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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沈凤凰 ...

  •   南屿是个阴雨连绵的小镇,这儿老人多,孩子多,就是缺少青年人,他们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逃离这里,他们向往北方,飞走了,朝南屿的天空深处飞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还是要回来的,他们的孩子需要给父母抚养着,奔波在外的他们是没有时间是管孩子的,他们“上北”的路程是不能被孩子给打乱的,他们也不完全是一点也不挂念家中的父母,于是他们在两三年后,会带着一个刚断奶的孩子,扔给年老了的父母,给些钱又走了。

      沈榆是那群可怜儿中的一个,听南屿的人说,他爸沈凤凰英俊的长相在南屿年轻小姑娘里掀起了一阵风波,喜欢他的姑娘可以从沈榆他家那破烂的四合院排到那淙淙流淌的苌溪。

      但他爸谁都看不上,从小就听隔壁的薛爷将南屿外面的故事。薛爷是去过“北边”的人,像众多南屿少男少女一样,闯了出去。他说,北边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形形色色的高档车,有香喷喷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那儿有南屿没有的一切。

      “北边,是真好啊!”薛爷年过花甲,前些年回了南屿,没有妻儿,也没有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薛爷躺在自家唯一值钱的实木大躺椅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沈凤凰好奇,也抬头去看,却只有南屿一如既往的、一碧如洗、蓝得透彻的天。

      于是,年少的沈凤凰就记住了薛爷的“北边”,薛爷去世那年,再也听不到薛爷讲的关于“北边”的故事,沈凤凰再也等不及了,高中肆业就离开家,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南屿。

      沈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爷爷取的,听说沈凤凰回来那年,沈大乔种在院子里的榆树抽枝了。那是沈大乔在南屿北边看到的一株坏死的榆树,想着院子里也没有个像样子的盆栽,怪是寡淡的,就随意地撇了一枝尚好的枝条,带回了院里,在深秋的某一天里,随意地种在院子里,也没有施肥、浇水,本就是带回来玩的。

      第二年春,南屿的花花草草都争相在这春日里绽颜,耸动身姿,生机勃勃,反倒是那一撇榆树越来越蔫了,沈大乔也不是太懂种榆树的门道,不甚在意,心里想着看来还是死喽。

      神奇的是,那年南屿春季雨少了,阳光多了。这榆树喜阳,耐旱能力比耐湿能力强,如果像往年南屿那雨量,这榆树枝儿早就浇死了。

      那天,沈大乔如往常一样,叼着个水烟袋,时不时咳嗽着,那声音听着嘶哑、粘腻,终年一口痰卡在喉咙里,上也不去,下也不去。
      他对着一块木头敲敲打打,南屿的木工活不多,勉强能够维持他平日开销。

      沈凤凰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开了沈家大门的,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开口:“爸。”
      沈大乔除去一开始吸烟的嘴停住以后,就当作沈凤凰不在,仍旧干着自己手里的活。

      “爸。”沈凤凰瞧他爸仍旧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仍未有应答,他也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于是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爸,我给你把大孙子带回来了,我在北边也忙,没空带他,名字还没去,就等着回来您取呢。”

      沈大乔还是没有说话。

      “妈在世的时候,不就说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结婚,然后升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嘛。”

      沈大乔一听这个臭小子竟然还敢提他的亡妻,就来气了。

      “哼!”沈大乔一个哼气,乌白的烟就从他的鼻孔里冲了出来。
      “你还好意思提你妈,你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给我滚,别以为我这里是收容所,你自己生的自己带!”

      沈凤凰一看自家的老爷子肯说话了,就说明事情有转机了,连忙好话一连堆地说了出来。

      “你的儿媳妇你还没见着呢!人美,心善,主要是最近我们俩口子做生意实在太忙了,我们过一段时间肯定来看你。”

      沈大乔到底还是多年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心想着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千万别哪天南屿的派出所打个电话叫他过去,告知他儿子早就死了。

      担心受怕了好多年,今天儿子终于回来了,还带了孙子,人老了,也不想计较太多了,但他不想立刻应了沈凤凰的请求,自家养的儿子还是多少了解的,多半是在外头搞大女人生了孩子,自己不想带就给了他这个孤苦老头子。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沈凤凰想要出去的心,有个小孩作伴,也未尝不可。

      心里头想着,沈大乔面不做声。

      沈凤凰多少还是有些慌了,三年前,也就是他离开后的第二年,他妈就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了,他那个时候还在北边闯荡,为新奇事物所吸引,家里也断了联系。他妈病死的消息还是后来也来北边闯荡的包小司告诉他的。

      “老头子,你放心,我过会肯定把儿媳妇带过来给你瞅瞅,给你带好烟好酒,整身西装,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给我妈磕头烧香!”

      沈大乔叹了一口气,也不去想沈凤凰的嘴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定定地看着刚刚发芽的那榆树枝,说:“就叫沈榆,榆树的榆吧。”

      沈凤凰奇怪着老爷子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但也没多想,总之他是答应帮他照看这个小崽子了,他在外面逍遥,怎么好带着个孩子呢?

      “好!沈榆名字好啊!爸,这是三千块钱,您先拿着用,到时候我会给您定期给你打钱的。”沈凤凰将一张卡塞给了他爸,喜带眉梢作下承诺,就跑出沈家大门,还一边向沈大乔和他手上的沈榆招手,“爸,沈榆,我先走了啊,过回来看你们!”脸上神采飞扬,像一只被囚禁的小鸟儿重新回到了广阔的天空一样,不一会就不见了……

      南屿出去混的年轻男女,都很聪明,很有头脑,相貌也都不差,大多都赚了钱,或者找了有钱的另一半,都是容易出头的人,但就是不回来了,嫌弃南屿。

      沈榆不晓得北川到底有什么好的,吸引那么多人去,那么多人离开,他想着来自北川的舒沅,或许北川真的能养出水灵的人儿,能勾去魂魄。

      ***

      舒沅的头发长了,南屿的水质并不好,她的发尾开始发黄,分叉,舒沅想着要去理发店一趟将自己的头发好好修修,再养一养,她是受不了自己有一丝受损的头发,她要完美、得体地出现人前,即使这儿没有认得她的人。

      南屿的洗发店倒是不少,凑团开了好几家理发店,有“欣晨美发”、“尚美理发”、“欣美理发”,还有一家新开的叫“青皮头美发”,外面装修和其他理发店也没有啥区别,都有蓝红相间旋转着的放光棒,玻璃门外面贴了各种各样的美发海报。

      她看了这名字,觉着好笑,难道里面的人都是光头小哥嘛,还是青色头皮的那种?

      舒沅好奇,就这么走进去来了。

      一进去,发现这理发店虽然外面看着和一般发廊没差,进去还是别有洞天的。

      此时,店里就三个人,一男顾客,两个剃头小哥,一个正在给那个男顾客剪头发,还有一个坐在收银台后面。

      “欢迎光临,来剪头吗?”其中一个皮肤黑的,应该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哥,笑起来还蛮阳光的,手一边不停给男人剪头发,一边笑着问她。

      “嗯,剪头发。”舒沅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就是这么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阳光小哥被舒沅这一下有点唬住了。

      “榆哥,剪头了。”

      其实从一进门,沈榆就注意到了坐在收银台后面的这个男人。

      一直盯着头玩手机,从舒沅的这个角度就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小小的,还挺可爱的。头发没有染色,就纯黑地。手还挺好看的,又白又长,骨节分明。刘海有点点长,但是修得好看,再看下去,只能看到挺拔的鼻梁,嘴唇不薄不厚的,有点红,就是眼睛被刘海遮住了,看不见。

      舒沅一听这阳光小哥叫他“榆哥”,心中顿时有了数,不会这么巧吧。

      “嗯,你先坐会,我待会就好了。”头没抬,声音低沉清晰,怪好听的,舒沅心里更加确定了,不出声,就乖乖地在一旁等着。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penta kill……aced!”
      “呵。”

      舒沅这一呵完,这位“榆哥”立马抬头了,眼神淡淡的,可不就是那沈榆嘛。

      舒沅见沈榆终于抬头了,立刻摆出了明媚的笑容,扬起葱白小手,一声“嗨”出口,想要和沈榆打个美美的招呼。

      谁想,这位榆哥认清楚人之后,又淡定地低头继续打游戏,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舒沅打招呼的手硬生生地定在原地,笑容都僵硬了,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舒沅也是人精,她不会让自己尴尬着的,舒沅咧了咧嘴角,摆出了一个更加明亮的笑容,她往身后的镜子检查了一下,完美。

      她绕过收银台,沈榆在做一张旋动的椅子上,瞧着二郎腿,仍是把她当作空气一样。

      舒沅站定在沈榆面前,倏的蹲下身子,脸贴近沈榆的头,就差十公分,然后扬起笑容,“哈喽。”

      原本轰隆作响的吹风机突然停了,舒沅那一声嗲嗲的“哈喽”十分清晰,整个发廊瞬间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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