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神２．０【无限流】》枏木

95、宋吝的记忆

　　行驶在外太空的每一刻都像流浪，黑夜的主色调让人昏昏欲睡，星系漂亮绚丽，只有抬眼瞬间让人惊喜，看多就只剩惆怅悲伤和孤独迷茫。

　　尤其一想到那些星球上现在全都是怪兽。

　　余莫叹气，背过身去，逐渐从昏沉的睡意中脱离。富洛北和聂晋成还在沉沉昏睡，大黄和小翠回到他们体内。角落一张床位空空如也，仇山祈不见了。

　　这家伙去哪儿了？

　　余莫一骨碌坐起来，悄悄走过去抚摸床铺，没有温度，仇山祈离开的时间并不短。

　　或许是去找苏河了？

　　他把项链揣进衣服，赤脚无声地离开了休息舱。星辰照亮路途，他静静向前经过一个又一个舱，很快看到前方不远的光亮。凑近到门口，他探头去看，是苏河在修复机甲。

　　苏河看上去一晚上没睡，眼眶下黑眼圈明显，但她仍然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机甲。机甲悬浮在某个仪器上，连到一旁的电脑上，显示出一大串的数据，应该是从机甲里提取的数据信息。

　　“让我看看……”苏河凑近电脑屏，“奇怪，在我之后的驾驶员信息都是乱码，看上去像是数据错误。你确定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你熟人的气息？”

　　她向后看，余莫这才注意到那里站着一个人。

　　“确定。”那人开口。

　　是仇山祈。

　　这家伙果然在这里！他们在聊永恒号使用者的事吗？

　　“那可真是奇怪，”苏河摸不到头脑，“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永恒号从未被干扰，这数据，除了错误以外我想不到会是什么别的情况。”

　　仇山祈扫视永恒号碎片：“从未被干扰过吗？”

　　“从未，你有什么想法吗？”

　　仇山祈沉默了。

　　余莫猜到他的想法。这数据恐怕是请神的手笔，就像上一关的上神，这都是可以被修改的东西。

　　只是请神为什么要干扰一个驾驶员的信息？难不成因为这个驾驶员是仇山祈的熟人，是和小姨她们一样用机器自己进入请神的吗？

　　这个熟人到底是谁？

　　但苏河没有继续追问，她见仇山祈沉默，利落地换了话题：“金钱号的碎片在那边，连接了模拟舱，你去试一下效果。”

　　仇山祈没有兴趣：“它对我无用。”

　　苏河挑眉，看上去并不怎么赞同：“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

　　仇山祈转身就要走，苏河连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仇山祈停在门口，看着地上的阴影，抬手按到开门按钮上。

　　门整个打开，露出做贼似的余莫缓缓抬头，同二人对视。他扒着门，抿唇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慢慢抬手：“……嗨？”

　　金钱号碎片迎来了他的试用者。

　　“做好准备，进入模拟的过程会比较颠簸，”苏河提示，“金钱号会和使用者相通交融，你可能会看到上一任使用者的记忆，不要陷得太深。”

　　“等下，我还没做好准备啊！”余莫被模拟舱伸出的固定器吓到，挣扎道。

　　仇山祈伸手，指腹轻轻顺着下颌擦过耳垂之下，余莫瑟缩着停止了挣扎，看见仇山祈垂眸看来。仇山祈在他耳后点点，轻声道：“关键道具，会带来重要信息。”

　　余莫福至心灵：“这信息只有我能看见？”

　　仇山祈没有否认。

　　余莫整理好心情，背负着使命感：“来吧……！”

　　模拟舱“咔”得关闭，迅速启动模拟。余莫尾音悠悠消散空中，仇山祈不赞同地回头，苏河装作看不见，手指离开那被果断按下的按钮，指向一旁的屏幕：“连着他的脑子，会带出一些画面，你看着点，以免他出不来。”

　　仇山祈看了她一眼。

　　“我有事要做，”苏河坐着椅子甩尾到永恒号碎片前，表情严肃起来，“这里头有隐藏信息，我得破解出来。”

　　仇山祈没说话，默默走到了屏幕前。

　　斗转星移，天旋地转，余莫踉跄着落地，从晕眩中缓了好久才恢复，抬眼发现他正站在洗脸池前。镜子里的脸带着湿气，年轻温和，生怪研防大学校服的牌子上写着两个字——宋吝。旁边的日历被加重标记，写着“开学日”，宋吝挑起嘴角，露出个期待的笑容。

　　看来他是进入了前任驾驶员宋吝的记忆，余莫想。

　　宋吝的记忆略过一部分，在他踏出洗手间的那刻转变到了大学内。生怪研防大学比想象中还要大，到处都是机甲的痕迹，新生入校，大量的机甲都已经准备好，根据入学前测试分配。宋吝被领到一个浑身挂满钱串子花纹的机甲前，老师递给他平板登入消息，让它给自己的机甲起个名。

　　宋吝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花纹，填下“金钱号”三个字。

　　字体打在空中，像是标题或是出场介绍，一切都随之暗淡，只剩余莫和金钱号，在黑暗中对视。

　　余莫看着这个巨大的机甲身上一块块金属色的花纹和双目旁的武器装饰，莫名觉得它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余莫意识到自己脱离了宋吝，于是向前靠近金钱号，他感觉到机甲对他的吸引。漩涡从机甲的双目流转，把黑暗都扭曲变形，余莫被推着往金钱号的胸口撞，眼前一花，再清明时已经坐到了金钱号的驾驶位上。

　　黑暗蠕动，竟然变成密密麻麻的怪兽群。余莫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腰臀却被重击，只踉跄着跪下，这才发现身上沉重无力，像极了竭力。

　　怪兽群不依不饶，扑上来撕咬，机甲外壳发出嘎吱声响，余莫感觉到疼痛。他挣扎起来，摸到身上破损滚烫的金钱花纹。疼痛加剧，他脱身不成，危机感涌上，他的指尖开始发热。光珠跃跃欲试，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扭动身子，正对那大张嘴咬上来的怪兽，把手塞进它的嘴。

　　光·气渗透进机甲，花纹猛地爆发出炙热的射线，把怪兽的脑子轰个稀巴烂。

　　粘液稀里哗啦浇了余莫一身，他抹上眼睛，一脚踹向冲上来的怪兽，掌心残留着光·气，用力按向扼住他喉咙的怪兽脑袋。接触瞬间，他感觉到怪兽的脑壳像地板一样在他手下像一团可塑泥巴。

　　机甲散发出柔和的光，从掌心源源不断输送进怪兽的大脑，怪兽的头骨像水流一样变形，它的眼珠从眼眶中被挤压出来，舌头堵在气管口无处可去，黏糊的液体从各个洞涌出，落到地面。很快它就瘫软变成一团破布，摔到地面铺开。

　　怪兽群们再次涌了上来，但余莫没动。

　　这一切都只是记忆残留，他知道。

　　机甲上的光未散，余莫闭着眼睛，掌心扣在空气中，像是抓住了什么，用力撕开。

　　“刺啦——”

　　蠕动的黑暗像幕布一样裂开，那些怪兽群被分割，随着余莫的撒手而消散。他向前一脚踏空，重重落下，听见了苏河撕心裂肺的一声“宋吝！”，感觉身上一瞬间变得凉飕飕的。

　　他重新变回宋吝。

　　他一头扎进黏糊糊的密闭黑暗中，感觉末端信号开始变得迟钝，手脚指尖麻木僵硬，被液体吞噬，他逐渐变成一团圆球，世界只剩他的心脏在咚咚跳动。

　　这恐怕是宋吝牺牲前的记忆，余莫心里一沉。

　　他试着抬手，但身子不听使唤，他逐渐和液体融为一体。他静静躺在地面，带着湿粘腥气的韧性血带绑着他，他正贴在坚硬的墙面。风沙巨响被阻隔在外，他听见战斗的声音，融在他缓慢的心跳声中，他回想起和金钱号的每一场战斗。

　　从金钱斑块和双目装饰射出射线，致命的爆发，让怪兽群损失惨重。

　　有谁在读取他的记忆，他突然意识到，试图阻止回想，但他的脑子并不听话，回忆地更加细节，包括如何发射射线和装置的结构。

　　突然，随着什么东西爆开的声音，黑暗裂开一条刺眼的光缝。那些固定住他的粘液喷涌流出，携带着他一路滑到某个怪兽面前。怪兽全身黑暗，就连眼睛也没有任何反光，它靠近时就像黑洞那样吞噬一切。

　　它的指甲划过机甲外壳，停在驾驶舱门，轻松将其撬开。余莫感觉到一阵刺痛变得剧烈，他无法动弹，在疼痛中与机甲的联系逐渐断开。

　　疼痛全然消失，宋吝与残缺受损的金钱号彻底断开连接。他浑身都是血和粘液，半死不活地被怪兽抓出来，毫不留情地塞进它的嘴里，咕咚一声，再次沉入黑暗。

　　他没有死亡，只是换个地方被黑暗束缚。麻木的神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昏昏欲睡，慢慢开始和怪兽共感，模糊地看见“自己”抓起金钱号的残片，抚摸过那些金钱状的斑块，凑近去闻，用舌头去舔，最后大张嘴巴，把金钱号一点点地吞噬掉。

　　怪兽打了个饱嗝，丢开手里残留的机甲残片，重新坐到那些破碎的蛋带旁。

　　余莫认识这种蛋带，那是金钱兽的蛋带。

　　放眼望去，昏沉的天色没有掩埋这一层楼浓重的血气，破碎的蛋带周围，遍布残肢断腿，人类和怪兽的残片散落满地，显示着这里经历过怎样的战争。其中很多人，曾经都和宋吝并肩作战，他们生死相依，曾托付给他最后的遗言。

　　现在他们都死了。

　　余莫感觉到悲伤，接着是苍凉，最后是无力。

　　宋吝放空了思绪。

　　怪兽仰起头，开始抓挠自己，挠出伤口合成一个又一个斑块。接着，属于机甲的金属被推出到表皮，一个又一个被肉包裹住，长死在了它身上。它看向地面，粘液反射出它黑漆漆的脸，它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开眼眶，摸蹭过眼珠，让视野黑下去。

　　声音开始变得清晰。

　　怪兽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它的心脏跳动频率加快，空气变凉，核心迸发滚烫，像血液那样穿梭心脏，再被泵到浑身各处。经过金属斑块，让它们跟着滚烫起来，最终涌到了眼眶。

　　光芒豁然穿透黑暗，划过血液，弹飞机甲残片，最终落到那一排蛋带上。

　　它需要后代，它需要自己的军团。一个进化过，更强的军团。

　　怪兽踉跄起身，拔开破损的蛋，重新下了一排好蛋。

　　时间陡然加速，眼前花花，这排好蛋很快孵化，一个又一个“金钱兽”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接着它们迅速长大，开始了狩猎，摧毁了一支又一支人类军团，那些机甲爆炸的瞬间，人类的血肉化作雾气被疯狂吸入，成为了养料。

　　最终，在那一个老是出现顽强抵抗的烦人机甲被团攻拿下后，人类再也没在沙星上出现过。

　　他们被击败了。

　　那个写着雷电号的机甲被撕碎，怪兽群蜂拥抢夺；那个绑着脏辫眼神倔强的年轻人被五马分尸，化作了怪兽群们最后的养料，落进了数以千计的怪兽肚子里。他漂亮的眼球被某个怪兽一脚踩碎，那器官的味道奇怪，它并不可惜，也没有在意，就那样离开了。

　　空气中什么也没留下，那个年轻人和雷电号机甲，就像从没来过一样地走了。

　　余莫开始不受控地流泪，他哽咽着，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只听到怪兽餍足的呼吸。

　　它没有落泪，它也没有悲伤。那些属于人类的、属于机甲驾驶员的、属于宋吝的悲伤都被黑暗全部吞噬，成为悠悠一口气，消散在空气中。

　　而怪兽只是放远了目光，穿过大气层，看向湛蓝的星球。

　　它们要继续逼近，这是母巢传来的信息。

　　余莫猛地睁开眼，汗水淋漓地被拉出模拟舱，倒在仇山祈怀里。他的脸上湿漉漉的，眼前模糊不清，隐约看见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富洛北和聂晋成担心地靠近。屏幕定格在母巢传来信号的那一幕，余莫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见所闻都被看见了，同时注意到屏幕不远处站着的苏河正紧握双拳，背影散发出沉重的气息。

　　他突然想起来，最后那短暂带过被撕碎的雷电号驾驶员，也是苏河曾经的队员，和宋吝同年牺牲的霹雳戈耶纳。

　　看见两个旧日队友的壮烈牺牲，难怪看上去一直没什么情绪的苏河会如此表现。

　　余莫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鼻音浓重：“你们……”

　　“我们去蓝星，”苏河打断他，扭头快步走到永恒号身边，“我在永恒号里发现了一些数据残片，看上去很特别，或许找到更多的残片我就能更清楚它代表着什么。母巢传来信息，兴许是因为当年我忽略了什么，我会去蓝星的数据中心重新查询，你和金钱号残片共感很好，之后由你来使用金钱号。”

　　【请神系统：检测到任务已激活。请前往蓝星，寻找重要道具‘老虎号残片’、‘永恒号残片’。】

　　“老虎号残片？”

　　提示来得突然，余莫下意识说出口，意识到不对立刻看向苏河。苏河静止了一瞬：“……经过的路上，会有怪兽群出现，我会尽量避免与其交手。但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聂晋成意识到什么：“永恒号残片出现在金钱号残片附近，兴许也同样会出现在永恒小队其余机甲残片附近。”

　　苏河抬眼：“直接说。”

　　“失礼，”聂晋成歉然一笑，“可以告知我们老虎号的驾驶员和其牺牲地点吗？”

　　苏河沉默了片刻，眼中浮现出痛苦：“……驾驶员是泰格，牺牲点在蓝星和沙星的连接线中部，那里常年有怪兽群出没。”

　　余莫记起泰格，他牺牲后只剩蓝星幸存。照片上他是一个笑起来露出尖尖虎牙的少年，眼睛圆圆，是很像老虎的少年，也是站在苏河左边的人，和她看上去很亲密。

　　余莫有些心绞痛。单看历史文字叙述时一切都很平淡，但沉浸之后，这些疼痛就丝丝入扣。

　　富洛北拍拍他，给了他一个共情的眼神，同时派出大黄蹭着苏河的脚踝，让她的悲伤消失一些。

　　苏河扯扯嘴角，俯身抱起大黄：“从怪兽群中走，会很危险，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如果我死亡，希望你们驾驶孤独者号获得所有的永恒号碎片，并找出那一行数据代表着什么。之后按照我留下的计划走，完成后找个新星系活下去吧。”

　　她简单交代完，没看几人脸上的表情，头也不回地抱着大黄离开：“它借我一会儿，到地方还你。”

　　富洛北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地儿？”

　　“泰格牺牲的地方，”苏河看向窗外，蓝色的星球小小一颗，在视野的尽头，“从这里到蓝星最短的路线中间，那群怪兽中。我们去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