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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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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卿格低估舒一润固执。
她夜夜如同精灵,自夜深人静处走出来与他相会。光天白日下,他们是医生同病人家属,至夜深时,又仿佛幽会情侣,多么隐秘而黑暗的喜乐。
杜卿格已不在大厅里等舒一润。
他躺在折叠床上假寐,听到舒一润轻轻走近,仓惶轻巧如同小动物的足音。她在他身旁停下,俯下身来,气息愈来愈近。
杜卿格不动声色,他打定主意不再纵容舒一润。
他以为舒一润将会吻他,然而舒一润立起身:“杜卿格,你醒着,你的睫毛在颤抖。”
杜卿格睁开眼,舒一润轻轻伏在他身侧:“《山海经》中有上古神兽食梦貘,专自黑夜中来,吞食人们噩梦,留下美梦。我只愿当一头食梦貘,潜入你梦中啮去你不快乐记忆,你愿意容下我吗?”
杜卿格坐起来,只见舒一润的眼睛在黑暗中温润如兽类,他说:“你得离开我,你得学会不依赖我。”
舒一润不说话,她如同执拗婴孩,不懂辩驳,消极抵抗。
后来她同白千张说起这段经历,白千张嗤笑:“男人大抵只会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舍,舒一润,你犯了最大错误,叫杜卿格毫不费力得到你,他自不会珍惜。”
舒一润微笑,会这样说话的人,大抵都因为身后有退路,前方阻塞,不要紧,退守至原处,等待时机从头再来。她却没有这样资本,她不给自己留后路,破釜沉舟飞蛾扑火,只要一个圆满。
第二夜她又潜入杜卿格身边。
杜卿格说:“舒一润,你举动令我为难。你若夜夜如此,我只得转院一种方法。”
这时他突然抬头看向远处。
是麦承方。
他站在门口,笑:“舒一润,原来你不是害人精怪,倒是痴情狐狸精。”
舒一润恼怒:“麦承方,请你回去。你仍在值班时间。”
麦承方耸一耸肩膀,回转身去。
杜卿格说:“一润,你需要有人陪伴你,你可自他处得到慰藉、欢笑、心酸、委屈,统共他的一切,但那人不会是我。”
“如果我自那人处得到一切仍未满足,我是否有机会同你在一起?”
杜卿格沉默,半日方说:“好。但你明夜不要再来,若你再来,我后日一早便转院。”
舒一润黯然,她回到值班室,麦承方正将花瓶里脏水倒掉,换上一大束新鲜雏菊。
他说:“嘿,我是否冒犯你?”
舒一润没好气:“自然。”
“我受精怪诱惑,忍不住尾随其后,发现精怪秘密,可爱又善良。”
舒一润忍不住微笑:“我与他之间,由始至终皆由我主动,将脸皮加厚死缠烂打,你有否觉得我不自重?”
“没有,你懂得争取。”
“他给我下最后通牒,让我寻别人陪伴我,否则我便无机会。”
“那么我如何?”
舒一润大吃一惊:“你?”
麦承方说:“不必如此吃惊。我需要一个得你青睐的机会,你需要一条后路。你我各取所需,若谈不拢,好聚好散,日后做回朋友。”
舒一润喏诺:“这与你不公,你知我永不会爱上你。”
“呿,你将我当情圣。痴心不渝,默默守护女主角,看她在男主角怀里微笑,无望等待她回头。我自不会如此俗套,也许你我最后,是你舍不开我。”
舒一润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微笑:“也许我需得一个男人来告知我他们最需要什么。”
第二日舒一润同杜卿格宣布:“我已同麦承方交往。我们已在一处,我答应你诚心与他磨合,但若最后我依然不满足,你需得履行承诺。”
杜卿格眉头皱起又舒开,轻声说:“麦承方?可是昨夜年轻男孩?”
“是。”
“恭喜你。”
舒一润笑笑转身离去。
这一日她中饭和晚饭没有与杜卿格一起吃。
杜圆舞傍晚时候症状好转,轻声询问杜卿格:“哥,今天舒医生没有同我们在一处吃饭。”
杜卿格眼光看牢另外一桌共同进食的舒一润和麦承方,麦承方当众将剁椒鱼头挑去鱼骨,放入舒一润碗里。他们实在年轻,坐在一起如同发光体,闪花别人眼球。
他忽然遐想,那个麦承方太过年轻,不知道如何照料别人,一味宠溺,舒一润需要的是能够随时约束她生活中坏习惯的男人,她同麦承方在一起没有好处。
杜圆舞忽然说:“哥,你不开心。”
杜卿格回过神来即时否认:“没有。”
杜圆舞不说话,低头吃菜。杜卿格自觉与舒一润他们两人坐在一个食堂吃饭,令人坐立难安。
这一夜杜卿格明知舒一润不会来,他仍然睁眼至午夜,仿佛黑暗中的房门随时会轻轻打开,自外面走进舒一润,玲珑身段伏在他薄毯边,同他喁喁私语。
他最终没有等到舒一润,沉沉睡去。一个小时后他醒转,在黑暗中伸手去床头摸保温瓶。他习惯在半夜睡醒喝热水,保温瓶里的水应凉透,他需要重新倒水,然而他旋开瓶盖,热水蒸汽扑面而来,已有人替他倒好水。
他身上薄毯完好盖在身上,双脚处被人细心掖进里面,他心里立时酸涩难当。
接连几夜,总有趁夜色出没的痴情精怪替他张罗好一切,杜卿格几次强撑精神想抓舒一润一个现行,然而精怪总有办法预计好时间,在他撑不住睡去时悄无声息来去。
每周三皆有一次院长查房,由每个病区提供一个疑难病例,让病人一人坐在前方,底下坐一大堆医生,如同参观珍稀动物。
每到此时舒一润便混迹其中,在笔记本上随意涂鸦消磨时光。
这一个病例从早上分析至中午,每个主治医师皆详细发表意见,舒一润只记挂去晚了食堂的东坡肉被人要光,心不在焉。
待讨论完毕,她飞奔至门外,杜卿格在门外等候多时,拦住她去路。
“一润。”
“请讲。”
“请你不要在夜里替我倒水盖毯,你要前进,往前走,不要留在原地打转。”
舒一润微笑:“不,我没有替你倒水盖毯,夜里值班麦承方已包下一切,我只需酣睡至天亮,你看,我精神奕奕,我为何要半夜起床替你倒水?”
杜卿格哑然,他没有证据,说不过她。
这时麦承方走来,手里提了几只一次性饭盒。
“一润,我已替你打好饭菜,有东坡肉,我去时抢到最后一块。”他看到杜卿格,点头致意:“杜先生。”
舒一润微笑:“承方,你为我着想。”
杜卿格却忽然拿掉舒一润手里饭盒:“你不能吃油腻食物。”
麦承方吃惊:“杜先生,请问你与一润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杜卿格停一停,“但我知道一润在吃调理肠胃中药,中药忌生冷油腻,否则影响药效发挥。”
他将手里东坡肉丢至垃圾桶内,转身离去。
麦承方哈哈大笑:“舒一润,你可得慰藉,他似乎有所动容。”
舒一润几乎捂脸呜咽,她过了那么久,失望那么多次,终于有所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