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抱琵琶寻旧曲》白玫哀

32、舒痕胶

　　（三十二）
　　鹂妃小产后虚弱，皇上去瞧了她几次，见了面也是两下里伤怀，后来便渐渐地不再踏足延禧宫里。
　　一日，皇上正由两位答应陪着猜谜饮酒，惠妃和猗妃午睡醒后带了孩子们过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便让那两位答应先下去，逗弄着几个孩子，伴着两位佳人，一位明艳，一位贞淑，自觉已享齐人之福。
　　惠妃见皇上难得开怀，便委婉劝他多去延禧宫看望鹂妃妹妹，皇上却摇摇头，说：“朕何曾不心疼她，朕一见了她，便想起当日她与你和嬛儿同日入宫，虽然性情不同，却各有风华。可是如今，嬛儿弃朕而去，容儿也因为朕的过错而失了孩子，教朕如何不伤心……只好不见，不见亦能两下相安。”
　　这时候，卫太医正巧来给皇上请平安脉，因而这话头便停了一阵子。待卫太医诊完脉过后，猗妃才说，“可皇上也该念着与鹂妃姐姐的情意，她待臣妾和姐姐都极好的，昔年姐姐为猫所伤，她还曾赠了这舒痕胶，这才令姐姐容颜无损，”她边说边取出一个绯色雕花圆盒来，打开盖子，将昔年的舒痕胶呈给皇上看，“臣妾如今常带着旧物，不过是存几分慰藉罢了，但鹂妃姐姐尚在眼前，皇上，不如珍重眼前人啊。”
　　一旁的卫太医本欲退下，但此刻突然停住，进言道：“皇上，微臣斗胆，昔年虽未侍奉过熹贵妃娘娘，但听师傅温太医说过，熹贵妃娘娘第一次怀有龙胎时，本是青春年华，身子康健，虽受了年氏的一番摧折，但依常例来看，应当不致小产。当年温太医本就存了疑心，但苦无证据，便按下不提。今日微臣方听闻这舒痕胶一事，因此恳求皇上，且让微臣瞧瞧这东西。”
　　皇上皱了皱眉，允了。
　　卫太医上前，小心接过那舒痕胶，取了一点儿细细查看着。少顷，回道：“皇上，这舒痕胶中，有一味麝香！”
　　“大胆！”皇上怒吼道。
　　卫太医惶恐道：“千真万确啊，皇上。看着盒子中的余量，可知娘娘当年用的不多，若一整盒都用光了，恐怕日后便不可能生下公主了……”
　　“查，给我彻查延禧宫上下，看看还有些什么。”皇上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底下人便忙不迭跑出去做事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有人拿了搜出来的东西来回禀。
　　苏培盛解释道：“回皇上，这几盒都是鹂妃身边的宝鹃收起来不用的，如今都取来了。”
　　皇上不言语，指了指卫太医，他趋上前去，先取了一盒瑰色的香粉，以水化开闻了闻，立时便神色迷离，便马上请一旁的宫人取了一碗冷水来，以冷水敷面后，方才避免了殿前失仪。
　　皇上见他如此，也好奇起来，“这究竟是何物？”
　　“皇上，民间夫妇欢好，若无情意，便以香怡情……”卫临战战兢兢地回禀。
　　“怪不得朕每每与她独处，总是情不自禁，她生辰那日也是如此。好啊，朕一直以为是天地不仁，不愿意让朕再有孩子，谁知竟是人为！”皇上气极反笑，神色怪异至极。
　　“皇上，鹂妃或许只是在乎您的宠爱，一时糊涂坐下错事。”惠妃此前见情势不对，早已把孩子们遣走，此时劝慰道。
　　皇上的语气很重：“糊涂？她不会不知宫中禁绝此类不干净的东西，她不过是有所图谋，才让朕的孩子没了。朕总觉得她羸弱，格外怜惜她，没想到啊，朕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竟然不配为人！”
　　养心殿内，一时无人敢搭话，只等皇上自己消了消气，让众人退下，请鹂妃来养心殿问罪。

　　鹂妃整了妆容，着雨过天青色衣裳应召而来，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这天光。春日将至，乍暖还寒，但这日光却已温煦，照在身上也有几分暖意。
　　“这样好的天光，我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她叹一句，继而决然走入养心殿，去见这冷血的君王最后一面。
　　皇上问她：“这些年来，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做下这些事？”
　　“皇上，您给我赐下的封号是这个鹂字，六宫人人皆知，您对我，只有几分宠，却没有半分爱意。不过是瞧见一只乖顺的鸟儿，便像养着一只猫儿狗儿一般，山珍海味地养着，绫罗绸缎披着，可是真心，却是从没施舍过的。” 鹂妃直望着皇上，并无半分惧色。既然已知结局潦倒，不如生生受着，也不至临到终了，还教人看低了去。
　　“真心？帝王之爱，本就是雨露均沾，朕给了你能给的，如何能奢求真心？你还做过什么，如今可一并说了。”皇上嫌恶地瞧着她，不愿再听她多说。
　　“富察贵人的孩子，熹贵妃的孩子，还有齐妃，都是臣妾做的。臣妾没有家势和容貌，多年来全凭皇上教导，才有了今日，是以，这些手段，都是从皇上那儿学来的。” 鹂妃笑了起来，从未笑得如此欢畅过。
　　“疯妇！朕不会让你死，朕只会褫夺你鹂妃的封号，命人日日掌你的嘴，让你忏悔，让你对着神灵反省自己犯下的罪孽！”皇上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连话也说不出。
　　“臣妾，谢皇上隆恩。臣妾这便告退了。” 鹂妃第一次没有带着柔顺恭敬说出这句话，倒显得与往日里不同。

　　越十日，玉福晋入宫与玉娆闲话家常，提及安陵容，便问了一句，她明知有孕，为何还要冒险以香料固宠。
　　玉娆屏退了闲杂人等，只剩槿汐在侧，笑意森冷地同她说：“那一方曲水流觞的石桌，以青苔做底，寻了一些草木作山林，其中有极细微的野花杂处其间，而那些香料制成花若遇水，便会生出香气。”
　　“妹妹好精巧的心思，我倒想不到这上头。” 玉福晋叹到。
　　玉娆担心她想岔了，便温言提醒：“不过，姐姐可万万不能动了歪心思。这娴福晋的孩子，也是王爷的孩子。”
　　“妹妹多心了，我自然有分寸的，孩子很是可爱，将来我不会为难他的。”见玉福晋这么说，猗妃便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