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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0—6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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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但尚能抽丝,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南柯坐在床前,边绣花边看着昏睡的李思暮而难过。
那已经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庞,真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单薄。
她感到无奈:就算自己留在这里,每天陪伴又有多大的作用?
还是任他一天天憔悴枯萎了下去。
南柯刚刚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很多武功办不到的事情。
正在迷惘之际,外厅忽然响起脚步声。
南柯赶忙站起,片刻之后,李夫人就在李寻欢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轻轻微笑:“你果然在这里,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闻言李寻欢的表情有丝担忧,轻声道:“娘...”
李夫人拍拍他的手:“你在这看着思慕。”
而后又朝着南柯露出莫名的微笑。
南柯好不容易回过神,放下手里的荷包说:“嗯,好。”
说完她就跟着李夫人出去了,任凭李寻欢怎样的眼神,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说实话,这几年在李园,南柯见到这位女主人的机会并不多,说的话也便更少。
她局促的把茶奉上道:“夫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夫人放下茶,握住她的手笑:“这些日子操劳你了,难得你能有这份心。”
南柯说:“没什么,您不用放在心上。”
李夫人已经苍老的眼角眉梢露出丝温柔,忽然从手上褪下个戒指,不由分说地戴在了南柯手上。
南柯惊疑道:“您...”
李夫人笑:“这是我娘家祖传的。”
言下之意,明白的很。
南柯只觉的自己顿时出了身冷汗,好像整个人都被这戒指锁住了似的。
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思慕从小就心高气傲,直拖到现在还没有成亲,如今他又久病不愈,真叫我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听诗音说他倾心于你却久无机会表露心机,倒是你于危难之时没有弃他不顾,如今你们若能好好的在一起,那也算了结了我的一桩心事。”
南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突然面对这件事,她瞠目结舌。
李夫人倒也没在步步紧逼,笑了笑道:“当然也要听你的意见,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们就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此后她的嘴再一张一合的讲些什么,南柯便再也没心思听了。
待到送走李夫人,已经是好半天之后的事情。
南柯呆呆的坐在客厅里面发呆时,李寻欢却又意外的折回来,进门便直盯着她手上的戒指问:“你真的要嫁给我哥?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面对此人南柯半点力气也没有,此从那日赏花灯听清他的态度,她也便不抱有什么希望了,于是此刻只是淡淡回答:“我也不讨厌他。”
李寻欢皱眉,沉默许久才问:“你有没有想过,如过我哥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你一辈子就完了。”
此话听来非常刺耳,南柯忽然带着怒火抬头:“你乱说什么?!”
李寻欢冷着脸:“我在说事实。”
南柯笑的有些无力:“他是你哥哥,你...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李寻欢道:“我对你的关心不比对他的少。”
南柯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好的。”
李寻欢蓦的不知为何愤怒起来:“你走吧,不要留在我家里了。”
南柯似乎早料到他这样讲,赌着气拿起戒指说:“你现在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命令,也许过几天,你就得叫我一声大嫂!”
她喊完,皱着小眉头便冲进内室去了。
李寻欢站在原地非常沉默,尽管窗外夏花烂漫,他的周身却成了数九寒天。
李夫人这个突然的决定,在李园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论南柯走到哪里,在做什么,身后都是议论纷纷。
可李思暮这个当事人却显得很沉默,直到三日后的午膳,才忽然淡淡的提起,而且语出惊人。
“你为什么还不把戒指还给我娘?”
南柯正吃着饭,闻声抬头愣了愣,而后反问:“我为什么要还?”
李思暮不说话,或许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这件事,因而斯文干净的脸上有些微妙的欲言又止。
南柯却笑道:“你不好意思了吗?”
李思暮动作尴尬的放下碗筷,看似走了会儿神,而后又变得很悲伤:“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什么,你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他从前不想耽误她,此后更是不想。
不料南柯反而眨眨眼睛:“我真的不知道。”
李思暮语结。
南柯边吃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事是你娘提起来的,而不是你和我说的。”
李思暮忧郁的看着她:“这是我娘的想法。”
南柯问:“那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也是你娘的想法?你睡觉会叫我的名字,也是你娘的想法?你吻过我...也是你娘的想法?”
李思暮没办法回答。
南柯低着头问:“还是你不愿意娶我?”
李思暮凝视着她白皙清秀的脸庞,许久才轻声道:“如果我还有来世,一定会做个身体健康的普通人,一定会永远对你好,一定会用最隆重的婚礼把你去回家,你懂了吗?”
南柯摇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听你说,你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李思暮不说话。
南柯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压抑,心里微酸,还拿着筷子就湿了眼眶。
李思暮看她泪水在眸中打转可怜的模样,忽然便脱口而出:“喜欢。”
话音未落,南柯就拥抱住他:“喜欢不就够了吗,你教过我‘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人能活多久不是只要有价值就够了吗?你在乎的那些,我觉得都不值得在乎。”
这一刻,南柯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愧疚,也不是为了李寻欢的亲情。
于她而言,能让自己心疼的人,便已经足够珍贵了。
李思暮慢慢的拍了拍南柯的后背,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扶过南柯的脸说:“你这又是何苦?”
南柯从身上拿出戒指,交给他道:“你若肯给我戴上,我便肯一直戴着它。”
承诺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自那以后,南柯就没听到过李思暮回答。
好在她对他已足够了解。
况且,她所作的一切也仅仅是为了让他快乐些。
这日李思暮喝了药便照旧休息,南柯无事技痒,悄悄地拿出剑正在门外练习,忽听脚步声,抬头分辨,竟是许些日子不见的林诗音。
她依旧是弱柳扶风,淡紫色的裙子随风轻舞,面容平静。
南柯放下剑问候道:“林姑娘,你怎么又时间来了?”
林诗音微笑:“我来送你件礼物。”
南柯疑惑。
林诗音温和地说:“进屋再看吧。”
大红色的缎面长裙,上面绣工精致至极,又镶有璀璨宝石,在嫁衣里面实属珍品。
林诗音把它铺在桌面上,慢慢抚摸道:“这件衣裙是我花了三年时光,亲手所做,听姑姑说了你与大表哥的喜事,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把它送给你吧。”
南柯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这是姑娘你的嫁衣,我不能收。”
林诗音淡笑:“我...又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如今你要嫁入李家,虽无父母相扶,但身位朋友,我也要尽我所能的不委屈你。”
听了这话南柯有些沉默,过了片刻她才认真地问:“林小姐,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吗?”
林诗音点头,而后侧头轻声说:“或许我的作为并不如表哥于你那般淋漓尽致,但我也是希望你幸福的,过去若有不对之处,也请你原谅我。”
南柯摇摇头:“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林诗音看向她的眼睛,已面露动容之色。
无论是谁受到如此宽容真诚的对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南柯接着说:“林小姐,你是个好女人,哥哥会好好珍惜你的,我了解你的不安,但我向你保证,若有一日他待你不好,就连我都不会答应。”
林诗音道:“我...”
南柯笑了笑:“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这件衣服,还是请拿回去。”
林诗音握住她的手:“你若是也把我当朋友,就该收下它。”
南柯犹豫的低头,而后又重重的点头。
林诗音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
一般的大户人家在婚姻上都会将就门当户对,李夫人这等名媛,又怎会例外。
她之所以要南柯嫁给大儿子,无非是为了冲冲喜,希望思慕的身体能够藉由心情好起来。
所以她的决定是不能等的。
尽管并未得到儿辈的认可,那大小的结婚事务还是慢慢的在李院中□□办了起来。
南柯不会不明白夫人如此苦心,或者说她对此也是抱有着牺牲与认可的心态。
因此无需人催促,南柯同样不会选择等待。
深夏的夜晚,她在外厅听到李思慕在屋内有一阵几乎要断气的咳嗽,不由得担心着走进去服侍,待到平复下来,才坐在床边故作轻松的说:“我今天看到了婚礼的喜帖,原来会有那么多客人要来。”
李思慕靠在床边,面色惨白的凝视不语。
南柯朝他微笑。
李思慕侧头冷声道:“我不想结婚,明日就去向我娘说出这个决定。”
南柯慢慢睁大眼睛,而后明知故问:“为什么?”
李思慕只是沉默。
南柯瞪了几秒,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李思慕抬头,满脸不舍与担忧。
不料半柱香的时间,南柯又激动的冲了进来,跑到床前喊:“你不要骗人了,你不要骗自己了。”
她意外的换上那袭美丽的嫁衣,边往头上插珠钗边憋红了脸说:“你,你,你...”
南柯偏不太会女孩子的那些事情,头发梳得有点凌乱,可笑的歪在一边,却带着她独特的善良可爱。
李思慕见其如此着急的样子,不忍心的拉住南柯的手道:“别这样好吗?”
南柯疏忽间冷静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不闪躲的看向他。
李思慕也没有闪躲,他看到她穿嫁衣的样子,忽然便有些走神。
分明已经是在梦中出现过很多次的样子,但为何忽然变成现实,却是如此的境况与心情。
南柯轻声说:“我这个样子跑回李园,我这样的陪着你,我都穿上了这件衣服,你却要赶我走吗...”
李思慕难过的吻上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湿润的眼睛,心痛得像是要完全破碎掉似的。
南柯失落的拿下没插好的珠插,散落满肩长发,苦笑道:“你若真的要我走,我也只...”
话还没说完,温柔的吻便落在唇间,阻隔了千言万语。
南柯能感觉到他冰凉的唇渐渐有了温度,颤抖的手也不再那么无力,便在绝望中生出丝开心的感触。
片刻之后,李思慕渐渐离开她,眼里也有些了回暖的神色。
南柯脸色绯红,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李思慕轻声问:“你若嫁给我,真的不会后悔?”
南柯立刻摇摇头。
李思慕美丽的眼睛飘过哀愁的云朵。
他抬手轻轻的解开了南柯胸前的扣子,一颗,两颗...
小姑娘已被吓得满手细汗,却没有闪躲。
李思慕忽然就把她抱倒在床上。
漆黑柔美的长发,殷红精致的长裙,那淡粉肚兜外白皙的皮肤,几种颜色混合起来是那样魅惑迷人。
南柯晕眩的躺在那里,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也能听到自己的。
李思慕微笑着拾起她的一缕秀发,问道:“你可知嫁给我意味着什么?”
南柯点点头,颤抖的闭上眼睛。
李思慕看着她睫毛轻颤的样子,欲望与心疼缓慢交织。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的抱住他轻笑道:“傻孩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南柯对于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忽然感觉到有丝陌生,她明白他什么都不会做了,紧张过后尽是疲惫,小声道:“那我以后也会懂的...”
李思慕紧紧拥抱住她,叹息:“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又当如何?
南柯没有听到。
她不觉间,竟然闭上了沉重的眼眸,浅睡过去。
次日,鸟鸣声将南柯从梦境中忽然唤醒。
她睁眼才想起昨夜自己做的傻事,不由得脸颊微红。
正要坐起来想好该说的话,却又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思慕沉睡的脸依然平静安详。
但他抱着她的手,却为何那样冰冷?
不,冷得不是手,是他整个身体。
南柯睁大眼睛,忽然便害怕的颤抖起来。
她挣扎的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息间。
眼泪顷刻便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
窗外的鸟鸣依旧婉转动人,似乎这些年都没有任何改变。
但南柯的耳畔,却忽然变得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