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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温柔 ...

  •   棠华洗了澡趴在沙发上等头发干,夏天天气热的时候,他便格外不喜欢电吹风这类东西。
      坐着也是坐着,小少爷便玩起了手机。

      别的贵门少爷在他这个年龄不是在赛车场上激扬青春,炫富泡妞,就是沉迷网游,在游戏世界里高居榜首,用金闪闪的限量装备大杀四方。
      棠华对这些向来都是兴致缺缺,甚至连手机都很少用。

      他的微信只有少数人知道,里面加的人堪堪两位数:
      不是亲戚就是老师,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斐草。
      是放学的时候,两个人趴在教学楼栏杆上,斐草扫的二维码加的他。

      斐草的头像和他这个人一样,简单干净,是张黑白手绘,网名是个简单的“野草”,比中二的周荣显得还要酷。
      小少爷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改备注,他觉得“野草”这两个字,真的很配斐草。

      他主动发起消息来:
      【棠华:同桌,你吃饭了吗?】

      他记得书里说斐草早年生活艰难,后面创业又苦,是留下了胃病的毛病,甚至在医院做了胃切除手术。
      一个底端没有依靠的少年,为了打个翻身仗,风风光光地过生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付出多少代价。

      陈蕴娇只看他金碧辉宏,灿烂无比,想跟着他吃香喝辣做个阔太,可从来没想过,对方经历过多少彻夜不眠,又流下了多少汗水。

      她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愿意知道。
      如果知道,如果是真心喜欢,她哪里舍得横加给对方诸多苦难?

      说来也真糟心,南城这么多不学无术有钱的二代,陈蕴娇干嘛选了斐草折腾。

      斐草此刻换了侍者的衣服,正在卫生间里用凉水冲脸:那个秦二代,真的快惹到他了,让他心里已经起了点烦躁,生出不耐来。

      但随即他照了照镜子,用一旁手巾擦了下脸。
      镜中狠厉阴骘的少年转眼便换了张脸:佯装得体却有点少年的稚嫩,干净利落却有点偷穿大人的不适。

      外面传来声音:“哎,斐草,你好了没有啊,秦少爷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斐草对着镜子,勾出了个笑容,用练习了无数遍的语调应着:“马上就来了。”
      仿佛他只是个为钱打工,现在又为了富少纠缠而苦恼的普通学生一样。

      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斐草拿出来,屏幕上的消息映入眼帘:
      【小娇花:同桌,你吃饭了吗?】

      他很快回复:
      【野草:吃了,多谢同桌关心。你早点休息。】

      对面秒回:
      【小娇花:好的,你也是啊,记得早点从酒吧回去,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小娇花”是他给棠华的备注,对方无论长相性格,都很像精心养在花园里最娇艳的一朵花。

      像斐草那年进去孤儿院的时候,只能遥遥去看,一碰就要被孤儿院阿姨打手的那朵花。
      其实那里的花每个小朋友都可以碰,但只有他碰了才会被骂。

      【野草:遵命,我的同桌~】
      可是现在他好像有了一朵只能他碰,别人碰就会被刺扎的痛哭流涕的花儿。

      斐草拿起酒托向着门外走去,镜中照了他一闪而过的侧颜:
      那位侍者好像露出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真心笑容,只不过过于短暂,带着昙花一现的温柔。

      终于到了十二点,斐草在这间酒吧原先是上八点到凌晨四点的班,但是后面以三个月销售量第一的成绩杀出重围,老板对他满是心许,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斐草抬了抬眼,脸上满是高中生的困倦无奈,于是周围三言两语,众人这时才想起来这还是个读高中的孩子。
      于是老板大手一挥,“周扒皮”的一点良心还没被狗吃完,准许斐草上到十二点可以准时下班,只不过底薪减半。

      那些为他说话的未必就是存着好心,几个营销员也是想着缩减你上班的时间,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拿第一?
      只不过还没两天,就来了个送钱的大神,还点名只要斐草去送酒。

      这……想着对方上一半的班,到手的工资比他们两个月还要多,营销员就气得眼红。
      但这气不能对着秦少爷发,更不能在老板面前抱怨,于是斐草在酒吧的待遇竟和学校一样:全是冷漠忽视。
      斐草本人则表示:谢谢,难得清静。

      十二点一到,斐草便脱了侍者衣服,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衬得他光华稚气,挺拔灿烂。

      在厅房叫服务员没人应的秦二代冒着火踹门出来,一下子隔着走廊看到了这样的斐草,感觉全身的火都在往身下涌去,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

      斐草要走,客人要他留,这动静不小。

      扒皮老板满脸为难:“小斐啊,顾客就是上帝,这也是没办法,不然你就再待两个小时,工资我给你翻倍行吗?”
      他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全然没有商量的意思。

      斐草抬眼,觉得真没意思,目光漆黑深沉,像一道望不透的深渊,让人喘不过气来,但一瞬间又转换成了那个无措成熟的高中生,带着为难:“老板,真没办法,我还要上课,明天还要给我同桌带橙汁喝呢。”

      “带什么橙汁?”
      秦二代眯了眯眼,一双脏手就要去搂对方的肩,却没搂到。
      斐草看上去只是侧身和老板说话,没有刻意躲避的意思,但却让他手落了个空。

      秦二代收了手,以为是个巧合,“小斐啊,有什么事跟哥说,南城没哥摆不平的事情,你那个同桌是不是霸凌你啊,哥帮你解决。”

      哥啊,你看看你和棠华的斤两。
      你要是凑到棠华面前,对方知道你是那个逼斐草喝酒的二代,说不定下一秒你就躺在地上了。
      你爹知道你被人揍了,还要巴巴求着去棠家别墅赔礼道歉呢!

      斐草淡淡开口:“谢谢秦哥,不过是我愿意的。”

      “哎呀,和你秦哥客气什么呢?小斐啊,来,跟哥去包间,好好跟哥说说,哥跟你出气。”
      他粘腻的目光黏在斐草身上,露/骨的简直就像是要舔过他全身的肌肤。
      要不是顾及在外面,下一秒他就要扑上去。

      扒皮老板看这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但他恨不得打包亲自洗干净把斐草送到对方床上,多一个讨好财神爷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斐草愿不愿意?谁管得他呢?
      说不定在老板看来,他这样还是帮了对方,毕竟你一个穷小子,天上掉下来一步登天的富贵馅饼,有什么好矫情的?

      于是老板也推搡着斐草:“哎,小斐啊,工作时间就要有工作的样子,还不快扶着秦少爷回包间去?”

      斐草笑了,老板的手扑了空,没推到他身上,他看上去只是因为窘迫侧了侧什身子,老板却直接向前倒去,扑倒了站在一旁的秦二代。

      秦二代后退踉跄了几步,站稳了骂道:“他妈的,你个老东西,你敢推爷?”

      “哎,秦少爷,不是不是的,我是想推小斐的。”
      他的目光惊慌地看向一旁的斐草:“小斐,你这个死人东西,站出来说句话啊。”

      斐草低了低头,浑身抖了抖,看上去就像被吓到了一样。

      “什么玩意儿,敢碰小爷,脏了爷的衣服,卖了你的店也赔不起。”
      他尖酸刻薄喊着,越喊越气,身下的火没解决,心头的火倒是起了,高声招呼着站在包间门口的保镖:“给小爷砸了这里。”

      “哎,秦少爷,高抬贵手啊,我这是个小本买卖。”
      “小斐,小斐,你快去劝劝秦少爷啊。”
      “哎,大哥,哥哥们,这里可不能砸,不能砸啊。”
      “哎呦,我的店啊!”

      即便是盛夏的夜晚还是有点凉气,斐草边走边穿外套,将那些吵闹狼狈跟在后面,甚至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的步子很快,全程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一双眼睛微垂,里面全是暗色的光,危险异常。

      斐草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是那个秦二代,还是扬言打断自己腿的陈斯年的人?
      不重要了。

      酒吧到回家的路,斐草走了千百遍,他如果愿意,能轻而易举甩掉身后的尾巴,这里灌木丛多,小巷也多,不是熟悉路形的人,很难追上他。

      要是换作往常,斐草一定选择避开他们。
      可是巧了,今晚正好有股无处宣泄的怒气,你们就撞枪口上了。

      月色灯光下,半明半暗里,斐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他转身就跑。
      身后的尾巴见状大骂一声“操”,然后拔腿就追,狠狠喊道:“别让这个小兔崽子跑了。”

      可能是惊慌失措,这个“小兔崽子”反而没往大道上跑,越跑越偏,在身后人看来无异于自找死路。

      他们追到一条小巷的死路,领头大汉活动了下手腕,心下一喜,骂骂咧咧:“兄弟们,给我打断他的腿,这小东西,真他妈能跑,累死爹了。”

      可是抬头看时,空空的小巷,哪里有人?
      这小王八蛋跳墙跑了?

      低低“操”了一声,骂声四起,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这群人有七八个,面目狰狞,穿着背心露出雄壮的大块肌肉来,看来是练家子。

      斐草隐在黑暗里,这条巷子没有街灯,是以他们不知道要追的“小兔崽子”就藏在他们身后,手里还拿着跑路时在街角顺来的钢管。

      他笑了笑,轻轻从暗中走出。
      片刻后,在这昏暗无人的巷道里,传来阵阵凄厉的喊叫。

      斐草面无表情从这里走出,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是刚从一个人手里抢来的,他手里的棍子上还沾点血。

      身后惨叫连连,都是轻伤,最多流点血,骨头都没断,比之前叫嚣着“打断斐草的腿”来说,很轻了已经。

      斐草走的路都巧妙避开了摄像头,直至走到一片湖边,将手里的棍子扔了下去,注视着沾血的棍子沉入湖底。
      他突然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往后撸了把头发,心想,今晚干得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下手快准狠,第一时间打倒了一个有帽子的人立马给自己戴上,天色又黑,他动作又快,是以竟没一个人看清他的脸。

      打架最能发泄心中的情绪,人类就是源于罪恶战争和杀戮这些负面的东西,文明也就是从这些肮脏沾血的东西里诞生出来的。

      可是打完了,心里的那口气出了,斐草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向那些骂他的人一个个挥着拳头。

      那时候外婆天天都要被叫去学校,然后骑着自行车带他回家。
      他坐在后座,能看见外婆的满头白发,两个人一路无话。

      回家,外婆会给他盛饭,看他吃完后便去洗碗,然后坐在灯光下给他讲作业,期间窗边一定会放着外婆去花市买的花。

      斐老师给他的东西都是无比温柔的,仿佛只要处在这些温柔里,就能在漫长的日子里一点点感染斐草,让他也变得温柔起来。

      外婆从来没骂过他,只是不断叮嘱他“要做个好人,做个有用的人。”

      斐草不懂什么叫好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有用。
      只知道那天和人打架后,晚上看见斐老师一个人坐在灯光下哭。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就连流泪也是默默无声的。
      或者说,她可能害怕被隔壁的斐草发现,所以就捂住嘴一个人哭,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她的泪水流过已经苍老的面颊,沟沟壑壑,也流进斐草的心里。
      那些温柔的花儿,那些一点一点隔着日子渗透的低语,终于还是打动了这个天生情感淡薄的小男孩。

      那晚斐草爬上房顶,他只有九岁,什么都还是似懂非懂。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让斐老师难过,不想再见外婆流泪。

      于是斐草再也没跟人动过手,别人骂他也好羞辱他也好,都没在这个孩子的心里泛起波澜。
      或者说,一想到那晚斐老师的眼泪,这些波澜便不足轻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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