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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决心 ...

  •   棠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半月有余了。
      无知无觉间,他的十八岁生日就这样过去了。

      曾经棠母满满两本的成年礼策划还是落在时光尘埃里,那些想象中的高堂满座、宾客如云没有来到,有的只是频繁的往佛寺医院两头跑。

      医院的一切都是白色严肃的,有时候站在走廊里,看见老人垂暮生命诞生,她便有点无端的后怕,这种害怕是朦胧待发的,它只有触动到特地的地点才会引发,就像在家里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想过失去心爱的小儿子。

      这是个让人能抛弃一切成见的地方。
      有时候棠母甚至会想:小花儿,只要你醒了,你能活着,妈妈什么都答应你。

      赵博士送棠华穿过时空,回到过去。
      但那个过去未免太近,棠华过去的时候陈蕴娇的XH毒素已经注射了一半,他体内虽然有了疫苗,但还是当即昏死了过去。

      换了四轮医生检查,医院高层连夜加班开会,最后出具了一份厚当当的报告。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小少爷中了不知名毒素,但是得益于求生意志强,还吊着口气。他们会努力研究解毒之类的漂亮话云云,但是结果怎么样,不能保证。

      棠镜当场把这份报告扔在了垃圾桶,压制住全身的怒气对来送报告的前台小妹妹说:“这不是你写的,我不为难你,告诉我董事会办公室在哪里。”
      然后董事会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环境部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忙上忙下,垃圾袋里全是高档办公桌的残渣。

      斐草这中间出去过一次。
      他像是个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完全吊着一口气只凭本能行事,想到什么做什么,完全没了章法。

      当时棠星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带着哭音和悲痛之际的歇斯底里问他:“你这个灾星,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弟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给我滚出去!”

      斐草没觉得痛,或者说,这孩子已经失去了对外界感知的能力。
      他的视线化作一个点,直直盯着还躺在病床上的棠华,除了棠华,他什么都看不见。

      棠星的那一巴掌唤醒了他残存的部分意识。
      他直直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就走。
      大小姐在后面怒不可遏,从旁边抄出一个花瓶砸了过去:“滚出去就不要再进来了,小花儿有今天全是因为你,你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们棠家人的面前。”

      斐草全然无动于衷。
      只不过一些残音没影留在他的耳中,斐草冷漠地想:棠华要是死了,他哪里还有这辈子。

      斐草是去处理陈蕴娇的。
      人在最悲痛的时候是会失去仇恨的力量的,从棠华倒下到被送往医院,斐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陈蕴娇。
      而等他有反应后,他便会彻底断了陈蕴娇的路。

      医院里来来往往,热闹的不像是个生死之地。
      棠华住的病房是在顶楼,可就算是权贵如此,入眼也是一片惨白,嗅在鼻子中的气味也和一般的消毒水并无二致。

      你看,在生死面前,富贵和贫穷都是如此平等。

      斐草再回来时没能进去病房。
      许端鸿挡在门口,苦口婆心又面色不忍:“斐草,星星现在很生气,棠华身体那个样子了,你应该理解一个做姐姐的心情,你进去她会更生气的。”

      他左右为难,觉得说出来的话残忍又刻薄,设身处地,如果有朝一日躺在病房的是棠星,却有人拦住不让他进去,许端鸿想,他说不定会砸了整间医院。

      但斐草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他侧身去了病房窗户正对面的长板凳上,手肘搭在膝上撑着双颊,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棠华看。

      他不在乎自己在哪里,不在乎什么处境。
      仿佛生命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盯着棠华。

      棠镜就坐在斐草的对面,他用手揉着太阳穴,以奢望能缓解两分发胀,半昏半醒里,他借着廊灯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

      其实斐草长得很好,属于人群中一眼就出挑的人。他有最惨的身世、最坚硬的性格、最聪明的大脑以及无声处特定专一的温柔。
      这样的人在商政两届都很吃得开,老实说,如果他不是要拐自家地里白菜的那头猪,棠镜应该是很欣赏他的。

      棠镜问:“小花儿出柜后在祠堂跪了两天,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斐草没分出半点心思给外界环境,这些言语没撬动他尘封自闭的世界。
      棠镜扯了扯嘴角继续说:“我从来没见过我弟弟那个样子,家里人都很宠他,从小到大,别说绝食,就是他吃饭少吃了两口,我妈都要琢磨一下他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

      斐草突然说:“对不起。”
      他嘴唇苍白,紧抿加上无意识的啮咬让上面沾了点血,只不过连血的颜色都是透着无力和憔悴的。
      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棠镜问:“对不起什么?”
      斐草说:“明明有我在……还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让小花儿平白受这种罪。”
      “……算了,说这个也没用。”棠镜道,“一句‘对不起’的分量在我这里是不够的,在棠家面前就更不够看了。”

      斐草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态,他轻轻道:“我知道,但我必须说,这不是我给你们棠家的交代。”
      棠镜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听斐草继续说道:“我刚才在想,为什么之前有一瞬间,我竟然会觉得我宁愿不认识棠华的好。如果他没遇见我,他就不会遇见这些糟心事了,他依旧是棠家的小少爷,有父兄给他在后面撑着,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

      斐草顿了一下,音色越来越深:“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想法,这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我刚刚竟然也升起了这样的念头。这简直不像是我……可也幸亏我这样想了一下,我发现我完全不能接受没有棠华的日子,一分一秒都不行!”

      斐草靠着玻璃,抬眸望了过来:“所以,我给你们棠家的交代是:我要和棠华在一起,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而且,不管谁反对,都没有丝毫退让的可能。他活着,我要带他走,出国也好,留在南城也好,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要娶他。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到时候随你们怎么样,不把我们葬在一起也行,把我骨灰扬了都随便你们。”

      棠镜一瞬间觉得自己良好的教养都喂了狗,被这种近似 “泼皮无赖”的宣言给破了功,他冷眸竖眉,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出来。
      这句脏话在他的喉咙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吐出来,转着转着又添了几分心酸的味道。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你简直……简直……”
      最后,棠镜说的是:“真不知道我弟弟看上你哪一点了!”

      许端鸿扶棠星去敷眼睛的时候,棠华就有点零星碎末的意识了。
      他听见细微微的颤音从卫生间传出来,是他姐姐倚在未婚夫的怀里哭,带着沙哑的破碎:“怎么办,端鸿……我弟弟……他还那么小,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棠华心里突然就有点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意识像被打破的铜镜一样,落在地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棠华时睡时醒,他脸色白了一个度,身形也明显地消瘦起来,看上去状态就很差。
      等他好不容易拢全了分散的意识,能开口了第一句话就是:“斐草……”
      全程陪床看护的棠星:脸一下就黑了。
      拳头也一下就硬了!

      棠星不知该气还是该喜,眼角上一刻钟挂着泪下一秒钟嘴角又想笑,精致的五官抽搐了两下,在中风的边缘疯狂晃荡。
      许端鸿搓热了手后,用手心拖住棠星的脸,细细揉着,将温度一点点渡过去,半恼半心疼:“家里好不容易醒一个,可别再病一个了。”

      情绪太丰富,差一点面部抽筋的棠星:……
      棠星缓过来后,冲着许端鸿耳语了几句,然后对方点了点头,推门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姐弟。
      从桌边顺手拿了个苹果,棠星边削边叹:“小花儿,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为什么非要掺和斐草的事呢?要不是他,那个陈家的私生女怎么能碰到你一根手指头。”

      她的眼角又红又肿,里面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就算极力掩盖,也能看出眼睛的主人最近过得很不好。
      棠华抱了抱她,声音连成线,直接捅进棠星的耳朵里:“姐,我爱你。”
      棠星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听见怀里的小混蛋继续说:“我爱爸妈,爱哥哥,爱家里的每一个人,可我也爱斐草。”

      棠星试图给他讲道理:“陈蕴娇进监狱了,你知道谁把她送进去的吗?小花儿,你的男朋友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姐姐不拿家世说事,但他这个人,很危险。”
      棠华勾了勾唇角:“我知道。我都知道。”

      棠星还想说些什么,小混蛋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抬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过生日了吧,我十八岁了,我要自己选自己的路了。姐姐,你和许老师兜兜转转错过了那么多年,我不想让我和斐草也走你们的路,姐姐,在生死圈上转了一个轮回,我做梦都是斐草,我不会放开他的手的,就算他要,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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