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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猎人与反舌鸟 ...

  •   今天少爷心情很好,保镖这样想,大概是得益于那个新到手的“玩具。”他偷偷看向拿着茶杯哼歌的少爷身后,那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梳着的发髻散乱碎发,在风中微微垂眼,仿佛俯瞰世间的一块寒冰。

      不过再高洁的人现在也得乖乖成为少爷的玩物,那保镖有些同情他。

      “喂,你,”少爷放下了茶杯,慢悠悠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的椅子,冲着仇山祈好奇道,“你装成我那姐姐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跟她一伙的吗?”

      仇山祈没理他,依旧静静看着天台边缘,那里被玻璃罩遮住,不影响观景的同时挡住了风雨。

      少爷有些不满,看见他的脸又把那些话硬生生憋回去:“你为什么不理我?要不是我把你要过来,你就死了!”

      仇山祈依旧像个雕塑,那少爷气了,一下子站起来扯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向自己,像只熊一样缠上去,试图去亲他的嘴角。

      仇山祈突然动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听到什么又硬生生地阻止了自己的动作,伸出了手,正巧接住了一道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影子。

      满身都是水雾的余莫一脚把脸露愠色的少爷踢翻,怒气冲冲地把仇山祈往自己身后一护,义正言辞地指责那四脚朝天的少爷:“你这是性骚扰啊!”

      富洛北在他们身后的盆栽后接收到了几道目光,连忙举起手:“拉不住啊,他跑太猛了!”

      “谁?!”那保镖几人立刻反应过来,举枪对着余莫的脸,并开始搜查附近,“找他的同伙!”

      他暴露了,这是余莫的第一想法。

      但是值了,这是他的第二想法。

      事情还要从他们上了天台说起。在经过修葺华贵的泳池和明显是给Boss家族私人用的娱乐设施的几人发出感叹的时候,余莫眼尖看见了不在他们撤退路线那边的人群,在玻璃罩下,几个保镖样子的人围着一个站得笔直的背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仇山祈,随后聂晋成也确实验证了他的身份,于是几人临时改变计划,靠近玻璃罩,准备用在芯片室声东击西的方法营救出仇山祈。只是他们布局时没多想,把最着急的余莫排在了前面,让他亲眼目睹仇山祈被性骚扰的画面。

      这家伙直接冲上去了,撞开玻璃门就是对少爷一顿输出。

      清沨皱眉,掏出一把冲锋·枪:“计划有变,火力掩护他们撤退。”

      子弹出膛,余莫微微吸气,一把光剑已经把那冲他而来的子弹击飞。身份对转,仇山祈把余莫护在身后,抬手将光剑扩散成光盾遮挡住二人。

      “敌人!敌……呃!”有个保镖发现不对,却为时已晚,已经被从盆栽处冒头的清沨一枪毙命。

      香槟红茶碎了一地,几人从掩体后露头,火力对拼中富洛北赶紧把余莫和仇山祈拉过来,离开满是弹痕的玻璃罩。

      “降落伞!”张月铭喊着,向他们仨扔过来一个降落伞,余莫立刻把这降落伞交给了仇山祈。

      “他们按了警铃,”聂晋成汇报,“有人上来了!”

      朱灵收起枪,背起降落伞:“来不及了!快走!”

      “跟我来!”清沨向玻璃罩扔出闪光弹,头也不回地冲向大厦边缘。

      天台的大门发出响声,少爷颤颤巍巍地推开身上保镖的尸体,连滚带爬地爬向按钮,打开了那扇被锁紧的门:“快!他们要跑了,别让他们跑了!”

      守卫们拎着枪一股脑地用上天台,正巧看见跑到天台边缘的几人,大声怒喝道:“站住!”

      余莫站在边缘,看见高不见底的云雾,心跳剧烈。听见怒喝他反射性回头,正对上下半张脸扭曲的守卫举起的枪口。

      “跳!”

      清沨举起双臂,纵身一跃。

      余莫被谁拉了一把,轻飘飘地脱离了大厦边缘,一瞬间似乎心跳和呼吸都停住了。

      短暂的停滞感后是剧烈的失重,余莫在这一刻感受到如浪潮般汹涌返回的心跳和呼吸。他在狂风中侧头对上仇山祈的双眼,看见他的手已经拉到开伞的拉绳,连忙跟着手忙脚乱地在坠落中摩挲着寻找拉绳。

      清沨率先拉开了降落伞,其余几人也顺利地跟上,只剩余莫和仇山祈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同步坠落。

      “他们怎么回事?”朱灵皱眉,“这都要太过近地了。”

      “小鱼儿!”富洛北担心了,“拉拉绳啊!”

      仇山祈一直没有拉开拉绳,他看着余莫。余莫用力地拉着拉绳,伞包毫无动静,他神色慌乱起来,猛地抬头看向仇山祈:“拉不开!”

      仇山祈瞬间靠近,伸出手拉住了他,把他拽向自己,单手拉开早就准备好的拉绳。

      降落伞猛地展开,二人被降落伞突然展开的拉力扥得一晃,余莫感觉自己似乎要滑落,连忙伸手扒拉住仇山祈的领子,被仇山祈稳稳地托住腰,紧紧地贴在了他身上。

      有点奇怪,余莫眨了眨眼睛,被风雨刮得头晕脑胀。

      “没事了,”聂晋成中断共感,呼出一口气,“小仇接住他了。”

      清沨暗暗地松了口气,隐约看见云雾下方的无人街道和一片混在雨中的烟雾。他们飘过了很远的距离,把大厦甩在身后,越过城市边缘的高架桥,来到了烟雾的眼前。

      余莫抓着仇山祈,一起落进一座塑料皮旧被褥搭的临时屋,可惜开伞不够快,落地速度过快,把这个虽然旧但干净精致的临时屋压得稀巴烂,淹没在无数飞起的鹅毛和棉花里。

      正在撩起棚布的临时屋主人一愣,刚想说什么,清沨几人又接踵而至,把这小屋子彻底压坏,堆得全是人和降落伞。

      屋主人拎着破得只剩一小块的塑料布被不知道谁的降落伞盖了一脸,忽然乐了:“哎,大家伙,天上下人了嘿!”

      欢乐屋今天格外热闹。

      雨雾把歌声和欢笑隔绝,抬头望向远处那栋高耸闪亮的大厦,仿佛看着海市蜃楼一般。

      余莫不好意思地接过欢乐屋居民们热情递过来的食物和汤水,久违地尝到了小时候在家门口巷子里吃过的老味道。他惊讶去看缸子里的食物,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蔬菜和几片瘦肉,并不精致也并不昂贵。

      朱灵捧着缸子说出了他的心声:“好像家的味道啊。”

      大锅前帮忙分饭的富洛北把缸子外铺上一层布,交给乖乖排队的张月铭,又四下看看:“还有谁没有?”

      聂晋成回头:“清沨姑娘。”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清沨孤独地站在雨幕边缘,微微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叫清沨呀?”分饭的大婶这才知道,“她默默来过好多次,可惜我们一次都没留住她。她帮了我们好多哩!这些食物的进货渠道都是她给的,便宜还量大,之前我们最难的时候都得翻上面的垃圾桶。”

      余莫有些惊讶:“她之前就帮过你们?”

      “是哩!”又一个小脑袋凑过来,是大婶的女儿,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之前还告诉我哪里可以看书,还带过很多书给我哩!”

      “还有我还有我!她还教我唱歌!”邻居的小儿子跑过来,“我跟她说我想当歌唱家,她不仅没有嘲笑我,还教我唱了一首童谣!”

      “还有我!”更多的年轻人凑过来,几岁到十几岁,在这些年里居然都和清沨接触过,或多或少受了她的照顾。

      “怪不得她会计划这一切,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冷面菩萨,”朱灵感叹,“她本身完全可以像刚才那个少爷一样不做声地享有比一般人多得多的好生活,但她没有。”

      小孩子们已经在那个小歌唱家的带领下开始唱童谣了,和声融进夹杂着饭香的烟雾里,飘散得很远。

      “反舌鸟,歌唱家,明亮的声音传遍天下;

      下雪了,下雨了,反舌鸟都不见了。

      打开窗,春天了,明亮的声音又出现啦,

      我问它们去哪里,它们说,它们被压在雪下,是好心的猎人救了它。”

      “这歌词有问题吧?”关九霄皱眉,“猎人还能好心?”

      余莫突然想起了那两杯酒的名字:“‘猎人’和‘反舌鸟’。”

      “什么?”朱灵没听清。

      “两杯酒名,跟这个关卡有关的线索,”余莫道,“我一开始以为只有猎人是提示,现在想想,反舌鸟也是。”

      被压在茫茫雪花下的反舌鸟们挣扎着活在两个帮派的掌控下,猎人们都举杯欢庆无辜的反舌鸟们痛苦换来的利益,只有那几个站在边缘的猎人不忍心地回头看向痛苦的反舌鸟们。

      她们没有继续分那一杯羹,她们迷途知返,打开了禁锢反舌鸟的铁笼。

      她们解救了反舌鸟,哪怕代价是一辈子的颠沛流离,或葬身于一场爆炸。

      但她们大概不会后悔。

      “‘他们需要被解救’……吗?”富洛北想起W说的话,叹了口气。

      “无辜的反舌鸟们也有梦想,只有有良知的猎人才会放下手里的枪去聆听,”聂晋成放下缸子,轻声道,“她们不再是猎人,她们是英雄。”

      “自由和放开就意味着推翻帮派的统治,”朱灵道,“做这事前她肯定是做好了放弃自我的准备。”

      清沨抬手接住了雨,看着水潭在她的手心越积越多,心里很平静。

      她放下手,让雨水随流自由而走,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雨幕边缘,走进了烟火气息中:“麻烦帮我拿个缸子。”

      大婶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忙给她盛了一碗热乎汤:“小心烫啊姑娘!”

      清沨微笑着接过缸子,像大婶道谢。

      大婶连忙摇手,见清沨没有坐垫,连忙把炉子附近熏热乎的砖给她,让她垫着:“下雨了,可冷哩!”

      清沨没有拒绝,拿着砖块坐在了余莫身边的空位,捧着缸子,正面看向余莫和仇山祈:“之前我只考虑了任务,没多想到你们的安危,我的问题,我像你们道歉。”

      余莫看她坐过来的时候就有预感了,没想到她真的当众道歉,登时脸上有点热,毕竟之前是他因为担心仇山祈的安危才跟清沨发生了争执:“不……你也没做错什么。我当时只是太着急了,也拖了你的后腿,我们各有各的考虑嘛不是。现在他也没事,你的任务也完成了,皆大欢喜,这多好啊。”

      清沨笑了笑,低下头摩挲缸子:“其实这场计划,是我母亲制定的雏形,我是不是从来没说过?”

      余莫没想到,摇了摇头。

      尘埃落定,清沨似乎没有什么想隐瞒的了:“我的母亲身体不好,她小的时候偷跑出家族,被不认识的人绑走,是欢乐屋的人救了她。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另一面,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吃不上肉喝不上牛奶的人。”

      “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带我来过欢乐屋,那一刻我也像她一样,知道了这世界上的大部人是什么模样。海城也好,清城也罢,大多数人其实都并非冷酷的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类,在这片钢铁机械的角落生存。他们也有梦想,他们也有感情,但是掌握了这世界命脉的人们并不在乎,”她停下来,“就像我母亲不被在乎的理想和希望。”

      这位温柔的女人有着坚硬的脊骨,她妄图改变世界。她要解放这一切。

      这想法是一颗种子,深深重在了清沨的脑子里。母亲过世的那一夜,她站在父亲的面前,和母亲一样挺直背骨,大声指出了父亲的不对,换来了一个巴掌和禁闭,以及关于财产分配的威胁,但她不在意,而是暗自下了决心。

      种子在那个暴雨夜发芽了。

      接着它伸展开枝茎,坚定地生长,最终带着风和雨的味道开出了绚烂的花。

      “母亲教会我的是坚毅和梦想,但你们教会给我什么是同伴,”清沨看向他们,“我从没想过得到帮助,你们却帮着我完成了这一切。”

      余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或许冥冥中你就是会被帮助的吧”

      清沨柔和地笑笑,看着他和仇山祈,忽然道:“你们很般配。”

      “噗——!”

      余莫被大小姐的一鸣惊人吓得喷汤,咳嗽着手忙脚乱地摆手,见仇山祈没有反应连忙用胳膊肘杵他,让他也赶紧否认。

      默默喝汤吃瓜的朱灵和富洛北眼神撞在了一起,又默契地在憋笑中扭头。聂晋成微笑着看着余莫和仇山祈,关九霄看着他歪歪头,刘栖原一如既往只关注朱灵,伸出缸子问他还要不要,只有嘴刚碰上缸子边的张月铭不明情况:“嗯?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咳咳,不是!”余莫缸子一磕大腿,“哎哟磕到了……哎不是!我俩没在一起!什么跟什么,我俩就是队友,伙伴,懂吗?”

      清沨愣了:“……是吗?”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仇山祈固定在余莫身上的眼睛,歪了歪头。发呆时也会关注的人和危急时刻不顾一切冲上去帮助的人不就是喜欢的人吗?这是母亲告诉她的啊。

      母亲也会说错话?

      余莫被她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好奇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扯开话题:“所以说事情完成了,是吧?芯片和下城的义肢生产都不会再监视控制人们了?”

      清沨点点头:“现在是这样的。”

      “那不是很好吗?”余莫笑笑,举起缸子,“值得庆祝一番。”

      “同意!”富洛北龇着牙同他撞缸。

      朱灵也举起了缸子:“干杯?”

      “干杯!”张月铭兴高采烈地高举缸子,撞不到朱灵几人,回头冲关九霄聂晋成笑起来。关九霄撇着嘴,还是和她的缸子碰到一起,聂晋成微笑着与他们撞缸,看见蒸腾的青烟模糊了那些笑脸,不知怎的心里突然猛地一痛。

      “怎么了哥哥?”关九霄贴过来,脸上没个正形,“嫌我没跟你单独碰杯?”

      聂晋成难得的没躲开他的目光:“你……”

      他问不出口。

      关九霄眨了眨眼,突然把什么东西戴到了聂晋成脸上。

      聂晋成一愣,抬手摸了摸:“眼镜?”

      “不是碎了吗?在飞行器上,”关九霄随意道,“看着不习惯,随便捏了一个,你凑合戴。”

      聂晋成摩挲着镜框:“……谢谢。”

      “没……”

      “啊!”

      温暖被一道闪电打断了,端着珍贵水果跑来的小姑娘看着天空惊叫着退后,快速跑到妈妈的身后躲藏起来。

      清沨迅速站起身,锁定半空飞过成排的战斗型飞行器,看见它们前进的方向:“不好!它们要去往海城!”

      余莫跑向欢乐屋的边缘向下望去,巨大的龙嘴里吐出火焰,隐约能听到下面传来的喇叭告示:“为下城……而战?什么情况?要打仗?”

      “上下城关系向来紧张,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朱灵道。

      “不,”清沨摇头,神情严肃,“这是两个帮派的联手。不是为了敌对而开战,而是为了掩人耳目消灭证据。我手里拿着他们做的那些事的证据,加上芯片与义肢的事,利益的命脉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手。他们要把命脉抢回来,同时也是阻止我散播他们的罪证。”

      “民众可对这事儿没有准备,”朱灵皱眉,“这次恐怕要血流成河。”

      “有阻止的方法吗?”聂晋成问。

      清沨想了一会儿:“海城会是主战场,海城的人也更多。如果能有机会将证据播报,让海城人看清楚掌握他们命运的老板和骸龙帮其实和清城狼狈为奸,利益大多都进了头子的腰包,他们白白战斗白白被利用,那他们兴许会为自己而战。”

      “那清城士兵们呢?”

      清沨看向余莫:“清城的士兵们听从的是擎凤帮首领的命令。”

      余莫看着她,忽然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不会吧……”

      “擎凤帮是时候换一个首领了。”清沨放下手里的缸子,转身向雨幕走去。

      “等等,”余莫拦住她,“那我们呢,我们该做什么来帮你?”

      清沨停顿片刻:“你们帮得已经足够多了,你们就在这里吧,这里相对安全。”

      “不,”余莫坚定地拦住她,“我们要帮你。”

      富洛北站在他身边点头:“是的。”

      接着是张月铭,然后朱灵、刘栖原,接着是聂晋成和关九霄,最后是无数的欢乐屋居民。

      “让我们帮你,”他们说,“我们也要尽一份力。”

      清沨不再坚持,她点点头:“那就这样,你们几个去海城占领各个媒体传播点,例如各个传媒公司的电视塔,等我的消息,将这些证据进行播报。”

      一份巨大的文件夹传到了余莫几人手里,清沨又看向欢乐屋中的几个青壮年:“你们也一起去,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协助。”

      “你自己去擎凤帮大厦吗?”朱灵问她。

      清沨点了点头:“你们只需等待我的消息。那边高级社区的私人外用地下库中有飞行器供你们使用,F-308号,没有密码。”

      雨越下越大,两路人背道而驰,在雨幕中奔向不同的方向,和同一个未来。

      战火已燃,飞行器离地,大厦门开启。

      巨轮无声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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