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未接来电（3） ...
-
难怪你会爱上她。
殷然在心里补充这一句，从她的角度看，高若楠比她碰到过的大多数扮演深情角色的人爱得深。
在高若楠描述的故事里，叶永乐是普度众生的菩萨，而高若楠是在底下恰好接住了净瓶水。从她的眼睛看过去，叶永乐那么璀璨那么善良，全世界都应该要爱上她。
“她总是不分场合地维护我的自尊心。”
高若楠说起过去的事永远在笑，对于过去的一切想起来只觉得感激。
她总穿同一双鞋子，多次洗洗刷刷，庆幸着鞋子容易磨破的是底部而不是表面。
叶永乐注意到了这一点。其他人半调笑半挖苦地说出这件事：“高若楠你的鞋子怎么从来也不换一双？”
这种不剧烈的痛像木刺扎进指尖的感觉。高若楠偶尔也尝试认真地坦诚自己的贫穷并非标新立异，也不是效仿苦行僧，但她在说出“我家真的没有电动车”的时候所有话都失去了效力。
怎么会有人家里没有电动车呢？她们没办法相信这件事，以至于她在开小小的玩笑，像自卑的人虚张声势那样，塌下去扮演一个贫困生。
但叶永乐总挡在高若楠面前，先一步挡住那些闲言碎语，她说：“我的鞋子总是坏，穿一阵就要换了，没有若楠节约。若楠要是做我妈妈女儿，她一定很高兴。”
“确实，我妈妈老说我铁打的脚流水的鞋，再贵的鞋子穿半年都能给我折腾坏。”
话题就被这样很轻巧地带了过去，高若楠甚至不知道叶永乐是怜悯她还是真心赞美她，提着一颗心忐忑了半天，叶永乐在人群里看她一眼，然后她们就会心一笑。
在她上中学的时候，很不幸，手机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工具。而她手里的是像一块石头一样的智能机，卡卡的那种四百块的老人机。
当时需要完成某个安全教育学习，但手机像石块一样无论怎么戳屏幕都不给予反应，这个石块从她手里再传到班干部手里，因为太恼火了，大家都克制着把它往地上砸的冲动。
因为对别人造成了麻烦，她们对于她装穷的窃窃私语让人难堪。高若楠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她的手脚冰凉，整个人也要变成石头了。
“没关系的。”
叶永乐的声音很小，慢慢地伸出手来牵她的手，她们的手在课桌下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对方这样维护她的自尊也让她觉得像落进羽毛里。
遇到叶永乐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的眼泪是那么有用的武器，她的眼睛稍稍湿润，叶永乐就会凑过来打量她：“你不会哭了吧？”
“没有。”
她永远否认，但从叶永乐的紧张里获得甜蜜，又要迅速否认来展示自己没有别的企图。所以整个高中时期是她泪水最泛滥的时候，因为总有人要伸手接住她的眼泪。
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叶永乐不在她身边她还会这样吗？她不会，她会继续变成一个茧，假装自己感受不到外界来的伤害。
初中的时候高若楠被校园暴力了，理由是什么她至今没有想通，那张写满侮辱性词语的纸条传到她手上的时候也让她很意外。
她甚至以为对方塞错了人，毕竟昨天对方还拜托她帮忙抄暑假作业，而她因为不懂得拒绝回去躲在厕所里悄悄写完了。
“就是给你的！”
那个女生的面孔在一遍遍的回忆里变得面目可憎，高若楠对她的心情也从疑惑到憎恨，怨恨对方没有具体理由的伤害以至于她没法去责怪自己，提醒自己做出改变。
高若楠甚至读完了那张纸上的每一个字，然后按照她们的吩咐在纸上写了答案。新的一天，她们会再写一张新的罪证书，交到她手里让她阅读并做出回复。
凶手不只是她们两个人而已，被煽动的还有更多人，他们甚至不是直接地把她叫出去，对她的脸来上一巴掌这样简单粗暴留下明显罪证的行为。而是悄悄地无视了她。
高若楠有半年像被放逐在真空世界里，班里所有的人除了传阅她的那张罪证书，窃窃私语她在男女关系上犯下的罪行，就是漠视她这个人。
她终于恍惚地明白了起因，好像是因为一个男生大张旗鼓地表明了对她的好感，而另一个女生暗恋的男生对她有关注。
为什么只有我是罪人呢？
高若楠偶尔还会想起那张纸，上面详细地写了婊/子做作绿茶装模作样不要脸各种词汇，对于还没接触过互联网的她来说是最犀利的最恶毒的语言了。
她也恨对她袖手旁观的所有人，譬如那个表白的男生，或许更应该叫做单方面性骚扰。那个男生在她背后大肆谈论她的胸部大小，发育程度，仿佛她已经成为他的所属能够被他这样谈论。
被暗恋的男生更可恶，他像是纯洁无瑕的人一样，默默地走过这场霸凌，仿佛一切和他无关。她记得她被人开玩笑着推到教室的后黑板上审判，像受难的神一样，某个男生忽然开始对她拳打脚踢。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原本是语言上的审判，大概霸凌者也没想到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对她更加恨之入骨的人。
其实不是恨之入骨，他只是因为他是男生，而高若楠是女生而已。她天然地就站在了弱势的一角，成为了被狩猎的猎物，被欺凌的弱者。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对她动手，就这样做了而已。
所以这场暴打很快被叫停，因为这样的做法太愚蠢太容易被抓住了，而且从□□上折磨一个人太简单了，又那么容易露出马脚。
他们真的是一群愚蠢又恶毒的脑残。
怎么可能会露出马脚呢？乡下的公立中学就算是公立也不缺乏霸凌，而老师无暇顾及学生的心理健康，而她的父母如果真的爱她，早就会发现端倪。
一切都证明他们的担忧是无稽之谈。
但高若楠不会忘记，她当时捂着脸，隐约看见围着的一圈男生露出来的轻蔑的略带可惜的神情，可惜的是这场殴打持续的时间太短不足以成为一个乐趣。
她至今依然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殴打她的人的名字，在走廊上拒绝回应她的呼喊的同学的名字，把罪证书强硬地拍到她桌面上的人的名字。
“要我去替你看看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殷然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电台，而它恰好播到了校园暴力相关的内容，她揣测着高若楠到底想要说什么，又还有什么愿望。
看在对方如此可怜又和顾熙望如此相似的份上，她可以考虑着为高若楠实现几个愿望。
“不用了，我才不在乎那些人。”
高若楠已经可以把过去当做玩笑话说出来，但恨意好像也依然扎根在心里，她没法舍弃恨，替那个无助的十二岁的女孩恨这一切。
“我想说的是，叶永乐也被校园霸凌过。”
死神终于露出一点吃惊的表情，高若楠的眼泪现在才落下来：“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也很意外。”
叶永乐不愧是叶永乐，她永远那么善良那么真诚，被霸凌的原因是为自己被欺负的同学出头。
高若楠几乎能想象到她以瘦小的身体挡在他人前面的样子，既可怜又心疼，对方永远傻气天真得超出她的想象。
即使听见被霸凌的同学后来也站在其他人那边一起不理她，高若楠也不觉得奇怪，故事里的狗血桥段就是这样的。
但那个同学依然是叶永乐的朋友，好朋友，高若楠不知道叶永乐会不会也对她说——你是我的亲朋友。
叶永乐就是这样的，她受到伤害之后也不会把一切割舍掉，她能够宽恕背叛她的朋友，也能无条件地为高若楠伸出援手。
所以即使叶永乐说，我最喜欢你了，高若楠也没有办法相信她最喜欢自己。
她们在睡不着的晚上交流自己的过去，一样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但叶永乐的心始终不会有强烈的负面情绪，对于占据爷爷奶奶全部宠爱的弟弟也不会有妒忌。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高若楠也一直在恨高将军恨父母，恨他们不愿意装□□她的样子给她一个虚幻的假象，但叶永乐从来不恨这些。
她的扭曲卑微让她在叶永乐面前快要低到尘埃里，但叶永乐不在乎。
“你是我的亲朋友啊。”
高若楠无数次看过叶永乐的眼睛，对方始终坦荡地对上她的视线，不会偏移目光，心和眼睛一样明亮清澈。
所以高若楠从来不怀疑，叶永乐对她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不惨杂其他的友爱。
她总是在叶永乐面前流眼泪，在开学的文艺晚会，因为舞台上的反校园暴力的舞蹈，她忽然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初一的教室里，被用力地推到了后黑板上。
“别哭了。”
叶永乐伸手托着她的脸，用拇指给她擦眼泪，眼睛里映着灯光，声音温柔：“别哭了，你再哭我的心也要碎了。”
人的心怎么会因为眼泪碎了？但这样的话差点把高若楠逗笑，但叶永乐的下一句话出口，她没法笑出来了。
“我真的要心碎了……我喜欢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这么哭真的太可怜了。”
这一次，哭的不仅仅是因为校园暴力了。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未接来电（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