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鲜红舞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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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是杀人犯！”
台上正在发表励志演讲的林流星忽然大喊了一声，她手里的演讲稿像雪片一样飘下来，而她还在喊着什么。
她过去意气风发的脸不再，扎着红色蝴蝶结的高马尾垂下去，学姐整个人变得昏黄。她奔跑着，一直跑到教学楼最高一层，姜薇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上去。
“学姐！”
她轻飘飘的声音似乎没有一点力量，学姐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姜薇跑得肺都快炸掉了，但学姐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姜薇并不认识林流星，只知道对方是高三部的优秀学生干部，微笑的照片长年贴在公告栏。但是那一句“我的爸爸是杀人犯”，她的同情心泛滥起来。
我的爸爸也是杀人犯，我的父母都是杀人犯……这个世界是杀人犯的世界。
姜薇在心里这样恶狠狠地想着咒骂着，但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再醒来的时候四周白茫茫一片，班主任坐在她面前欲言又止：“你怎么突然跑回教室去？有什么事情吗？落下东西了？”
她下意识寻找着学姐的脸，但围着她的只有班主任和查房的护士，姜薇脱口而出：“林流星学姐没事吧？”
班主任表情复杂，对于满口谎话的学生厌烦起来：“她关你什么事？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跑到教学楼？”
“不是……因为她先跑的，我跟着她，我怕她跳楼啊！她不是说，她爸爸是杀人犯吗？”
这句话让病房都静了一瞬，护士给隔壁床的老人换了药水袋，又走过来给姜薇垫了个枕头：“别着急……你们慢慢聊。”
姜薇才发觉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太高了，她看着班主任的脸，企图从对方镜片后捕捉到什么神情，但班主任点了点头：“没事，你好好休息，我联系一下你的家长。”
“他们不会来的。”
她小声补充了这句话，但走出去的班主任合上房门后背后发凉，三十出头的老师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和烦躁交织的心情，挑着姜薇父母电话打过去也都是忙音。
“她有精神病吧？”
他在住院部楼下吸完一根烟，戳进垃圾桶顶狠狠按灭。教育行业的压力大但同时能体会到神一样的感觉，老师稍稍说几句话就能在班级里掀起波澜。
直接动手一旦被传到网上去就会造成巨大影响，但学生不会带着录音笔和他谈话，哪怕录下来了放到网上也不是一句太重的话。
“她平时有什么征兆吗？一直都这样吗？她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她和父母关系怎么样？”
把几个关系不错的学生叫进办公室，再问这几个问题，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开始分享起关于姜薇的八卦。
“她家庭条件应该很差吧？我记得她每次穿的衣服都那几件，校服背后长了一大片汗斑，恶心死人了也没看见她换。”
有男生开头说这样的话，剩下的人也顺嘴接下去：“对啊，我记得她很古怪，晚上经常不吃饭，坐在那里吃炒面或者烤肠和菠萝。”
“但是没发现她精神有问题，她平时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她也没怎么提起过她爸妈，就是不爱说话吧……”
“那是你不配人家和你说话……上次林直率不是给她交作业吗，她马上让对方离她远一点！”
林直率算班里长得最齐整的男生，这话一出大家的反向歪到另一个极端：“她不会是女同性恋吧？”
“没有啊，她平时也不和女生玩的。”
眼看八卦要歪到别的方向，班主任又把问题扯会刚才：“家长会她的爸妈来了吗？”
“来了啊，当时把她骂哭了。话说当时她妈妈手上那个袋子几千块呢，没想到还舍不得给女儿买件新衣服。”
“确实……她有没有弟弟啊？她爸妈是不是重男轻女啊？”
四个颇有分量的字一出，大家反而对她产生了一些怜悯，没法像刚才那样更加深刻地去批评什么。
“她和那个林流星认识吗？”
“没有吧，我同桌的表姐和林流星学姐一个班的，她问过她姐姐了，说就在办公室见过几次。”
“她会不会在撒谎？”
“难道现在不是撒谎吗？学姐根本没有说过奇怪的话。”
“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肯定有！和她一个宿舍的文文说过，上次她在宿舍里讲童话故事，她突然站起来大喊大叫摔门跑了。”
“我那天好像听到了……”
“什么童话故事？”
老师表现出好奇的样子，感受到人群的关注落在她身上，女生兴奋得脸泛红：“就是那个红舞鞋的故事……有一个女孩特别喜欢红皮鞋，穿着它参加了葬礼，后来就没法脱下那双鞋子了。”
“这故事怎么了？”
上课铃声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老师摆手让他们回去，在电脑上搜索着这篇童话故事，看到结局的时候他依然没明白过来。
到底是哪一点刺激了姜薇呢？
然而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喂，您好，您上午送过来的学生出车祸了，方便请她的家长过来签字手术吗？”
“好的，我马上过去。”
他的手指颤抖起来，翻阅着边缘已经变毛的通讯录找到了姜薇家长的电话号码：“喂？您好……”
*
姜薇觉得很奇怪，她一分钟之前还在追逐着不断哭泣的学姐，但这一秒忽然有巨大的冲击力把她撞倒，肋骨似乎折断深深插进肺里，疼痛感像潮水包裹岩石那样捕捉她。
“学姐……”
她的手指徒劳地在斑马线上画了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听见了无数尖锐的尖叫和哭泣叫喊声。
你的爸爸杀了你吗？
这是她最后的话，任何人都没有听见。再醒来时，世界都改变了，她不再饥饿，腹部不会绞痛，不再像触电一样无法自如地呼吸。
“原来我死掉了。”
在和殷然交流的人里，她算态度轻松的，像孩子一样咬着指甲发愣：“七天吗？七天会不会太多了，不能现在就消失吗？下辈子也会像现在这样吗？我可以不做人吗？变成和你一样的死神？”
死神不想回答她的蠢问题，但她也不生气，似乎说话只是为了单方面表达而非需要得到回应。
姜薇一下子躺倒在斑马线上：“我要是在这里被撞死可以赔十万呢！但是忘记当时在哪里了。”
“在斑马线上。”
“那十万我也拿不到对不对？”
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又掰着手指头数完十万有几个零，更加伤心了。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躺在斑马线上哭泣着的人，姜薇不知道该觉得痛苦还是轻松，她捂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
殷然好奇地看她一眼，她捂住脸哽咽着说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
死神不好奇她到底在向谁道歉，人活着一定有给予有索取，对某个人怀着愧疚是很正常的事情。
放学时间到了，殷然只关心顾熙望是第几个走出校门的，而姜薇忽然坐了起来，她看向校门，也等待着某个走出来的人。
她应该说什么？我是因为学姐才会死掉的，学姐你能够活下来吗？你还会被杀死吗？
林流星走了出来，她的眼圈微红，似乎为什么哭过一场。姜薇看着她的脸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站到学姐面前，不断地试图拦住她，但学姐始终没回头看她一眼。
因为她已经死了。
有女生和学姐走在一起，边走边说：“我们谁也不认识那个女生……她干嘛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哦……难道暗恋的人和你表白了？”
姜薇被这段话噎到，她重新去审视林流星的脸，睫毛像落满露水的青草，因为哭过脸颊还红着。
这样也是漂亮的。
但姜薇很难去想象，也很难接受林流星把她当成了一个讨厌且麻烦的人，她的死变成了压在对方身上的包袱。
那林流星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呢？为什么要朝楼上奔跑呢？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无助且痛苦呢？如果眼前的林流星和早上的林流星不是同一个人，那她所追逐的是什么呢？
她以为自己会重重地倒下去，事实上是像一片轻飘飘的纸张，一张空白的试卷那样倒在地上。
这个世界和她是没有关系的，她应该成为什么？或许应该成为一张写不完的试卷，空出来的每一块都是对她的羞辱。
死神离她不远不近地望着她，那种目光凉薄得像走在有月光的夜里，分不清是晚风还是露水甚至是月光，一切都让她瑟瑟发抖。
死去的人躺在路上并不狼狈，融在那里像是一粒灰尘，没人会朝她看一眼。
“你看见了吗？你看到林流星在跑吗？”
都是假的。殷然觉得她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点，人的大脑在死去之后就不再提供幻觉来让她上瘾和陷入虚幻美梦里了。
快要放学了。
殷然无视她走向别的方向，而姜薇在沉默之中获得了答案，她徒劳地啃食自己的指甲。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呢？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鲜红舞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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