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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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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一润查房回办公室,刘主任翻手上纸张,忽然说:“小舒,你报了心理咨询热线值班?精神可嘉。”
小朱即时酸笑:“一润,你已得主任嘉奖两次,留院有望。”停一停,又笑:“是不是,一润?”
她的言语背后有另一层意思,舒一润微笑不语,微笑是最佳社会礼貌,阻挡小朱挖苦的诚意。
她看看表:“我约了病人做心理咨询,我先走。”她即时逃离办公室,梁宵宵随后跟出来。
“咄!那个小朱,自己无为,反来挖苦争取的人,这类人大抵思想龃龉,你有否听她方才说,报名的人是六儿?”
舒一润说:“我们在心身科至多一个月,一个月后背转身去,谁都不认识谁。”她也至多一个月,可以与杜卿格同在一处,呼吸同十几坪米的空气。
舒一润心不在焉,走去75床看杜圆舞。
杜卿格不在病房,临时找来的护工正在陪同杜圆舞。
舒一润大吃一惊:“杜卿格呢?”
护工说:“杜先生说出去处理私事,立即回来。”
舒一润坐在床边等候杜卿格。半小时后,杜卿格还未回来,她坐立不安,仿佛看见杜卿格已受不了医院气味,将胞妹扔给护工,自己远走高飞。
她再也忍不住,走出病区寻找杜卿格。
她在医院门口看见杜卿格,对面一个美艳女郎。
“杜少,我来同你说清楚。”女郎披一头黄卷大波浪,随着她讲话微微弹跳。
“请讲。”
“听闻你胞妹是神经病,住到精神病院里,是吗?”
“你看我与你此时在哪家医院门口讲话?”
“那么是真的了。杜少,我和你玩不下去,我不能叫别人知道,我男友的妹妹是疯子,你我交友原则,至要紧是欢喜快活,你既打算长住医院陪一个疯子,我也勿需陪同,再会。”
杜卿格微笑:“劳你专跑一趟,其实只需在电话里说明。”
女郎变色:“杜少,你妹妹是疯子,你也是。多可怕,你此生永无爱人的能力。”
杜卿格不说话,即时转身离去。
他走至住院大楼楼下,想起自己尚有一只手表落在女郎处,他从不将任何私人物品落在他人处,便回转身来去找女郎。
这次换他看到舒一润同女郎交涉。
舒一润说:“小姐,你有两处误区需得旁人解释。”
“你是谁?”
“第一,杜卿格的妹妹不是疯子,她得的是情感障碍,属于神经症,你需得了解此类知识;第二,杜卿格也不是疯子,他只是不爱你,但他关爱他妹妹,你需得收回此类侮辱言语。”
“神经病!”女郎惊诧,她指指医院:“你不是里面跑出来的吧?还偷了医生的白大褂?”
“恰恰相反,”舒一润微笑,“我来向一个疯子普及心理知识。”
女郎变色,蹬蹬蹬走远,拦住一辆车扬长而去。
杜卿格震惊,他苦笑,他的女友轻视他和杜圆舞,他最想远离的人却挺身而出为他辩解。舒一润维护他时熠熠生辉的眼睛,有谁不被诱惑?
舒一润回到病房,杜卿格给了护工丰厚的小费请她离开,正在亲自喂杜圆舞喝粥。
“一润,你有否去另外病人处查房?勿需守在圆舞处,我们不需特权。”
舒一润笑:“我一个实习生给不了你什么特权。”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她亦有自己正事要做。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起女郎之事。
下午五点后,办公室众人皆下班,梁宵宵临走前伏在舒一润耳边轻轻说:“舒一润,大都会里光怪陆离,诱惑至多。机会稍纵即逝,你需牢牢抓住,若一概沉默寡言,不需一个月,众人皆将你忘至角落处。”
舒一润骇笑:“多谢提点。”
她趴到窗口处,医院里一条露天走廊,上方缠满绿色攀爬植物,杜卿格自食堂处打饭上来,正走在绿荫下,热天里人们皆满头满脸油光光冒汗,杜卿格袖口卷至手肘处,一身清爽。舒一润朝他吹一声响亮口哨,趁他抬头还未寻到始作俑者,缩回窗户里。
杜卿格回到病房,看见杜圆舞床上坐一医生。医生转过头来,赫然是舒一润。
他大吃一惊:“一润,你还没有下班?”很快反应过来,动容:“你勿需为我做到此等地步。”
“不不,我并非为你,我不过恰巧申请夜里值班而已。”她不愿自己笨拙心思被杜卿格知晓。
杜卿格沉默,半日方说:“一润,下一次勿在医院对牢英俊男子吹口哨,若被你老师看见,他对你印象坏三分。”
舒一润跳起来,赫!被他知道了。她笑:“不,我属意你,只对你吹口哨。”
她罕有此时这般难以言状的开心,对牢杜卿格做一个鬼脸,跳下床去飞奔至心理热线处,门内已有一人守驻,听到动静讶异转过身来。
他身材高大,舒一润平视过去,只瞧见他胸口实习胸牌,她将视线投到他脸上去,哗,一张精致脸庞,轮廓极深。但下一刻男孩叫他好感顿失。
他盯牢舒一润,说:“嘿,我似在何处见过你。”
舒一润没好气:“是否你意淫中的《男人帮》抑或《花花公子》?”她至厌恶油嘴滑舌之人。
男孩纳罕她火气之大竟至如此,搔头讷讷解释:“不,上一次有一个病人逃脱,你恰好在前方,听闻动静拦截病人,被病人在胳膊处咬一口,是否是你?”
舒一润这才想起,她一日在医院行走,听得后方喊:“拦住他,拦住他!”她转身,看见一群白大褂和保安正追赶一个病人,病人直冲她而来,她下意识去拦截他,被病人掐住胳膊咬了一口。后来医生保安赶到,乱糟糟一团,她也就走开了去。
她笑:“是你。你也在追赶之行列中?”
“是,他恰是我老师收治的病人——你的咬伤是否要紧?”
“不要紧,已做过处理。我唯一遗憾是医院不承认我是工伤,不给我报销医疗费。”
男孩哈哈大笑:“你很可爱。我叫麦承方,小生这厢有礼了,敢问小姐芳名?”
舒一润被逗笑:“舒一润。”
“可是命中五行缺水?”
“是,所以取一个带水名字,平日极爱喝水。”
两人相视而笑,麦承方看表:“女孩至要紧睡美容觉,研究证明夜里十一点至二点是皮肤修复最佳时期,所以我们分开值班,你守前半夜至十一点,十一点以后我来守,可好?”
舒一润计算时间,值班从夜里八点开始,早上六点结束。若至十一点,她只需守三个小时。显然麦承方照顾她。他的体贴让她想起杜卿格绅士风度,心里感动,微笑说:“不,现代社会男女平等,我们每人守五小时,我从八点至一点,你从一点至六点。”
“没有商量余地?可有别的办法?”
“有,我自此处退出,永不再来,由你一人值班。”
麦承方骇笑,舒一润如此坚定,他只得举高双手:“好,我明白。”
他自去值班室内床位睡,不一会儿已至熟睡,呼吸平稳。前半夜偶有几个电话打来,喁喁述说生平苦难。世上苦闷之人甚多,白日里喧嚣夺目,夜里打一个电话,向陌生人倾述内心秘密,泪流满面而不自知。舒一润不说话,她记得心理咨询的秘诀,只得“倾听”二字。
闹钟在一点钟响起,深夜里分外刺耳。麦承方自床上跃起,揉困眼打呵欠:“舒一润,辛苦你了,你去睡吧。”
舒一润站起来往门外走,麦承方讶异:“你不睡?”
“不,我有更重要之事做。”
她悄悄走至心身科五病区,护士站里值班护士正在打盹,她兀自走到75床病房门口,房内杜圆舞同其余两个病人已熟睡,杜卿格蜷在病房一张小伸缩床内,尚留脚悬空在外,那张床太短小。他身上毯子滑落至地,环胸蜷腿,叫舒一润无比怜惜。
她轻巧走进去,俯首看杜卿格睡颜许久,他浓密睫毛并笔挺鼻梁在窗外微光照耀下在脸颊上投下阴影,人中处凹陷进去,弓形嘴唇湿润美好。舒一润俯身,屏住呼吸,趋近他嘴唇,再趋近。
杜卿格忽然睁眼,微光承在他眼波深处,波光粼粼。舒一润惊至跳起,反射性往后退一大步,听得自己擂鼓心跳在深夜里分外清晰。
杜卿格翻身坐起,温和地对舒一润说:“一润,听话,去睡觉。”
他明知舒一润情难自禁,在一秒前将要偷吻到他,却只当天下太平,只字不提。舒一润不禁黯然,生出叛逆之心:“不,我不去睡。我就在此处守你。”
杜卿格自地上拾起毯子,无奈。
“那么我们出去说,不要吵到他们。”
他们走至大厅沙发坐下,杜卿格点一支烟,烟头红光明明灭灭。
“一润,不要执着于我。”
舒一润微笑:“杜卿格,我亦有自尊品格,你在此对我说一句‘请你自重,不要纠缠我。’我立即便走,永不见你,你是否要试一试?”
杜卿格眼神温柔,慢慢趋近身体,用胳膊圈住舒一润。舒一润闻到他身上淡淡体味,心里迷醉。杜卿格只轻轻拢一拢她,如同兄长对妹妹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