个团子交到我手上，一直在我身边蹦蹦跳跳地长大，如今居然也能演音乐剧了，还跟最好的音乐剧演员一起！姥姥我觉得很骄傲啊！我的小姑娘长大了！再接下来，也该要成家了，只怕我要看不到咯！”

　　“姥姥，您不会看不到，我们必须邀请您参加婚礼。”易安说道。

　　“就是就是！”尤娜也应道，望着姥姥，又试探着问，“您今天见到他了？”

　　“当然见到了，”姥姥的表情很平静，又调侃道，“你们把两张座位相连的票给了我跟他，怎么可能还见不到？”

　　“那，那您。。。”尤娜正想问，却见姥姥叫来了林助理，说要换身衣服打扮一下，就随林助理进了内间。

　　“姥姥，您已经比我漂亮一百倍了，妆也挺好的，待会儿就自家人吃饭不用再打扮了！”尤娜在外面喊道。

　　姥姥没回应，林助理走出来小声说道：“晚上周老先生约了姥姥吃饭。”

　　尤娜惊讶地瞪大了眼，又和易安交换了一个眼色。

　　林助理见她这样，又说道：“我和周老先生身边的华伦医生也去的，放心。”

　　尤娜立刻点点头：“麻烦你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易安起身去开门，外面站着拄着拐杖的周老先生。

　　“易安啊，好久不见！”老先生难得如此高兴地与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周先生！”易安见他都没用轮椅，立刻扶他进来坐在沙发上。

　　“谢谢！”他一坐下就说道，“你们今天的戏演得特别好！谢谢你和你妈妈邀请我来看！真的谢谢！”

　　面对如此客气礼貌的老先生，易安都有点难以适应。

　　又听他说道：“我刚才，去见了你的姨婆，今天她也来戏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是我给她的票，”易安说道，事实上结束以后他跟关关就去见了姨婆，姨婆还再三叮嘱他们一件事。

　　“易安，谢谢了！”他轻轻拍了拍易安的手，又见尤娜从他身后走了过来。

　　“周先生，您好！”尤娜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

　　“哎，好！好！关关啊，第一次见面！我特别喜欢你的表演，演得很好！”他含笑望着尤娜，完全没有传说中的严厉和坏脾气，看起来就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爷爷。

　　“谢谢您喜欢！”她跟易安对看了一眼，又对老先生说道，“周先生，喊您周先生好像太见外了，我叫您周爷爷您不会有意见吧？”

　　“不会不会！蛮好！”他笑得更开心了。

　　易安嘴角上扬地看了尤娜一眼，似在说：你可真是嘴巴甜。

　　尤娜傲娇地对他眨了眨眼。

　　这时，姥姥换好了衣服出来了，一身浅蓝色旗袍，轻薄的面料，很有春夏的气息。

　　她一露面，老先生也不跟他们聊了，眼神就围着老太太转。

　　“你来了？”老太太神情淡然，又问，“你那位医生呢？没一起来吗？”

　　“哦，我让他在外面等我。”

　　“这像什么话！他不是你朋友的孩子嘛，让人进来！”

　　姥姥这一声喊，老先生连声地“好好好。”

　　正要起身去叫人，姥姥已经让林助理去门外喊人了。

　　尤娜和易安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时，尤娜走到两位老人面前，拿出了一个木匣子对他们说道：“姥姥，周爷爷，我们一直希望能有今天这个机会，将这个物归原主。今天我们见了姨婆，她也跟我们一样的想法，”说着她将盒子交到周老先生手上，“周爷爷，您还记得这个么？当年您买下它，是想送给谁？”

　　看到这个，姥姥的表情有一丝怅然，周老先生却是很疑惑，他缓缓地接过，又在易安的帮助下打开了盒子，没错，里面就是那只翡翠手镯。

　　尤娜知道，她在信里跟姥姥说到过这个镯子，可是这一刻，看着周先生那么迟缓的表情，想起他时常记不得过去的事，她心里也没底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不记得了，还提这个做啥。”姥姥轻叹道。

　　“我记得，我记得的！”老先生拿着镯子的手微微发颤，又抬头看了看姥姥，突然就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大家都很诧异，易安就坐在周先生身边，立刻起身让座，姥姥本来站在他们对面，不由朝他走近了几步。

　　待她一靠近，老先生突然就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将镯子套进了她的手腕。

　　在场的其他四个人：易安，尤娜，林助理和刚进门的华伦，都被他的这个举动愣住了。

　　“你讲讲道理好伐！我同意戴这个了吗？说都不说就往我手上套！”姥姥不客气地数落道，又想摘下镯子，却被周先生的手给按住了。

　　“本来就给你的，我等了多少年。。。戴着吧，啊？戴一天也好！你不喜欢了到时再留给关关嘛！”他带着讨好的笑好声好气地对她说道。

　　“我自然有好东西留给关关！要你这个做啥。。。”

　　“我晓得的！我晓得！你自然更会挑东西，这个，这个，不是什么顶好的，也是我当时的心意，早不值钱了。。。”他笑得神色尴尬，不由收回了手，微低着头。

　　“什么早不值钱？这个放到现在可是好东西！”姥姥反驳道，又抬起手腕打量着镯子。

　　“那你喜欢的？”

　　姥姥瞟了他一眼，也没回答，神色不自然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吃饭去吧！再聊下去在小辈面前脸都丢光了！”

　　“你向来体面的，丢脸的是我！”他说完又毫不在意地笑。

　　“好了！走了！”姥姥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又招呼林助理和华伦一起出门。

　　尤娜静静地看着，突然发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姥姥。印象中，姥姥总是涵养很好的样子，对谁都不会急，被人气着了最多给对方一个冷眼。而今，在周先生面前，她几次不客气地数落他，反驳他，而周先生也是，那样严厉的一个人，在姥姥面前却总是服软认错。

　　一行人坐电梯下楼，她走在后面，看着那两个老小孩斗嘴般的聊天，听着听着就很想笑，笑着笑着就开始鼻酸了。

　　易安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她红着眼抬头看他，立刻在他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电梯坐到一楼大堂，正巧碰上许琛等人，说是带尤娜和易安过去餐厅。

　　“周爷爷，您好啊！”许琛笑着跟老先生打招呼，见姥姥和其他人都在，又说道，“改天应该我们请周爷爷您吃饭的。”

　　“好！过两天一定！”老先生爽快地说道。

　　待目送他们离开后，尤娜才发现舅舅也来了，只见他不满地对许琛说道：“你还喊他周爷爷？”

　　许琛笑叹：“舅舅，以后都要成为一家人的，我们当晚辈的当然要对人客气些。”

　　舅舅一听就急了：“谁跟他一家人？易安是我们家的人，他算个什么？”

　　“就因为您这态度，姥姥才不要你要我陪她去看音乐剧。”

　　“就你最会溜须！”舅舅没好气地看了眼许琛，又换上友善的笑面对易安，“来，易安，今天第一次见面！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易安立刻跟舅舅聊上了，许琛跟尤娜走在他们后面。

　　尤娜迫不及待地问道：“琛哥，赶紧告诉我！今天姥姥跟他在剧院里见面是个什么情形啊？”

　　“好奇啊？”他慢悠悠地问。

　　“当然！我都好奇死了！”

　　“真没什么，”许琛淡笑着说，“老先生还有几分激动，老太太淡定得很。不过晓涵后来告诉我，她觉得姥姥只是隐藏得比较好，她向来了解老太太。”

　　“我也觉得她藏的深！你都不知道，刚才在房间里，姥姥和他像小孩儿吵架似得斗嘴呢！你说我们家老太太跟谁这样过？”

　　正说着话，已经来到了餐厅包厢，就见关爸关妈和俞晓涵已然入坐。

　　今晚本来是凌家的家宴，给姥姥接风顺便庆祝尤娜易安演出成功，没想姥姥临时有约会，为此舅舅特别生气。

　　“下午散场的时候我倒是听华伦说，”许琛坐下来说道，“他说，认识老先生这么多年了，从没见他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他也说，老先生之前一直脾气暴躁，记忆力也时好时坏，如今突然什么都记得了，他担心他可能没剩多少时间了，所以舅舅啊，您就可怜可怜这个时日不多的老人吧！”

　　“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舅舅不以为然地说，“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咎由自取，但咱妈明显对他不一样。”关妈开口道。

　　“怎么不一样了？”舅舅问，又说，“我刚才都忘了问，老太太这样跟他去吃饭，不会有什么事儿吧？那个人看着真不像善良人。”

　　“舅舅，那不是您女儿，是您的娘！”许琛又叹道，“俗话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挡不住的事儿，再说了，他俩都那么大岁数了，就算真待在一间房里，想干点儿什么，这不也没那个能力了嘛！”

　　许琛的这番话差点让大家喷笑，只有舅舅生气地瞪着他：“我是担心他们的身体！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再受点儿刺激，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可怎么办！”

　　“我这不也在说身体的事儿！这么大年纪了，照说都不会干刺激的事儿！”许琛又接道，却见俞晓涵在旁边没脸地捂住了额头，一边问许琛：“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也就想叙叙旧，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亲爱的，男的就算一百岁了看见喜欢的女人想的事儿也是一样的。”

　　“是么？”尤娜听了立刻问易安。

　　易安的表情很玩味，只说道：“我没到周老先生那年纪，没办法回答。”

　　在场的其他男人却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大哥，都有看护跟着，估计问题不大。”关爸开口了，“而且我听说那人快一百岁了吧，之前身体也时好时坏，这时候好不容易遇着咱妈，他但凡想多活几年就不会轻举妄动，男的吧对自己最了解！”

　　易安感觉谈话的内容越来越令人啼笑皆非，不由看了尤娜一眼，她也正看着他，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时候，关妈说：“你们都在瞎操什么心，忘了妈在出发前跟大家的约法三章吗？说她跟那人的事不能过问，她的任何决定我们都要尊重，说白了就是，就算她要跟那人去殉情，我们也不能干涉。”

　　“那怎么行？！老太太要真那样我们还不拦着？”舅舅急了。

　　关妈倒是一脸坦然：“我倒觉得妈只是到老了了想任性一回，想她这一辈子也是循规蹈矩的一辈子，特别是爸走了以后，她本来早就可以去打听那人的，也是为了我们大家。。。”

　　她又对尤娜和易安说道：“你们都不知道，这次要让两老见面，差点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