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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能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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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之日,风乍起,吹得树林如波纹涟漪,哗哗地响着。阳光,透过那山野林间的草木,一点一点地撒过来。晨光,有一种暖暖的,朦朦胧胧的味道。
在这个时候,一些过去忘记的,未来应继续的,都在其中,缓缓地进行着。
不远处,隐隐传来了两个人踩在树林树枝上的脚步声,似乎惶急,又偶尔寂静了。
并不是缺少了声音,而是人也能与山林为一体,终于静谧。
“沉沉,别只顾着贪玩,采药要紧。”显然是那两人之一发出的,听起来年纪不大,声音清澈,语气却稳重。
“师父啊,这漫山遍野的,就只看到绿绿的一片,我就是再仔细看,也认不出啊。”这回答的,显然就是那个什么沉沉了,有一种少年人清清爽爽的感觉,只是丧气地说,却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两个人缓步近前,正好走在林间透出的阳光之下。
年少一些的,果然有一个神清气爽的相貌,干净的,又让人亲切的,笑起来两个酒窝,不笑的时候只是沉静。此刻他正望着身边的人,微微出神。
年长一些的,白净得纤尘不染的袍子,透出其修长的身材,此刻下摆扎在裤腰上,两手抬起将头发束得更高了些,这才笑道:“是你不仔细看,师父都有把这些药材的图画给你,莫说那冬虫夏草灵芝人参之流,就算是一个蚯蚓,一朵花,也可以入药,端看你怎么用而已。”他正说着,就见这少年只望着自己出神,不禁好笑地一手拍了上去。
“哎哟,师父,你又拍我脑袋,再那样我会变笨的啊——”少年人捂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满以为会让师父心软。
不想师父却满脸寂寥,“平日里师父怎么教你的,说真话,做实事,你看你,整天就知道玩儿,也不学好。”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师父是管不了你了。”
刚说了两句话,他师父便转身走了。
少年人顿时怔住,赶紧追上去,“啊?师父,你别不管我啊!”他唤了几声师父,那年长一些的白袍人却全不理会,反倒越走越急。
少年人急了,连忙道:“你看我认出来了,这是甘草,这是白芷……”他一个一个认,也不管自己说得对还是不对,只希望师父能赶紧回头,说了半天又气喘吁吁又口干舌燥的,师父却全不理会,不禁丧气道:“师父,我错了还不行么?”
风飒飒地吹着,只闻两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疾,一个坚定,一个不稳。
少年一个气愤又委屈,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师父……”他叹息地说,心里却不由地有些莫名又钦佩。
明明我更年轻,师父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刚这样低着头胡思乱想了一会,便看见一双鞋出现视野里。
那是他前些日子里给师父的礼物,第一次补鞋,做工粗糙得很,也不指望师父会穿。
倒没料到,师父今日爬山这样得累,这样得远,还穿着这双鞋。而且刚才走得比自己还快。
想到这,少年人莫名的焦躁便沉了下去,另一番滋味,却又涌了上来。
“师父……”少年抬起头,怯怯地叫着。
他师父看了他一会,如墨深潭似的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萦绕着,又沉淀了下去。
“走吧……”他师父说。
少年赶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心下里仍然有些惴惴地,撕扯了两下嘴唇,干笑道:“就知道师父疼徒儿,绝对不会抛下沉沉不管的。”
白袍人摇了摇头,叹息。
风吹过,带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将一些话语飘散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离远看,似乎纠缠着,又交织在一起。
“只怕,也未必……”
白袍人的话,飘散在空中,白袍人知道,这句话只有自己听到了。
但此刻,他仍未预示到,这句话,会昭示着他们的未来。
起码在洛长亭眼中,其永未悔过。
其实这个镇子,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说小的话,方圆十几里,在这一代,也未见哪个镇子能有这般大的。若说大,哪家哪户的事,只要不是什么大的秘密,别人家都知道。
更何况这么大个镇,有一家药铺,是全城最大的。药铺里的大夫洛长亭,年纪虽近而立,却温文尔雅,五官端正。大夫的徒弟陈沉,也是少年俊朗。自然这药铺里的事,也算声名远播,远近驰名了。
可是随之来的烦恼,却也不少。
大夫的徒弟陈沉,就被一个看药的婶婆拉住,一直听她念叨着一些有的没的,正有些昏昏欲睡。
“沉沉啊,自你师父洛长亭在村里开了药铺之后,我可是一直看着你长大的,”婶婆显然很欣慰,语气也年轻了不少,“时间过这么快,你就这么大了。”她看着剑眉星目的少年人,不禁拍手道:“哎?你也该找房媳妇了吧?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改明儿我给你说说去?”
陈沉一个激灵,精神清晰了许多,忙不迭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想娶什么媳妇!女人啊,又麻烦又难照顾,”他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一直道“不要不要”。
婶婆看他拒绝得那般果断的样子,不由有些失笑,又叹息道:“就算你不要媳妇,你师父也该娶一个了吧。”
“什、什么?”陈沉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清醒了,“他——我师父……娶——娶一个?”
婶婆显然没发现他阵青阵白的脸色,只想着给那位洛大夫穿针引线,“对,你师父那么温文儒雅,一表人才的样儿,人家三十都该成家了,他连个意中人也没有。”她忽地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看陈沉,语重心长地说,“沉沉,你也别光顾着说,你师父没娶到媳妇,也跟你这个徒弟有关系,你呀,也该记得去帮他找一个了。”
少年人没经历过这么晴天霹雳的事,顿时结巴了,“我……我……”
师父娶妻?娶妻?
少年人显然还没想过这件事,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对他打击那么大。他还单纯的脑袋里,这样的事还是一直萦绕着,一直挥散不去。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蓦地忽听婶婆高兴似的叫唤,“洛大夫,看病看完了么?”
一人走近了,那般儒雅的样子,即使周围再吵闹,总能在他那里,僻到几分静谧。
那是少年人以往最喜爱的气息,这时候却忽然有些慌张了,惊异了。有什么事乱了。
陈沉头一次,以最快地速度逃离那里。
太窒息了太疼痛了。
心像被针刺了一样。
即使以后,少年直面了一些事之后,他仍然觉得,倒不如逃离。
其实谁有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场转折,也许在一些人看来,这是件坏事,在一些人看来,这是件好事。
陈沉没有想过,他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也想不出什么。
夜晚的时候,他终于大约想了个结果。
一定要说服师父不娶妻,一定要说服。
在这个时候,少年人还没有想到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师父娶妻而已。
师父和他的房间,是相对的,他想既然下定了决心,自然要实行。以往,少年人还有因为尊重师父而敲门的习惯,但今日,陈沉的脑袋变成了浆糊。他只想要劝说师父,就一把将门撞开了。
然后他又关上了。
师父在沐浴。
少年人惊得有些呆了。
儒雅而身着白袍的洛长亭,露出的光洁而白皙的背。
往日里束起来,如今却披散着的,打湿了的长长的发。
沾湿了的水,一点一点,顺着发梢,脸颊,滴落。
陈沉只是一个少年,青涩,血气方刚,他只是觉得一股热气冲上脑门,然后就又迅速打开了门。
这一夜,少年人是幸福的。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不准娶妻”,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爱你”。
是的,爱你。
少年人恍然了,懂得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觉得愤怒,委屈,嫉妒,难过。
原来如此。
少年人第一次感谢自己年轻也健硕的身体,即使那人不愿,即使那人抵抗,他也要让他属于自己。
少年人是幸福地睡去的,抱着他所孺慕的师父。
但醒来的时候却是因为一个巴掌。
陈沉被打落在地上。
“我没有你这个徒弟!”他听到他师父这样说。
陈沉听过他师父爱怜的,同情的,温和的,坚定的,各种声音。但惟独没有听过愤怒的。
他想,起码他今天听到了。
“师父……”他听到自己哀求的说,感觉到自己眼睛里的液体越来越往外流淌,“不,师父!师父,我是真的爱你——师父……”
陈沉肯定不知道,当洛长亭听到那个“爱你”两个字,打了一个激灵,愤怒比刚才还要长上十倍。
“滚——你滚!”洛长亭愤怒地说,这样一个在邻里盛传出口成章温文儒雅的人,终于也禁不住口吐脏字。
陈沉惊慌了,他知道他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多么愤怒,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不,师父,我不走——”陈沉惊慌地说着,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不走?”洛长亭眯起眼睛,忽然笑了笑,如沐春风的,如他以往一般。
陈沉几乎以为他就要原谅自己了,却听他冷冷地说:“你不走,我走。”
哭闹着的陈沉,往日里为之爱怜的少年,习医天分极高的徒弟,声音被关在门内。
洛长亭缓缓地走出门去。
很慢,很慢。
洛长亭不是一个坚硬浑有棱角的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洛长亭是神医,可称在世华佗,心也非常软。他不是不犹豫,不是不可惜,不是不沮丧。
但是愤怒,焦躁,气恼,失望,都在心里发酵着,酝酿着,让他不愿意回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养了这么久,原来竟养出来的,是一个畜……
他虽然想着,虽然记着,但是仍然没有把那个“牲”字骂出口,只是浑身发抖,冷的,热的,不知道什么感觉在交替着。只是一直口中无声地念着,不可置信地念着——
“竟还敢说爱我……竟还敢说爱我……”
洛长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停了脚步。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停下,很慢,似乎是胆怯的,怕被人发现,因此迈得很轻。但又正好能够让自己听见。
“跟在我后面干什么?”洛长亭听到自己冷冷地开口。
少年胆怯道:“师父,你不要走,那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我……我……”
“难道你要走?”
少年声音静默下去,在洛长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终于说:“师父,你……你真不要我了?”少年人声音低得如蚊哼,若非洛长亭一直注意听着,只怕根本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难道到这个时候,他还心存幻想?
“沉沉……”
少年有些惊喜地抬起头,他以为师父不会再叫他这个名字了。
“沉沉,你,走吧,当我从来没有你这个徒弟……”
少年吃了一惊,手一个不稳,他手里的东西猛然之间掉了一地,发出闷沉的声音。
洛长亭低下头,余光中所见,那是他教授给少年所识的草药,每一样,他记得,少年也记得。
往日里遇到少年笨手笨脚的时候,洛长亭总会无奈而宠溺地一笑,弯下腰和他一起捡。
而这一次,洛长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捡。
一个人地。
狼狈地。
这是一个村落,泉水叮咚作响,树林茂密,景色怡人,村民也十分纯朴。
一个砍柴的汉子,用袖子擦了擦汗,放下斧头,对一旁穿着短打衫砍柴的人笑了笑,道:“洛大夫,说实话,这次要不是你,我家那婆娘,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这可真是要感谢你了。”
对面那人一听,谦逊道:“可不能这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只是帮把手而已。”
汉子听了憨厚一笑,忽然想起来什么事,忙从怀里摸了一把什么,结果只是掏出几个铜子,不由有些尴尬,“大夫,我这家也不怎么有钱,今日恐怕不能付你了,不如我这就去向别人家借点去?”
那洛大夫显然看出了他的尴尬,便笑道:“小小意思,诊金倒也不必付了,只是日后采些草药时,只怕还须大哥帮些忙,我一个人,终究还是顾不过来的。”
那汉子哈哈一笑,“这个自然,只是……”他皱眉道,“洛大夫,你医术高,还不要诊费,但这个药钱都不要,就太让我和我婆娘过意不去了。”
“这没什么过意不去的,承蒙贵村照顾,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洛大夫温文地说,阳光撒在他的脸上,有种温柔的笑意。
大约,“如沐春风”这四个字,就是说的洛大夫这样的人吧。
汉子有些憨憨地想。“那……那就多谢了,多谢了……”
洛大夫摆摆手,“不客气的……”两人正说着,便听到一女子远远地叫着:“长亭——”
这边两人定睛一看,大汉不由哈哈一笑,“是我家婆娘来了!”说着,两人把柴和斧头一扔,迎了上去。
“大姐。”
那女子看了看叫唤了她的洛长亭,不由扑哧一声笑道:“大姐什么大姐,你呀,还不找房媳妇儿,都三十多的人了。”
汉子哈哈一笑,“那可不能这么说啊,洛大夫一表人才的,村里好多姑娘都暗暗喜欢着呢。”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对,像你这样的,就没姑娘喜欢。”
汉子摸了摸脑袋,“这样你不更高兴么?”他自以为说话声音虽小,洛长亭可是觉得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失笑。
那女子瞪了汉子一眼,又瞧了瞧洛长亭,“长亭呀,难道村里那么多姑娘,你就没一个看上眼的?怎么着,也挑一个吧。”
洛长亭只得苦笑,“嗯,我会看看的。”
“那就好。”
可惜,只怕一辈子,也不会找到那样的一个——我所钟意的姑娘了。但——
他也不是我能够爱的那个人。
没有人料到,这平静的小山村里,会发生异变。
往日里宁静的泉水溪水,因着这些日子大雨,和附近的几个河并流。一时间山洪暴发,良田被淹,村民四散而逃,山体也发生动荡,没有多久,山体就崩塌了,泥土混着河水冲刷下来。
总该有人逃不过。
“洛大夫,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往日静静砍柴憨厚的汉子,此刻也不由惊慌失措,还总还顾着自己的恩人,划着临时编好的竹筏,俯身想去拉扯那个落在河水里,似乎全无挣扎的洛长亭。
“大哥,你先走吧,洪水漫上来了,晚了就走不了了。”洛长亭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平静,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是生与死,在这一时间,莫名地,看得很淡。
汉子顿时着急,“你——哎呀,要不是你的医术救了我,我这条命还能活吗?快,洛大夫,快上来!”他刚想滑过去,忽地一个浪打过来,汉子“哎哟”一声,忙稳了稳,这才松口气。但再看江里,哪里还有洛长亭的影子?
洛长亭听着汉子叫唤他的声音逐渐远去,水一点点漫上了,淹没了口鼻,淹没了耳喉,淹没了呼吸。
“大哥,我不能拖累你。”
“我这一生,功不成,名不就,一事无成,连带个徒弟,也不是正道上。”
“沉沉,你有大好前程,医术青出于蓝,远胜为师我。本以为我还能见你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的,”洛长亭在水里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有些安慰,又似乎有些遗憾,“看来,是见不到了。”
沉沉,对不起,我终于还是——不能爱你……
又一年过去了,鸟语花香,泉水叮咚。小村子有小村子的情调,大镇子有大镇子的豪华。
起码在陈沉心中,这是一种情调。
一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见他劈柴利索,一个斧头能被他翻出花样来,不由赞叹道:“年轻人,这么年轻,就这么能干事儿,在咱们村儿,都没一个比你还勤恳的年轻人,不错,不错。”大汉频频点头,也不管对方羞不羞,“我还有个闺女,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你跟我说实话,”大汉把斧头一扔,嘴巴凑到对方耳边去,“你喜不喜欢她?”
陈沉失笑,小村子虽有情调,却在有些地方,总还是有些敝处的。“大叔,八字儿还没一撇呢,何况——何况我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想起那人,陈沉不知有些心酸,还是懊恼,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但当他仅为记忆中的他,想起来的那一刻,也是幸福的。
“哦?是谁?”
陈沉听人这么一问,不由有些得意,“他呀,医术比我高,心肠比我好,长得还漂亮,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只是……”
大汉被他勾引起好奇心,心说看你夸得那么厉害,还以为多神呢。
果然还是人无完人的。
“只是?”
陈沉闷闷地说:“他看不上我。”
大汉大吃一惊,上下看了一眼面前这少年,俊眉星眸的,气息内敛,就算汉子不明白,也知道这小子将来必定有一番成就,此刻一听,也不由失声道:“她看不上你?我看你挺好的,一表人才的,咱村里有哪个姑娘家都偷摸摸看你。”
陈沉更闷了,“我……要是他看上我了,怎么能离家出走?”
大汉更加吃惊,“离家出走?你们成亲了?”
陈沉好笑道:“要是成亲了还好了呢。你看我四处游走,就是想找他回来。告诉他……”他声音低下去,有些怯懦的,温柔的,柔软的,“我爱他。”
这三个字一出口,似乎气息凝滞了,花朵开得更美了,鸟也叫得更欢了。
只是淡淡的,一股柔情,哪里都能看到,听到,感受到。
大汉也默然了一会,忽然道:“咱这村儿,以前也有个人,很会医术的,挺俊俏的,又年轻,只是……有点可惜了。”
陈沉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也会医术的,是男的?”
“对对,你怎么知道?”
陈沉心里一喜,莫非是他?“那他在哪儿?”这一年,他找得好苦,总以为有他的消息,但总会莫名地认错人。陈沉又期待着,又胆怯着。
“死了。”这两个字,大汉一定不知道在陈沉心里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几个月前发生一场洪水,”他叹了口气,想起来那日里的事,“我就说他应该跟我走的。我那时候一个浪过来,就再找不着他了,后来洪水退了之后,我找到他的尸首。”那日捞起来的时候,若非他和那人熟悉,恐怕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好端端的人……都泡得没形了。”
陈沉听到自己用艰涩地声音继续问着,“那——他,他叫什么名字?”
“洛长亭。”
“师父,那时你就教我,人要惜命惜福,可是到了你,怎么就想不通了呢?”想起那人温文的笑,陈沉勾起嘴角。但又想起那人愤怒而伤心的笑,陈沉弯起的嘴角,又坠了下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就不能爱我?”
也许陈沉一辈子,也想不通。
“沉沉……沉沉……”恍恍惚惚之间,陈沉听到洛长亭的声音幽幽地传来,陈沉猛然惊觉,他惊地大叫了起来:“师父!”
可那声音,仍然淡了下去。
可是陈沉却忽然喜了,大喜了。“师父,你是叫我跟你走么?”陈沉把匕首拿出,拔出来,在肚子的一侧比了一比。
“那——到了黄泉路上,你能不能爱我一回?就一回……”
“很短很短的,就那只在黄泉路上。”
陈沉想哀求,想苦劝,但又想起那人冷硬又坚持的心,不禁又有些泄气,“罢了,你那时就骗我,你还是要离开我……”
可是那又如何呢?
陈沉将匕首推入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刺入心脏里。痛,他那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
起码这样,他会离他,更近一点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不论你愿不愿意,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告诉你——我,陈沉,只能爱你洛长亭一人。
不论你信不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