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总在追妻火葬场》纪蝶

6、第六章

　　从巫原家离开第51分钟，游昔吹着冰凉的夜风，垂头丧气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此时已经很晚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家家户户原先亮着的灯光在黑夜中渐渐熄灭，唯有路灯还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温柔地为每一个可能路过的行人驱散黑暗。

　　游昔缩了缩脚，他环抱着双腿，将脑袋靠在膝盖上，麻雀听他闷闷不乐地嘟囔：“根本和书上写的不一样。”

　　麻雀没有说话，它拍动着翅膀落在游昔肩头，用柔软的羽毛轻抚过游昔脸颊，麻雀无声安慰着游昔。

　　游昔垂下眼眸，他看上去更难过了，夜风再次从他身边吹过，游昔眼帘颤了颤：“好冷。”

　　一个常年穿着单薄衣料自如行走于雪原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情况下觉得冷？似乎明白了什么，麻雀轻叹，它试探着问游昔，给了游昔一个台阶下：“现在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麻雀本以为游昔会答应，谁知游昔将头埋得更低，给了它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不回去。”

　　“真不回去啊？”

　　麻雀无奈，它不死心，又多问一句。

　　“不回去。”

　　游昔依旧是这个答案。

　　“那我们回雪原？”

　　“……不回。”

　　麻雀这下彻底无可奈何：“你该不会打算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你大老远从雪原跑到人类世界，不就为了找那个人类吗？”麻雀又叹息一声，“现在人找到了，你却……”

　　麻雀话还没说完，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一颗水珠溅落到长椅上，而后便有更多水珠跟着落下，游昔将脑袋埋得很低，麻雀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它看见游昔衣服上渐渐晕开一小片水渍。

　　游昔在哭，昏黄的灯光倾斜着落在他身份，仿佛是在温柔安慰着游昔。

　　麻雀听不见哭声，游昔哭的时候一直很安静，他只是默默坐在长椅上，默默掉着眼泪，似乎他早已习惯如此。

　　“那个人类真有这么重要吗？”

　　麻雀无法理解游昔这种行为。

　　“很重要。”

　　“为什么？”

　　“……”

　　游昔又不说话了，麻雀怀疑这是因为真要说起喜欢巫原的原因，游昔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麻雀一个头两个大，它一点都不想听游昔和那个猎人的恋爱史，可它也不能让游昔在路边坐一个晚上，想了想，麻雀决定先哄着游昔回去，谁知，它还没开口，游昔倒是先吸着鼻子说了话：“麻雀先生，巫原好像不要我了。”

　　“……因为他不来找你？”

　　“也不是因为这个，”游昔声音低下去，他问麻雀吗：“麻雀先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很任性？”

　　大晚上的，有地方呆不好好呆着，反而因为一件小事就跑出来。

　　“……”原来你知道啊。

　　麻雀很想这么说，但它不能，万一真说了，游昔大概会哭得更厉害，麻雀组织着语言，睁眼说瞎话：“倒也没有，是那个人类不对……”

　　“麻雀先生，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很任性，还连累你在成为我吹冷风”游昔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挎包，“你要是觉得冷，可以进来这里。”

　　麻雀一点也不冷，不过既然有地方呆，它便毫不客气拍动翅膀飞进挎包里。

　　感受到挎包一重，游昔顿了顿，这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对着麻雀念念叨叨，又或者，比起是在对麻雀说话，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麻雀先生，你一定觉得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在胡思乱想，可我就是觉得，巫原不喜欢我了。”

　　游昔眸光黯淡。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猎人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你呢？

　　麻雀想说，但麻雀不敢说。

　　“巫原对我还是很好，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当我想像以前一样靠近他时，他却总是拒绝我，他房间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我一点也不认识，可巫原一看那张照片，”游昔茫然地摸了摸胸口，“我就会觉得这里好难过，好难过。”

　　“现在也是这样，”就像游昔过去把自己整个人泡进落冰湖里一样，湖水很冷很冷，游昔也渐渐开始呼吸不过来，他闷得厉害，眼泪又开始从眼眶里流出，麻雀听见他哽咽着问：“麻雀先生，巫原怎么还不来找我？”

　　因为那个人类一点也不喜欢你，他有了喜欢的人，你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麻雀心中叹息，它忽然间就有些明白游昔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要偷偷跑出来。

　　游昔在不安。

　　为了找到巫原，游昔不远万里从雪原跋涉而来，这一路上，他表现得万分雀跃，恨不得赶紧见到心上人，于是麻雀便不知不觉忘记了游昔偶尔表现出来的不安。

　　游昔有时候会一脸紧张地问麻雀一些问题，比如——

　　“麻雀先生，巫原还记得我吗？他会不会忘了我？”

　　“麻雀先生，巫原见到我会不会高兴？”

　　“麻雀先生，巫原还喜欢我吗？”

　　“麻雀先生……”

　　有些事，也许巫原早就有所察觉，却又故作不知。

　　“小说里女主角从家里消失不见了，男主角很紧张，”游昔终于抬起头，他眺望视线尽头某个没有光亮的房子，“巫原现在会不会也很紧张，他会来找我吗？”

　　“我就在这里，等巫原来找我，我就跟他回去。”

　　游昔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

　　小说里男主角会去寻找失踪的女主角，是因为女主角对于男主角来说很重要，那巫原来找他，就说明他对巫原来说也很重要。

　　巫原喜欢他，没有喜欢上别人。

　　游昔默默地想，等巫原找到他，他就和巫原道歉。

　　夜风里，游昔安静坐在长椅上，其实长椅离巫原家一点也不远，只要巫原愿意花10分钟……不，只要5分钟，巫原就可以找到他啦！

　　游昔等啊等啊，他等了一个小时，等了两个小时，等到马路上寂静无人，等到麻雀都睡着了，还是没有等到巫原。

　　游昔缩了缩身体，他垂下眼，一颗心渐渐落入谷底，终于，游昔从长椅上起身，他又盯着不远处那座房子看了一会，才抿着唇选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从游昔背后响起。

　　“游昔！”

　　那人大声呼唤着游昔，呼吸有些急骤，显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游昔猛得回过头，对上巫原黑沉沉的眸子，他眼睛终于一亮，毫不犹豫飞奔着扑向巫原。

　　“巫原！”

　　巫原还没回过来神，一份温热便毫不客气贴入他怀里。

　　巫原皱眉，他本想训斥游昔，天知道他刚一出房间，看见屋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时是什么心情，游昔天真，却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这份力量若不正确使用，必然会带来灾难，巫原把游昔带回家，也是打着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意思，谁知游昔一点也不省心，大半夜偷偷跑出去，巫原已经想象到自己会被协会问责的糟心画面了，他匆匆出门寻找游昔，好在没找多久，巫原便找到了游昔。

　　巫原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游昔，谁知他一低头，却对上游昔通红的眼眶，游昔吸了吸鼻子，死死抱住他不肯放开，还问他：“你怎么才来啊。”

　　巫原一怔，随后便是哭笑不得，他没好气揪揪游昔脸颊，直到把游昔揪得龇牙咧嘴，他才满意放过游昔：“我都没问你为什么大晚上偷偷跑出来，你倒是先问上我了。”

　　游昔这下不敢生气了，他乖乖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巫原动作微微顿了顿，他好半晌才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

　　游昔“因为”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巫原无奈轻叹，他低头同游昔对视，游昔眼巴巴望着他，巫原便说：“不会不要你。”

　　“真的？”

　　“真的。”

　　游昔没说话，却将巫原抱得更紧。

　　巫原放软语调：“游昔，跟我回家好不好？”

　　游昔呆呆地仰头看着巫原，巫原的神色很温柔，游昔可以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啪嗒——”

　　巫原又是一怔，他低头，便看见自己衣服上多出一滴小小的水渍，巫原越发无奈：“怎么又哭了？”

　　游昔没有回答，他紧紧攥住巫原袖口，生怕巫原反悔：“我、我跟你回去！”

　　“好，”巫原轻笑，他牵住游昔的手，想把游昔带回家，然而巫原往前走了几步，游昔却没有动，巫原便疑惑地回头，“不是说要跟我回家？”

　　游昔耳尖红了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说：“刚刚……在长椅上蹲太久了，脚好像麻了。”

　　巫原纳闷：“刚才看你跑的样子不像是脚麻了啊。”

　　游昔将头埋得更低：“刚刚太高兴，忘记了。”

　　“……”

　　巫原眉眼间显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他来到游昔面前，蹲下身，示意游昔趴到自己背上：“过来，我背你。”

　　游昔乖乖趴了上去，巫原便背起游昔，巫原的背很宽阔，很温暖，他将两条有力的手臂略微伸到背后，便稳稳扶住游昔，游昔耳尖红得越发厉害，他轻轻将脑袋靠在巫原背上，眼睛则盯着不断向后移动的路面。

　　巫原高大的身躯传来阵阵热意，游昔晃了下神，不知不觉间，他忽然想起麻雀前不久问过的问题。

　　麻雀问他，为什么巫原对他来说很重要，麻雀以为游昔会说很多很多，但其实那个时候，游昔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

　　当他将自己沉入落冰湖，湖水渐渐夺走他的呼吸、他的生机、他的一切，就在游昔以为自己快死掉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毫不犹豫将他从湖水中捞起。

　　那个时候游昔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他记不起太过具体的细节，他只记得，抱起他的那个人，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是游昔在冰天雪地里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暖。

　　于是游昔可以很简单地回答麻雀的问题。

　　因为，巫原是他的光呀！

　　巫原救了他，那双手把他从无尽的孤独和痛苦中拉了出来。

　　脸颊贴着巫原后背，感受着与当时一模一样的温暖，游昔用手缓缓环住巫原脖子，他轻声说出自从见到巫原后便无数次说过的话：“巫原，我最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